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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行大概四十分钟。但那是直线距离。实际要走的路可能更长,因为要避开主要街道——那些地方的规则密度最高。“外面现在是深夜,”李老师看着自己那块老式腕表,“凌晨一点十七分。规则第三条要求‘每晚11点17分面朝红月站立三分钟’,我们已经错过了。会有什么后果?”
所有人都看向小雨。她是唯一能直接看到规则的人。
小雨盯着空气看了几秒,脸色越来越白:“每个人身上……都多了一条记录。‘静思未完成,惩罚:感官敏感度提升200%,持续至下次静思完成。’”
“什么意思?”陈默问。
“意思是我们会更容易感觉到……异常。”小雨的声音在发抖,“更容易看到不该看的东西,听到不该听的声音,闻到不该闻的气味。”
仿佛是为了验证她的话,远处传来了钟声。
不是任何教堂或市政建筑的钟声,而是一种沉闷的、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的撞击声。铛——铛——铛——一共响了十三下。
凌晨一点,钟声响了十三下。
“时间已经不对了。”李老师说。
“时间从来就没对过。”韩萧说,“从红月升起的那一刻起,时间就是规则的一部分了。”
他走到门边,耳朵贴在门上听外面的动静。一片死寂,但那种死寂本身就不正常——没有风声,没有虫鸣,没有城市夜晚该有的任何背景噪音。
“我们得走了,”韩萧说,“趁现在外面还算……”
他的话没说完。
因为门外传来了歌声。
童声的合唱,清亮,纯净,唱着一首每个人都熟悉的儿歌: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
是《小燕子》。
地铁站台规则第三条:站台广播响起童谣《小燕子》时,请立刻捂住耳朵,寻找身边穿蓝色制服的工作人员,跟随其指引离开站台。
但这里不是地铁站。
而且,这歌声不是从广播里传来的。
是从门缝里渗进来的。
小雨第一个反应过来,她猛地捂住耳朵,但已经晚了。她的眼睛突然睁大,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她指着门的方向,嘴唇颤抖,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韩萧也听到了。歌声钻进耳朵,不是通过耳膜,而是直接在大脑里响起。伴随着歌声的,是画面——
无数个穿着花裙子的小女孩,手拉着手,在月光下转圈跳舞。她们的脸是模糊的,但每个人都在笑,笑声和歌声混在一起。她们转得越来越快,裙子飞扬,然后突然,所有的脸同时转向韩萧。
那些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三个黑洞:眼睛的位置两个,嘴巴的位置一个。
黑洞里流出暗红色的液体。
歌声变得尖锐,走调:
“小燕子,穿红衣,天天夜里来这里……”
“问你燕子你为啥来,这里的规则真有趣——”
砰!
一声巨响打断了歌声。
是王芳。她用那只异变的右手,一拳砸在了门上。实木门板从中间裂开,木屑飞溅。透过裂缝,韩萧看到了门外的东西。
不是小女孩。
是十几个成年人,有男有女,穿着普通的衣服,但所有人的动作完全同步——他们手拉着手,围成一个圈,在狭窄的地下室走廊里转圈。他们的头以诡异的角度仰着,嘴巴张开发出童声的合唱,但眼睛是闭着的。
而在他们围成的圆圈中央,站着一个穿蓝色制服的人。
制服是地铁工作人员的蓝色,左胸别着一枚银色的鹰徽。但那个“人”没有头。制服的领口上方是空的,只有一团旋转的暗红色雾气。
无头的蓝制服抬起一只手——那只手是正常的,人类的手——指向韩萧他们。
转圈的人群突然停下。
所有的“人”同时睁开眼睛。
他们的眼睛全是黑色的,没有眼白。
然后,他们松开了牵着的手,开始朝门口走来。动作僵硬,像提线木偶,但速度不慢。
“走!”韩萧吼道。
陈默已经搬开了挡路的书架碎片。李老师扶起浑身发抖的小雨。王芳挡在门口,异变的右手横在身前,钩爪张开。
“我挡住他们,”王芳说,两重音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你们从通风窗走。”
“你一个人挡不住!”陈默说。
“我不需要挡住所有人,”王芳的人类左眼闪过一丝决绝,“我只需要……制造一点混乱。”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动作。
她用那只异变的右手,抓住了自己人类左臂的肩膀。
然后,用力一扯。
没有血。
左臂和肩膀的连接处,皮肤像拉长的橡皮一样延展,然后断裂,但不是肌肉和骨骼的断裂,而是一种……概念性的分离。左臂还连在身上,但它和身体之间的联系被切断了,变成了一个独立的、悬浮的肢体。
而王芳的右臂——那只怪物手臂——开始膨胀。暗红色的鳞片竖起,像呼吸一样开合。鳞片下的肌肉蠕动,重组,从肩膀的位置,又“长”出了两条新的手臂。
不,不是长出来。
是左臂的“概念”被转移到了右边。
现在王芳有三条右臂——一条是完全异变的钩爪,两条是刚刚“转化”出来的、介于人类和怪物之间的手臂,皮肤是暗红色的,但手指的形状还保留着人类的特征。
“规则漏洞,”王芳喘息着说,她的声音现在完全变成了那个低沉的喉音,“肢体属于‘身体’概念的一部分。但规则只定义了‘必须用左手做事’,没有定义一个人有几只手,也没有定义哪只手算‘左手’。”
她抬起三条手臂,每条手臂的手指都在以不同的节奏弯曲、伸展。
“现在我所有的肢体,都可以是‘左手’。”她说,“也可以都是‘右手’。定义权在我。”
门外的那些“人”已经走到了门口。第一个穿西装的男人伸出手,手指触碰到门板的裂缝。
王芳的三条手臂同时挥出。
不是攻击,而是书写。
她在空气中写字。用指尖划出暗红色的轨迹,那些轨迹停留在空气中,形成三个扭曲的符号。
韩萧认出了其中一个——是他手腕上五个符号之一:边界。
三个符号在空中旋转,然后撞在一起,融合,膨胀,变成一道暗红色的光膜,封住了门上的裂缝。
门外传来撞击声。一下,两下,三下。但光膜纹丝不动。
“走!”王芳低吼,她的身体在颤抖,新长出的两条手臂开始不稳定,皮肤表面出现裂纹,“这个屏障坚持不了多久!”
陈默不再犹豫。他冲向房间另一头的通风窗,爬上去,伸手把小雨拉了上来。李老师紧随其后。
韩萧最后一个离开。他爬上窗台时,回头看了一眼。
王芳背对着他,三条手臂张开,支撑着那道暗红色的屏障。她的身体正在发生更剧烈的变化——背部的衣服被撑破,暗红色的骨质棘刺刺破皮肤,一节一节地沿着脊柱生长出来。她的双腿开始弯曲,关节反转,脚掌拉长,变成类似蹄子的结构。
但她的人类左脸,还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告诉其他人,”王芳说,声音已经几乎听不出原本的音色,“规则可以被扭曲,但每扭曲一次,你都会离‘人’更远一步。这是代价。”
她的黑色右眼看向韩萧:“你看得见结构。你比我更有机会。找到那个……空洞。找到答案。”
砰!
屏障上出现第一道裂痕。
韩萧不再犹豫,翻身跳出窗外。
他落地的瞬间,听到了身后房间里传来的、非人的咆哮。
那声音里有痛苦,有愤怒,还有一种深沉的、令人灵魂颤栗的孤独。
然后是玻璃破碎的声音,墙体崩塌的声音,和许多个声音同时响起的、走调的《小燕子》合唱。
韩萧转身就跑。
陈默和小雨已经在前面,李老师年纪大,跑得慢,韩萧追上去扶住她。四人沿着小巷狂奔,身后图书馆的方向传来持续的倒塌声和诡异的声浪。
跑了大概五分钟,声音渐渐远了。
四人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扶着墙大口喘气。小雨瘫坐在地上,眼泪无声地流下来。陈默一拳砸在墙上,指关节破裂渗血。李老师闭着眼睛,嘴唇快速翕动,像是在祈祷。
韩萧抬头看向天空。
红月还在那里,但位置变了——它移动的速度肉眼可见,正在向西方的地平线滑落。而东方的天际,泛起了一种不正常的鱼肚白,但那白色里掺杂着暗红色的血丝,像发炎的眼白。
“天要亮了。”李老师睁开眼睛,看着天空,“但这不是正常的日出。”
“规则里的时间,”小雨哑声说,“一天可能不是二十四小时。我看到了……很多人身上的时间记录是乱的。有的人显示‘已度过37小时’,有的人显示‘仅度过8小时’。”
“个体时间流速不同?”陈默皱眉。
“或者我们经历的时间,根本就不是连续的时间流。”韩萧说,“而是规则的……演出场次。红月升起是一幕,静思是第二幕,现在天亮可能是第三幕。”
这个想法让所有人不寒而栗。
如果时间本身也是规则的一部分,如果每一天、每一小时、每一分钟都是被编排好的“场景”,那么他们所有的挣扎、逃跑、求生,会不会也只是场景里的一部分?是给某个观众看的戏剧?
“老纺织厂区,”陈默打破沉默,“怎么走?”
韩萧闭上眼睛,试图再次“看见”那张规则拓扑图。但这次困难多了。脑海中的图像模糊、跳跃,像是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他只能捕捉到一些碎片——暗红色的网络,几个稀疏的缺口,其中一个是……
“西北方向。”韩萧睁开眼睛,指向街道的尽头,“大概三公里。但要穿过两个规则高密度区。”
“高密度区是什么意思?”李老师问。
“规则交叉重叠的地方。”韩萧努力回忆看到的景象,“就像交通枢纽,所有规则都在那里汇聚、交换、强化。那些地方……一定有大量执行者。”
“有别的路吗?”
韩萧摇头:“要绕路的话,会多走至少两倍的距离。而且我们没时间了。”
他伸出手腕,展示那五个符号。原本暗红色的印记,现在颜色变淡了一些,像是墨水在皮肤里扩散、被吸收。
“这个‘契约’符号在发热,”韩萧说,“它在倒计时。我不知道契约内容是什么,也不知道期限是多久,但肯定不是无限期的。”
“契约?”小雨凑近看,“你和谁定的契约?”
“和规则本身。”韩萧说,“或者和……规则的某个漏洞。我碰触红色石头,看到了结构,然后用手去挡执行者,那些丝线想入侵我,但被我的血……或者别的什么……反噬了。然后这些符号就出现了。这是代价,也是权限。”
“你能控制规则?”陈默的眼睛亮了起来。
“不能。”韩萧摇头,“但我能……看到规则的接线。能知道哪里是接口,哪里是开关。刚才王芳制造的屏障,我看到了它的结构——她在用三条手臂的‘定义权’作为支点,强行插入了一个临时的规则片段:‘此边界不可通过’。但她没有权限,所以她在燃烧自己作为‘燃料’。”
所有人都沉默了。王芳最后的转变,那种非人的姿态,那种孤独的咆哮,此刻有了更残酷的解释——她不是在战斗,她是在把自己作为柴薪,点燃了一小簇反抗的火苗。
“走吧。”李老师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再等下去,天就完全亮了。谁知道天亮后有什么新规则。”
四人重新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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