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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齐军兵围大伾山。山中有老弱妇孺熬不下去,缒下绳索,欲投齐军。
才至山腰,却被巡哨发觉。
司马敏闻报大怒:
“背主之奴,安敢如此!”
当即命人全数拿回。
次日黎明,司马敏集全族于残破的祠堂前。
但见他白衣染血,手提利剑,脚下跪着那些逃亡者。
“尔等食我司马氏之粟,穿我司马氏之衣,今日危难之际,竟欲叛主求活?”
话音未落,剑光闪处,一名老仆双腿齐断,登时昏死过去。
众族人骇然,有孩童惊啼,却被父母死死捂住嘴巴。
司马敏掷剑于地,厉声道:
“再有逃亡者,似此之状!”
又指那血泊中的伤者,“将他们抬上墙头,让齐军看看——这就是背主的下场!“
魏延在阵前望见,不由皱眉:
“司马氏竟狠毒至此耶?”
他性格虽然暴烈,但一向善待底层士兵,实在做不到司马氏这般手段残忍。
但司马氏也并非是个例,他们的行为只是汉末世族的缩影罢了。
在这些世家豪族看来,族下的奴仆本就是可以随便虐杀的。
你背主,那就是不忠,就是死有余辜。
所以别看司马氏行径有多残暴,但还真很难招来世人的批判与谴责。
而山上,也真的再没有人逃出来向齐军投降了。
他们当中,或自愿也好,或被强迫也好,都在司马氏的高压统治下,全力守山。
由于司马氏家族展现出了顽强的斗志,与抵抗的决心。
凭借山势险要,魏延、陈到只能选择继续围下去。
如此,战事又持续了一月之久。
……
与此同时,李翊已经基本上抚定了河内诸县。
这期间,他尽量去淡化司马氏一族在此地的影响。
虽然其族人躲到了山中去,目前也还在抵抗。
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司马氏只是在负隅顽抗,垂死挣扎罢了。
外无援军,内生忧患的情况下,败亡只是时间问题。
基于此,李翊在稳住河内以后,便回到了魏郡的邺城。
开始着手迁州治的准备工作。
即准备原来的州治南皮,迁到邺城来。
主要有两个原因,
第一,邺城相对来说,人口更加密集,经济也相对繁荣一些,更适合做州治。
第二则是出于战略考量了。
河北基本一统,将州治往西南迁,显然是表明要将战略中心向黄河一带拓展。
通过资源的倾斜,方便将来配合刘备南北夹击,全吞河南之地。
做出这个决定以后,李翊一面通知渤海众官员,举家搬迁至邺城。
一面使徐晃领兵,护送自家的家眷到此。
最后,便是上书刘备,请求制定《齐律》,也就是重新制定统一的法律。
其书略曰:
“臣翊谨奏:”
“窃惟河北新定,而袁氏遗毒未消。”
“豪强兼并,黔首流离。”
“猾吏舞文,冤狱丛生。”
“非雷霆之法,不足革积弊。”
“非日月之明,难照覆盆之暗。”
“”昔萧何入关,首收秦律。”
“今大王功盖桓文,宜定非常之制。”
“乞颁《齐律》,使吏知所守,民知所避,豪右知所惧。”
“如此则,王化可昭于燕赵,政基可固于磐石。”
“若待岁月自化,恐生肘腋之患。”
“昔贾谊哭于宣室,晁错削藩酿祸,皆因因循苟且之故。”
“臣虽不敏,敢请大王。”
“法立则奸消,律明则威重。”
“建安十三年夏六月,丞相臣谨上。”
刘备此时正准备返回徐州,启程前方得李翊之书。
仅思考了半晌,便批了一个“准奏”二字。
或有人谏道:
“今齐律大备,李相何为更张?”
“夫法者,国之权衡,数易则民疑。”
“昔萧规曹随,汉室以安。”
“秦法朝夕改,二世而亡。”
“愿丞相但损益条文,毋废旧典,则上下相安,政令可久。”
这些人的意思,就是嫌弃李翊太能够折腾了。
重新颁布法律,这会极大增加政府的工作量。
人人都有些畏难嫌麻烦。
所以便建议刘备说,既然李丞相觉得原来的法律不好,那就让他直接增减就可以了。
何必大改,乃至重新颁布《齐律》呢?
刘备乃解释说道:
“寡人巡行河北之时,察其吏治,弊窦实多。”
“涤除袁氏余秽,其小者也。”
“整饬方州纲纪,其大者也。”
“卿等皆股肱之臣,当此之际,岂可苟安畏事?”
“宜各砥砺奋发,共济时艰。”
“若复怀怠惰之心,非社稷之福也!”
刘备此次来河北,也发现了河北官场问题很严重,确实需要整顿一下了。
又批评了这些怕事嫌麻烦的人,劝他们不要想着偷奸耍滑。
群臣闻谕,肃然屏息,莫敢再复言。
刘备又考虑半晌,乃唤陈群道:
“长文才器,寡人素知。”
“自汝从徐州随寡人到此,卿遍历河北民情吏弊,当察其症结之所在。”
“今李丞相欲修《齐律》,卿宜留邺参赞。”
“以卿明法达变之能,必堪此任。”
陈群乃顿首拜道:
“臣敢不竭股肱之力!”
陈群内心是十分激动与兴奋的。
倒不是说他被留在了河北,而是刘备专门把他留在了河北,辅佐李翊修编《齐律》。
什么意思呢?
当年陈珪病逝,人人都以为沛相之位会落到豫州大族陈群的头上来。
结果刘备力排众议,兼之张飞拱言,李翊默许,把沛相给了河北旧吏辛毗。
当时有很多人都替陈群打抱不平。
唯有陈群保持了冷静,他安慰身边的人说道:
“大王岂薄旧臣者哉?”
“今不授沛相,必有其深虑。”
“诸君且观之,不日当有殊遇。”
陈群作为律学名臣,自带含蓄,但却又不乏洞悉上意的敏锐性。
如今,他便揣摩出了刘备的意思。
他一个徐州官员,留在河北编《齐律》干嘛呢?
那当然是《齐律》颁布以后,让他当廷尉了!
这可是权力极大的官职。
是古代最高司法审判机构的长官,可以汇总全国断狱数。
凡郡国谳疑罪,皆处当以报。
远远胜过沛相一职。
等于陈群他虽没能当上市长,却直接成了最高人民法院的院长。
这令他如何不喜?
“事不宜迟,卿宜即刻起行!”
“喏。”
陈群再次拱手,拜别刘备。
坐着马车,飞也似的奔邺城而去。
陈群对刘备分配的这项工作,予以了高度重视。
即便是在赶路的路上,都在审籍看书。
等到邺城时,陈群已经拟定好了一个草案,想直接交给李翊。
李翊正于衙署办公。
他每天卯时过来工作,午时下班吃午饭,这是雷打不动的。
陈群早早来到丞相衙署,却见李翊早已伏案批阅文书,案头烛火犹明。
陈群不敢打扰,轻手轻脚地入内行礼。
李翊头也不抬,只摆了摆手:
“长文且坐。”
这一坐便是两个时辰。
陈群端坐如松,耳中只闻李翊毛笔沙沙之声,偶尔夹杂几声咳嗽。
窗外日影渐高。
衙署内其他属官陆续到来,却都屏息静气,连脚步声都放得极轻。
原来,这些人长期跟在李翊手下做事,太了解这位领导的脾气性格。
主簿三次捧来紧急军报,皆弯腰碎步上前。
小吏添茶时手腕发抖,生怕杯盏相碰出声。
陈群见此,出汗如浆,打湿了中衣。
不禁感慨,这相府上的工作强度与氛围确实远胜过其他州郡。
无怪别人都说相府的行政效率极高。
就众人这个办事态度,能不高吗?
忽听更鼓报时,侍从在门外轻唤:
“丞相,午时已至,该用膳食矣。”
李翊这才搁笔,揉了揉眉心。
陈群见状,急忙从怀中掏出竹简:
“禀丞相,下官已拟好《齐律》草案,请丞相过目!”
李翊淡淡扫了一眼,“放着罢。”
便起身离去。
陈群捧着竹简,僵在原地,耳中嗡嗡作响。
却见主簿悄悄过来低语:
“陈公勿忧,丞相用饭不过两刻钟,回来必看。”
又指案头堆积如山的文书:
“昨日幽州来的急报,丞相也是第三日才批的。”
正说着,忽听廊下传来李翊的声音:
“长文可曾用饭?”
不待回答,又听他吩咐侍从说道:
“给他加道鱼鲙。”
陈群愣了愣,又看一眼主簿,两人竟然同时笑了。
这种感觉很奇妙。
相府的工作氛围很压抑,但却又有种激发人努力工作的欲望。
李翊真的是一个很有魅力的领导。
“相爷真命世之英也,佐其幕下,如沐春风而芝兰自芳也。”
陈群若是感慨道。
少时,侍从端了盘鱼脍过来。
陈群谢过,方用筷子夹了片鱼肉,尝了不到两口。
脍尚未来得及咽下,忽闻廊下靴声橐橐——李翊竟已食毕归来!
惊得他喉间一哽,鱼刺鲠在嗓中,咳得满面通红。
急掷象牙箸于案,拂袖趋迎。
二人叙礼方毕,李翊径自踞坐,取《齐律》草案细观。
然后不发一言,便开始提笔批注。
陈群垂手侍立,眼角余光瞥见丞相时而蹙眉,时而颔首。
窗外日影渐西,将二人身影拉长投于粉壁,竟如狱吏囚徒之状。
忽闻更鼓报申时,李翊掷笔而起。
将他批注完的草案交给陈群,道:
“文长可照我所注之例修改,改好之后,再拿来我看。”
陈群双手接过,还未来得及开口。
忽见张郃大步踏入堂中,抱拳禀道:
“丞相,大伾山军报至!”
李翊接过军报细看,眉头渐锁。
半晌,掷简于案,冷声道:
“司马氏困守孤山,已是瓮中之鳖。”
“拖延日久也就罢了,怎会折损这许多钱粮?更兼伤员过重!”
他抬眼直视张郃,“我齐军抚恤之制优厚,莫非有人借此渔利?”
因为此前修改《军律》时,李翊提高了军人的待遇,给了伤员很大的补贴。
甚至终身残废的,其子女都有优待。
这就导致河北每年的军费支出非常高。
很多人都劝李翊削减军费开支,认为天下没有哪个诸侯会如此优待士兵。
起初,李翊迫于过高的财政压力,一度真的想要削减一下军队补贴。
但此举召来了河北诸将的一致反对。
他们每年能够从政府得到巨额的钱粮、绢布、还有牛羊补贴。
河北诸将已经这个政策视为他们的禁脔了。
谁敢去动这项政策,他们就要和谁拼刺刀。
迫于压力,李翊还是没有砍河北军人的福利。
一方面,这调动了河北人参军的积极性。
另一方面,由于待遇好,使得政府可以筛选出更加精壮的士兵出来。
所以,只能咬咬牙,坚持坚持了。
但李翊也绝不允许,有人钻空子,骗取国家补贴。
张郃目光一闪,顺势说道:
“末将听闻,魏、陈二将军近日频发请饷文书。”
“那大伾山不过弹丸之地,何须如此耗费?”
“恐……恐怕中有猫腻啊。”
话到此处,戛然而止。
堂中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
陈群低头摩挲竹简,额角渗出细汗。
“儁乂。”
李翊忽然轻笑,“我现在命你为监军,你即日率三千精兵前往督战。”
“若真如你所疑——”
他指尖轻敲案上《齐律》草案,“我新法正缺个祭旗的。”
“喏!”
张郃欣然领命而去。
甫一出门,迎面便走来一将。
此人姓郝名昭,字伯道,乃山西太原人。
他少年从军,是张郃的部曲督,此时资历尚浅。
见张郃出,乃抱拳低声问道:
“将军容禀,末将核验过前线军报。”
“魏、陈二位将军所列伤员、钱粮损耗皆属实。”
“为何您却要对相爷说……”
话未说完,张郃一把扯住他手腕,拉至僻静处。
暮色中但见这位五子良将眯眼轻笑:
“伯道啊伯道,你今年才二十有七吧?”
突然压低嗓音:
“可知为何满营将校,独独你能当这部曲督?”
部曲督这个官职不同于现代的国家军队。
它更接近于私人部队的指挥官。
如果非要类比的话,可以理解为警卫主管。
所以郝昭能当上这个官,绝对是被张郃引以为心腹的。
毕竟张郃可是一个标准的职场人,这种情况哪里会把说说的明白。
但对心腹后生就不同了。
郝昭一怔,不能答。
张郃指尖轻敲胸前铁甲,道:
“其实相爷心里明镜似的,他知道前线具体是什么情况。”
“可……”郝昭还欲再问。
张郃已翻身上马,掷下一句:
“这军中的学问很大,你尚年轻,日后有的是时间去学。”
“如今吾既为监军,可即刻点兵,明日寅时随某出征!”
言罢,犹豫一下。
忽又勒马回头,意味深长地说道:
“记住,大伾山的石头缝里,能刨出你郝伯道的校尉印来!”
夜风卷起火把的残烟,三千河北精锐,奔赴大伾山而去。
此时的魏延、陈到还在攻打司马氏。
闻说河北方面,委派了张郃过来当监军,二人皆是一惊。
其中,尤以陈到最是不忿:
“吾辈舍生忘死,浴血摧大伾。”
“功在须臾,张郃竖子安敢摘桃!”
陈到是徐州将领,所以对张郃这位河北宿将并未有太多尊重。
尤其此前玉龙台比武时,两边人为了在刘备面前抢风头,起了冲突。
而魏延作为李翊带出来的新人,对于这个安排,也感到大为不解:
“丞相既委重任于我,复遣监军到此,岂疑延有二心耶!?”
魏延一时间自闭了,突然自我怀疑,是不是哪里没做对。
惹了丞相不高兴了。
而这时,张郃已引三千精兵赶至大伾山。
魏延、陈到虽心中不忿,然监军虎符高悬,只得整军相迎。
魏延铁青着脸递上地形图,陈到则抱拳冷声道:
“请监军示下。”
张郃不以为意,笑吟吟拍着二人肩甲:
“文长、叔至辛苦了。”
此时,张郃不论是哪方面段位都远比魏延与陈到要高。
魏延虽是将才,但毕竟才初出茅庐。
而张郃在河北已经干了二十多年了,绝非是魏延这种新兵蛋子可以比的。
至于陈到则是一位勇将,论行军打仗就更远不及张郃了。
随即。张郃登高视察。
鹰目扫过断水涧,猿臂遥指藏兵林。
不够半日,便召众将下令:
魏延率轻骑五百,专司截断山西麓泉眼。
陈到领弩手三百,昼夜轮番袭扰北寨。
自统主力堵住东面官道,却按兵不动。
一通安排下来,大伾山上的司马氏一族大叫恼火。
本来魏延与陈到已经十分难对付,如今又来一个张郃,简直是雪上加霜。
过了几日,不少人都熬不住了,纷纷建议司马馗、司马敏组织人突围。
他们说道,司马懿肯定已经放弃他们了。
不然为什么这么久,还不派人来找李翊谈判!
可以说,司马氏一族之所以能够凭借意志力苦撑,就是抱着司马懿回到雒阳会来救他们。
怀着这样的希望,大家怎么样都能咬牙坚持坚持。
可一旦希望破灭,众人的意志力就会立马崩溃。
司马馗深知不能让众人相信这一点,乃厉声叱道:
“休得胡言!仲达绝不弃我等。”
“尔等只宜坚守,专心等待即可!”
军心虽然能够暂时稳住,但并不能阻止齐军日益收缩的包围圈。
这日,齐军再次来攻山。
混战中,魏延拈弓搭箭,正中司马馗面门。
那箭镞透骨而入,流血不止,众亲兵拼死抢回寨中。
未及救治,司马馗已气绝身亡。
齐军阵中欢声雷动,参军当即遣使劝降。
毕竟他们认为,首恶就是司马馗。
司马馗一死,没道理继续抵抗下去。
这对其他族人来说,也是一个投降的契机。
使者方入寨门,便见司马敏披发跣足,双目赤红如血,一脚踹翻案几:
“狗贼安敢欺我!”
竟亲手拔剑斩了来使,血溅三尺!
众人见此,无不骇然。
感慨司马敏这是压抑太久,疯了魔了!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啊!
“传令!”
司马敏剑指苍天,嘶声如鬼啸:
“言降者,割舌!”
“私逃者,腰斩!”
“斩一齐卒,赏粟十斛!”
须臾,寨墙下顿时悬起十颗血淋淋的首级——皆是方才稍有迟疑的部曲。
残阳映照下,司马敏持兄染血战袍,对众厉声喝道:
“大伾山即我司马氏祖坟!”
对于齐使被斩,而且还要继续负隅顽抗的消息。
齐军上下听说后,都感到无比的震惊。
然而,此时的李翊已经失去了耐心。
当即发布一道全新的军令,给前线将士。
令中写道:
“传谕张郃等:”
“大伾山贼冥顽不灵,屡辱王师。”
“先戕我使节,复耗我粮秣。”
“天有好生之德,然豺狼不配仁义!”
“着即,停一切招抚。”
“破寨之日,无论主从,尽诛之。”
“生擒者,验明正身后立斩。”
“昔白起坑赵卒四十万,项羽埋秦兵二十万,皆因除恶务尽!”
“今吾不过诛一逆族,何须踌躇?”
李翊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就是让张郃等人停止一切招降举动,攻下山后,全部斩尽杀绝!
因为此前李翊下达的命令,是只针对司马氏血脉,其族人并不予过多追究。
可如今,李翊则是下令,不论他姓不姓司马。
只要是帮着司马氏抵抗官军的,一律格杀勿论!
为此,李翊还专门解释说道:
“首恶司马馗、司马敏,负隅顽抗,罪盈恶稔。”
“幸天诛速至,免遭显戮。”
“然余孽复奉敏为主,怙恶不悛,足见阖寨同恶,断无良善!”
意思就是,既然司马馗死了,贼众群龙无首。
那你们不愿追随司马氏的,此时就应该奋起反抗。
但你们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仍然迫于其淫威,继续对抗天兵。
那你们就是有罪,就是该死!
在接到命令以后,张郃表示从命。
其实,此时的大伾山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三日后,张郃正式发动总攻。
齐军准备已久,蓄势杀上山去。
司马敏披发执剑,犹作困兽之斗。
斩三卒,终被乱刀分尸砍死。
张郃急令:“速验首级!”
军中医官以金盆盛其面目,对照画像再三核验,方长舒一气:
“确是司马敏无疑。”
待验明司马敏正身以后。
张郃乃命人将司马敏的尸首置入棺椁之中,暂时存好。
然后又命人发掘了司马馗的墓,将尸体取出,一并置入棺椁之中。
接下来,便是控制战俘了。
司马敏既死,再也没人愿意抵抗下去了。
残存的司马族人被铁链串缚,如羊群般被驱至谷底。
魏延、陈到负责去清点俘虏,张郃则率军去查司马氏藏匿的财富去了。
经过清点,青壮者还剩下三千一百二十口。
妇孺加在一起,约有九百八十一口。
按照丞相的命令,男子肯定是要全杀的。
但两人惊奇的发现,成年男子其实也就一千人左右。
剩下的男子,虽不算小孩,但也最多就十三、四岁。
这些人杀不杀呢?
尤其是妇女和小孩儿,这些人又该不该杀?
之所以两人如此犹豫,
是因为刘备的军队,从来没有干过坑杀俘虏的事。
结果魏延、陈到揽下了这场脏活,两人当然有所顾虑了。
这时,忽有十余人膝行而出,叩首泣血:
“将军明鉴!我等本欲早降,奈何司马敏令人断我手足,实不得已啊!”
言罢掀起衣衫,果然人人手足俱有狰狞伤疤。
陈到默然,指一老妪怀中婴孩:
“此子也能助纣为虐?”
魏延抚刀沉吟:
“丞相虽令尽诛,然或许只是一时气话。”
“以某对丞相的了解,其断不会对妇人孩童小刀。”
“不若赦之,如何?”
魏延性格是暴烈,但不是暴虐,他也没有虐杀俘虏的习惯。
于是两个人一合计,决定把十三岁以上的男子全部杀掉。
至于剩下的妇女和小孩,则放过。
男的就编为奴,去种田吧。
至于妇女,就赏给将士们罢。
在两人看来,这样做,既能够完成丞相下的命令。
又能展现丞相仁义的一面,丞相肯定不会怪罪。
而且两人都觉得,杀伐太重,万一搞得河内人心惶惶,也不便丞相将来治理。
所以,都认为他们的决定会得到李翊的表扬。
于是兴冲冲地派人将此事上报给李翊。
李翊在邺城得到两人的奏报以后,气得破口大骂:
“魏延、陈到抗令纵敌,蠢若朽木!”
“二竖子全不知羞耻,擅作主张,合该千刀万剐!”
李翊很少这样暴怒,两个人被这样劈头盖脸的一顿痛骂,全都懵了。
这下才反应过来,原来李翊是真的连妇女小孩儿也没打算放过。
他们拍马屁拍到马臀上去了。
为此,两人赶紧派人,将释放的战俘重新捉回来。
然后挖一大坑,命武士手执大棒,将这些妇孺小孩全部棒杀在坑内。
虽然两个人将功补过了,但还是对李翊的行为感到有些无法理解。
这人设有点ooc啊。
他们印象中的丞相,一向是以宽仁为本,从未干过这种斩尽杀绝的事。
如若不然,二人也不至于拍错马屁。
今日是怎么了,竟当真如此狠心?
两个人想不通,最后还是陈到提议说道:
“张儁乂是河北宿将,与相爷共事多年。”
“他必知丞相心意。”
历史上,张郃能混到魏国武官第一人,成为国宝级别的存在。
可不单单只是靠资历与实力。
一个政治人物,能在官场上干到七十多岁,还能屹立不倒。
除了实力之外,肯定是非常懂职场,非常会来事儿的。
陈到虽对张郃不满,但还是与魏延过去虚心求教了。
“两位来了。”
张郃坐在凳子上,手里正捧着账簿,上面记录着司马氏在山中积攒的财富。
“我早知二位会来。”
话落,命侍从给二将看茶。
两人谢过,便开门见山问:
“监军,您是军中宿将,与丞相共事多年,必知其中缘故。”
“丞相向来以宽仁为本,为何面对司马氏一族,却要我等斩尽杀绝呢?”
呵呵。
张郃微微一笑,开口解释说道:
“两位只知丞相宽仁,却不知丞相亦重法度。”
“公岂不察此辈初时负隅,盖因妻孥为司马氏所胁,故拒抗齐师。”
“今势蹙乃降,若遽赦之,是教天下曰——”
“抗命者当死战到底,及至绝境,反得全生!”
“自此人人效尤,王师又何以勘乱啊?”
张郃不愧是老油子,一下子便点明了其中缘由。
这些族人因为老婆和孩子被司马氏控制,他们怕害死家人,所以才不敢投降。
现在一切山穷水尽了,他们才终于投降了。
如果我们放他们一马,岂不是在告诉他们,以后对抗政府时,就应该坚持到最后。
因为坚持到一半再投降,他们的老婆孩子会死。
可坚持到最后投降,政府反而会赦免他们的全家。
这样一来,以后人人都要抵抗到最后了,咱们还怎么打仗?
魏延与陈到似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诶呀!”
“居然没能想到这一茬!该死!该死!”
陈到、魏延十分自责。
“我等乱了丞相法度,无怪丞相骂我等该千刀万剐。”
“唉!”
两人齐齐向张郃拜谢:
“多谢张监军开导,多谢!多谢!”
“两位不必客气,日后还望两位继续努力,勿负丞相期待。”
张郃望一眼,唇角带笑。
仿佛在说,他还得谢谢咱呢!
陈到、魏延只顾着拜谢张郃。
将张郃抢了他们的军功一事,全部忘诸于脑后了。
两人走后,张郃抿了一口茶水,悠悠说道:
“伯济啊!”
“汝可知丞相为何如此生气否?”
啊?
郝昭一脸懵,适才他也在旁边,全程听着。
“……这、这难道不是因为魏、陈二将乱了丞相的法度么?”
郝昭挠挠头,怔怔地说道。
“……哈哈哈。”
张郃搁下茶盏,笑得合不拢嘴。
“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丞相固然气此二人乱他法度。”
“然究其本,实魏、陈二将自作聪明耳。”
“汝且细想,丞相明令族灭司马氏,斩尽杀绝,不留活口。”
“彼辈竟擅释俘以市恩。”
“今百姓但知二将之仁,谁识丞相之法?”
“主辱臣死,此岂人臣之道乎!”
李翊已经下令,把司马氏杀光了。
结果魏延、陈到二人倒好,把人给放了。
如此一来,他们两个成了这件事里的好人。
而他李翊反倒成了最混蛋、最坏的那个人了。
这是张郃不曾对魏延、陈到二人说的。
因为这涉及到一个职场道理。
张郃是不会传授给两个同事的。
但面对郝昭这个后生晚辈,张郃一本正经地说道:
“伯道啊,这便是我要教你的道理。”
“不论何时何地,你都一定要记住——恩出于上!”
“此相爷之于齐王之所以然也。”
千万不要略过领导,自己收买人心。
从古至今,此理都是通用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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