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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十三年,冬。冀州,邺城。
春分尚未至,丞相府的海棠却一夜尽放。
甄宓临盆这日,侍女们发现满院花朵竟皆朝产房方向低垂,似在行礼。
李翊掷下军报疾奔后院,听得一声清越婴啼破晓而来。
稳婆喜极而泣:
“母子平安!母子平安!”
“相爷有女矣!”
此前生了三个儿子,唯有刚过门的甄宓上来便为李翊生下一女。
此女几乎与刘备的三子刘理同一个月出生。
作为齐国的二号人物,与刘备同时生下一子。
一男一女,龙凤呈祥,于齐国而言不可不谓双喜临门。
李翊接过襁褓,见女婴眉间一点朱砂嫣红似血。
“尚书有云,‘箫韶九成,凤凰来仪’。”
李翊指尖轻触婴孩的掌心,谓左右人道:
“不妨便换作李仪罢!”
屏风后传来袁莹带笑的嗔怪:
“夫君偏心!治儿平儿取名时,可没翻这许多书简。”
她牵着双生子转出,正是李治与李平。
虽然李平是庶出,但其已过继给了麋贞。
兼之其又与李治年纪相仿,袁莹平时带娃时,也习惯将之带在一起。
八岁的李治已能明事理,向父亲有模有样的拱手:
“恭喜父亲得凤女!”
呵呵。
李翊笑着摸了摸李治的额头,“汝等身为兄长,日后当好生照顾小妹。”
麋贞捧着件五彩斑斓的锦缎走来:
“妾采幽州棉、青州绣、淮南丝,又向温侯夫人求了辽东貂绒衬里。”
话落,将之披在李仪身上。
左右人见此,都纷纷言道:
“好啊!此女将来贵不可言呐!”
过继子李平躲在母亲身后,突然掏出个草编的蝈蝈笼:
“给妹妹玩!”
甄宓见此,倚在锦榻上微笑,忽然轻咳。
李翊忙将女儿交给乳母,将之抱在怀里,柔声道:
“宓妹儿产后不宜劳神.……”
甄宓却忽然转身取出一书,展开竟是《女诫》,字迹娟秀中隐带风骨。
“夫君且看最后一章。”
甄宓指尖点在某处。
李翊念出声来:
“清闲贞静,守即整齐……”
“咦?这‘節’字为何……”
“妾故意写错的。”
甄宓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该用竹字头的‘节’。”
“妾却写成‘即’,取《易经》‘即鹿无虞’之意。”
“愿吾女将来不必困守闺阁。”
正说话间,侍从忽然报说各郡、各州送来贺礼了。
作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李翊收到的贺礼并不比刘备差。
但要说有什么新鲜玩意儿,那倒也没有。
无非就是辽东裘、珊瑚树、东海明珠,以及一些金银首饰罢了。
夜深宴散,李翊独坐书房。
案头并排放着两份奏报,一份来自幽州。
原来今年冬天,北方大量牛羊冻毙。
不论是乌桓人亦或是鲜卑、匈奴人,这个冬天都不好过。
而这封奏报是牵招写的,其书略云:
“今岁漠北苦寒,朔风裂石,胡马多毙,穹庐十毁其三。”
“护乌桓校尉牵招请命,欲乘虚击之。”
原来,牵招认为这是一个趁你虚要你命的好机会。
希望李翊批准他主动出击,抢夺牧民的牛羊,使其雪上加霜。
李翊皱起眉头,掷卷叹道:
“昔吾在渔阳设下特区,本意就是为了发展幽州经济,使其得以自给自足。”
“近擅自开战,必生祸患。”
于是批复道:
“北疆之盟,金石所镌。”
“胡虏虽困,岂效曹操袭吕伯奢之事?”
“今幽州商贾持胡马之券者众,若启边衅,恐市井倾覆。”
“着田豫开常平仓赈济,不足则调冀州刍粟。”
“敢言战者,军法从事!”
虽然李翊说了,幽州不够,再由冀州补。
可只是犹豫了一下,李翊还是大手一挥。
批了粟十万斛、毡帐三千顶发往幽州去。
这是第一项大的奏报。
第二封军报,则是并州牧马超写来的,言道:
“曹操举兵入蜀,关中空虚,乞速发兵,直取洛阳!”
李翊览毕,沉吟良久,批复道:
“兵者,国之大事。”
“未奉王命,岂可轻动?”
“并州诸军,严守关隘。”
“待下邳令至,再议行止。”
李翊拒绝了马超发兵的请求,理由就是没有刘备的命令,各地全都稍安勿躁。
等上面文件下来了,再考虑是否开战。
恰好此时甄尧走进屋来,见状,乃出声问道:
“明公素有大志,今曹操西征,中原空虚,何不趁势取之?”
没有去与曹操抢西川,一方面是离得远,一方面是齐国高层更想要中原。
如今曹操精力已经在益州了,为何此时还不动手。
这是困扰相府所有人的问题。
李翊搁笔于案,解释道:
“昔者,吾等不过据有一州之地,可因势而动,进退自如。”
“今齐国疆域万里,带甲百万。”
“一举一动,牵动天下。”
“若擅启战端,则河北、淮南、青州、幽州,荆州皆需策应。”
“稍有不慎,满盘皆乱。”
这就是治大国与治小国的区别。
有的领导人在小国能够发展的好,但把他放到大国的最高领导人位置上去,他就焦头烂额了。
李翊复又叹道:
“治国如弈棋,不可贪一时之利。”
“曹操虽远征,然其根基未损。”
“若我军贸然进兵,彼回师急援,则胜负难料。”
“且齐王未令,吾等岂可僭越?”
“现今有任何大事,都等徐州指示下来之后,再做决定罢!”
甄尧闻言,肃然起敬,拱手道:
“……明公深谋远虑,非尧所能及。”
李翊又复书马超,严令:
“未得王诏,并州一兵一卒不得擅出!”
“违者,军法从事!”
此外,李翊还专门给并州别驾庞统写了一封书信,让他规劝马超。
不要随便乱来。
庞统得李翊书,乃向马超谏言道:
“丞相所以止将军者,未奉王命也。”
“且并州有匈奴之患,虽承丞相善政,暂得安辑。”
“然常言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将军岂可不察?”
“愿将军勿贪一时之捷,俟天时既至。”
“王必用将军之师,但静待之可也。”
马超素来敬重庞统,见其如此说了,乃放弃此时出兵的打算。
自率部回晋阳去了。
不表。
……
徐州,下邳。
“臣为上为德,为下为民。”
“这句话的意思,乃是伊尹的为臣之道。”
“应当上辅天子,下济黎庶。”
“群臣当一心以事君,如此政事方能为善。”
“……这里的一心,便是一德之意也。”
鲁肃耐心地讲述着,他的声音醇厚而温润。
丝毫没有因为长篇大论而变得枯涩。
这一刻,他忘记了身为政治人物的烦恼。
此时的他仅仅只是一位老师,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解经治典中去。
“故这‘为上为下’,便是《咸有一德》之精粹所在。”
“世子,您可听明白了?”
刘禅默默地点了下头。
鲁肃是一个非常耐心的老师,他善于循循善诱。
但小刘禅似乎对鲁肃讲的《尚书》似乎并未有太大兴趣。
他心神不宁地支着下巴,凝神朝窗外望去。
作为世子,他从小接受的就是高等教育。
刘备对他的管教很严,鲁肃作为太傅,本就是他的老师。
但刘备又专程聘请了大儒孔融,隔三差五地从青州回来,专门为其讲解《礼记》。
刘禅对此,感到意兴阑珊。
忽然,他的耳朵动了动,从风中捕捉到一丝细微的声音。
那是蹴鞠落地的声音,刘禅很喜欢蹴鞠,故此对这声音十分敏感。
鲁肃见此,拿起来一片竹简,磕了磕案几的边角,沉声到:
“世子,学问之道,务要专心!”
作为老师,鲁肃该严厉时也十分严厉。
刘禅也对鲁肃又敬又怕,听出他言语中的不悦情绪之后,马上又重新坐好。
“先生,还有几时下课啊?”
阿斗叹了口气,难掩眸中之疲惫。
鲁肃看了眼天色,道:
“大概还有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之后,世子可去用午膳。”
“午膳过后,孟玉公还要为您讲解《左传》。”
啊!?
刘禅面露难色,壮着胆子说道:
“……可、可我想去跟好友玩。”
鲁肃闻言,正色置简,十分严肃地说道:
“世子,您今已七岁矣。”
“肃七岁之时,已学完《孝经》,您的课程还差得远。”
“为此事,齐王上次还严厉批评了老臣。”
“世子也应该时时想着,'夙夜匪懈,以事一人’之义。”
“岂可效竖子嬉游,徒费光阴?”
阿斗撇了撇嘴,不满道:
“那张苞与我一般大小,几乎同岁。”
“缘何可以日日走马射雀?”
“我却每日要待在宫中,学这劳什子经书?”
嘶……
鲁肃倒吸了一口凉气,勃然变色。
得亏现在刘备不在,否则被他听到这话,非得让阿斗尝尝戒尺的厉害不可。
鲁肃以戒尺击案:
“张苞乃三将军之子,可以纵马习弓。”
“世子为齐王血脉,系社稷重器!”
“不可类比!”
说着,忽又瞥见刘禅衣带松散,乃叹道:
“……老臣请为世子整冠。”
话落,鲁肃蹲下身子来,帮刘禅整理衣冠。
侍臣忽报,右将军张飞携子入宫。
刘禅闻报,雀跃欲起,大呼:
“噫!苞兄必是来找我的。”
却被鲁肃伸手按住,抚其肩膀,沉声说道:
“世子,韩子有云,‘慈母有败子,严家无格虏’。”
“今日背不完《尚书》,老臣不能放你走。”
唔!
刘禅眉头紧皱,怏怏不乐地回到了案上。
这是,忽闻殿外传来一声雷吼。
“鲁子敬!俺老张来也!”
但见张飞虎步踏入,身边还跟着一男一女。
左手拎着张苞,右肩扛着张星彩。
黑脸上虬髯怒张,说道:
“这课要上到几时?”
“……哦,是右将军啊。”
鲁肃上前施礼,拱手说道,“尚需半个时辰。”
“诶!等不得!等不得!”
张飞大手一挥,“娃娃们憋出病来,这谁担待得起?”
刘禅见救星至,欢呼跃起:
“张叔!张叔!”
鲁肃急忙将之拦住,“诶!右将军不可!”
“齐王严令,课未上完,不得使世子出去玩耍。”
张飞“嘿”地一笑,从鲁肃身旁掠过。
一把抄起刘禅,扛在了肩上。
“若是兄长怪罪,俺自去领鞭便是!”
“先生你也别这么迂腐行不行?”
“我这侄儿才几岁,七岁就要他读《左传》、《尚书》,他如何学的明白?”
“诶,你!!”
鲁肃正欲出声反驳。
张飞却已经将刘禅抱出屋外了。
“唔!”
鲁肃捂住胸口,被气得差点儿昏过去。
当过老师的都知道,
遇上不爱学的学生,偏偏又有教学压力,还是班主任时。
那是真正的压力山大!
脱发、失眠、焦虑都是常有之事。
虽然鲁肃不用管一个班,但作为世子的老师,他身上的压力同样不小。
生怕孩子哪里学的不踏实,不够好。
“太傅,小心。”
侍从急忙上前将之扶住,“眼下该怎么办呐?”
鲁肃眸光一蹙,沉声道:
“走!去找齐王!”
……
这边,扛着刘禅、张苞、张星彩出了东宫,径直往御苑而去。
时值腊月,梅花点点,朔雪纷飞。
三个孩子一落地,便如脱笼的小雀儿般四散奔去。
张飞往雪地上一躺,枕着双臂笑道:
“今日不练武,不读书,只管耍个痛快!”
张苞最是顽皮,一个翻身爬上老槐树,折了根粗枝当长矛,凌空跃下,大喝:
“燕人张苞在此!曹贼纳命来!”
刘禅见状,忙拾起地上的枯枝作剑,摆出鲁肃教的君子架势:
“吾乃齐王世子,贼将休得猖狂!”
张苞大笑:
“你这般慢吞吞的,早被我一枪挑下马了!”
星彩就坐在雪地上,采梅花编环,忽瞥见树下一窝雏鸟。
便轻手轻脚地捧起一只,回头唤道:
“阿斗,你看!”
刘禅丢了“剑”跑去,见那雏鸟绒毛未丰,啾啾哀鸣,不由担心:
“它是不是饿了?”
张飞闻言,一个鲤鱼打挺跃起:
“等着!”
不多时竟捉来几条青虫。
三个孩子围作一团,看雏鸟啄食。
张星彩忽然将花环戴在刘禅头上:
“赏你的!”
刘禅红着脸不敢动,张苞却扮鬼脸:
“羞羞!男子汉戴花!”
张飞哈哈大笑,忽将三个孩子一把揽住:
“来!比谁抛得高!”
只见这黑脸将军双臂一振——
张苞如鹞子翻身,凌空还踢了个腿。
刘禅吓得紧闭双眼,落地却滚进软草堆。
星彩绣裙绽如芙蕖,半空里银铃般的笑声惊起满树梅花。
玩累了,四人横七竖八躺在坡上。
刘禅非常喜欢这位张叔,他依偎在张叔怀里,认真说道,“阿斗最喜欢张叔了。”
张飞大笑,“既如此,阿斗将来如何报答张叔?”
刘禅歪头沉思,忽指张苞:
“待我为王,封苞兄做大将军!”
复又一指张星彩,“再娶星彩妹妹为妻。”
“我为齐王,他当王后!”
张星彩霎时涨红脸蛋,银铃般嗔道:
“谁要嫁你这书呆子!”
张苞更是一个箭步护住妹妹,挥拳吓唬:
“敢欺负星彩,看我不揍你!”
张飞哈哈大笑,“好好,你们都是好孩子。”
忽又一指他天上流云,“瞧,那朵流云可像赤兔马。”
“想当年俺老张大战吕布之时,险些就抢了他的马,给俺二哥用。”
一提起关羽,张苞便抢声道:
“那分明是青龙偃月刀!”
刘禅揉着眼睛:
“……我瞧着……像鲁太傅的胡子……”
忽见夕阳西沉,张飞一个激灵:
“坏了!误了晚课!”
言罢,忙夹起三个泥猴儿往回跑。
东宫门前,鲁肃执戒尺而立。
张飞赶紧把孩子们往身后一藏,讪笑道:
“子敬先生,今日……今日俺教了他们练了骑射……”
原以为鲁肃会大发雷霆,可他的脸色却异常平静。
只听得戒尺“啪”的一声响,落在青石板上,惊起三两只栖鸟。
“齐王在内殿等候多时了。”
鲁肃的声音似古井无波,眼角却瞥见刘禅衣襟上沾着的雪土。
张飞铜铃般的眼珠一转,暗道一声:
“吾命休矣!”
张飞战战兢兢的带着三个孩子,进了屋。
内殿灯火幽微。
刘备正执黑子孟玉公徐璆对弈,棋盘上“金井栏”阵已成杀局。
“大伯!“
张星彩乳燕投林般扑进刘备怀中,故意将梅花插满伯父冠冕。
“星彩想您啦!”
刘备冷峻面容如春冰乍破,拈起女童鬓边落花:
“……呵呵,小星彩比上次重了。”
忽向鲁肃道,“听说城南新开了家蜜饯铺子?”
鲁肃答说,“是,”
刘备便哄着星彩说道,“小星彩,我让鲁叔带你和苞儿去买蜜饯如何?”
星彩高兴地蹦蹦跳跳,“好诶!喜翻!喜翻!”
张飞见此,向刘备弯腰说道:
“兄长,俺带两个娃娃去买蜜饯哈。”
“你留下。”
张飞方一转身,便听到背后刘备冷冰冰的声音传来。
唉!
张飞无奈地转过身来,不敢与刘备的目光对视。
这位军中的熊虎之将,万人之敌,此刻竟被吓得不敢发一言。
如果没有记错,张飞上次看到刘备这个神情,还是在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刘备刚刚当上安喜县县尉。
而那时,来了一个督邮。
后来那个督邮,让张飞背了两千多年的“黑锅”。
“知道今天自己做错了什么么?”
刘备甚至不正眼看刘禅一眼。
内铜鹤灯台的火苗突然“噼啪”爆响。
刘备的手指仍悬在棋盘上方,黑玉棋子映得他指甲发青。
“儿臣……儿臣不该逃学……去跟张叔玩。”
刘禅的小腿肚开始打颤。
“还有呢?”刘备又问。
“我、我、我……”
刘禅一时答不上来,他不知道自己除了上课早退之外,还犯了什么错。
刘备突然将棋子重重拍在“天元”位:“孟玉公!”
刘备以手指与他对弈的孟玉公徐璆。
“徐公耄耋之年,早已致仕归乡。”
“乃父屈万乘之尊,亲诣延请,为汝传经讲道。”
“竖子竟从叔嬉游,使长者空候竟日。”
“汝读诸多书来,可知何谓尊师重道否!”
刘备突然抓起棋篓砸在地上,三百枚云子如冰雹迸溅。
吓得刘禅,侧身去躲。
张飞猛地单膝跪地,铁甲砸出闷响:
“兄长!是俺……”
“你闭嘴!”
刘备的吼声震得梁尘簌落,转头却对徐璆长揖到地:
“先生,是备教子无方。”
“还望您多多担待。”
汉朝本就尊重老者,尤其像孟玉公徐璆这种七十多岁的名士,几乎是国宝级别的存在。
别说刘备是齐王了,便是当了汉家天子他都得对人家毕恭毕敬。
徐璆早年间为刘备当过东海相,后来告老还乡。
是刘备拉下老脸,主动去请他重新出山,给自己儿子讲课。
结果今天下午,刘禅旷课,让老先生干等了一下午。
这才让刘备罕见的如此暴怒。
道理很简单,刘备都要敬这位长者三分。
你这小娃娃还敢晾人一下午,令刘备如何不生气?
“阿斗!”
刘备平复了一下心情,俯视着阶下的孩子。
“《孝经》‘诸侯章’如何背?”
刘禅小脸煞白,常言道,温故而知新。
白天鲁太傅讲过,但他玩了一下午,又不曾复习便被拉到内殿来训话。
早已将书本内容给忘了。
“……儿臣.儿臣只记得‘在上不骄’……”
唉!
刘备长长地叹了口气,“三弟!”
“在!”
张飞条件反射般并拢腿甲,铁靴相撞声惊飞檐下宿鸟。
“汝也年岁不小,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
“如何不能成熟一些?”
“多向子玉学学。”
“寡人让你多读书,正是为了沉淀你的心思。”
“汝可知,今日耽误的,是将来救命的学问?”
“兄长,俺知错了。”
张飞低头认错。
大朋友、小朋友两个人就这样并排站着,乖乖听着刘备的训斥。
刘备手执戒尺,走到刘禅身前。
目光如霜,沉声说道:
“竖子可知,取天下易,守天下难?”
“寡人与子玉半生血战,舍生忘死,方有今日之齐。”
“汝若终日嬉游,寡人安敢以社稷相托?”
“纵汝为寡人之子,若将江山给你,寡人也羞于再见子玉!”
“汝知罪否!”
“汝知罪否!!”
戒尺破风而下,殿内登时传来“啪!啪!”数声脆响。
历史上的刘备可是一个严父,非常重视子女的教育。
不仅要求刘禅去学《申子》、《韩非子》、《管子》、《六韬》等书,还让诸葛亮亲自抄写这些书来监督刘禅学习。
然后又让尹默教他《左传》。
不止如此,还要让刘禅学武。
史书叫,“射山,在成都县北十五里,刘主禅学射于此。”
其实刘备这种心态很好理解,毕竟没有父母不希望望子成龙的。
尤其辛苦打下来的江山,肯定希望子女能够将他守住。
要不然曹操也不会感叹,“生子当如孙仲谋”了。
因为孙权就是把吴国的江山守的很好,才会让曹操如此感慨。
刘禅掌心通红,泪如雨下,却不敢缩手,只颤声哭道:
“儿臣知错!儿臣再不敢了!”
张飞见此,只能摇头叹息,心中懊悔不已。
正责罚间,忽闻殿外环佩急响。
王后袁瑛踉跄闯入,一把将刘禅揽入怀中,泣道:
“王上!要打便打妾身,莫伤我儿!”
刘备见状,戒尺悬于半空,终未落下,只长叹一声:
“慈母多败儿!此子将来若不能承大统,皆汝今日之过也!”
刘禅赶忙出言维护母亲:
“父王!这不甘母亲之事!”
“此皆吾之所为也!”
“放肆!”
见刘禅还敢顶嘴,刘备怒喝一声,眼中寒光迸射。
“竖子安敢顶撞君父?!”
袁瑛将刘禅紧紧护在身后,抬头直视刘备,眼中泪光闪烁,却寸步不让。
“昔君与曹贼共戮吾父,使妾茕茕失怙。”
“今复欲毙妾遗孤耶?”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当年袁术虽不是被曹刘所杀,却是被二人间接害死。
彼时的刘备看上了袁氏的背景,而袁瑛也需要刘备的政治庇护。
两人心照不宣都不提及此事。
只是今日一时上头,护犊情切,竟将旧事提及。
“贱婢安敢!”
刘备大怒,扬手便欲掴其面。
但落下的一瞬,到底还是收了劲,只打在袁瑛发髻之上。
鬓钗坠地,袁瑛犹紧护幼子不退。
张飞见此,终于忍不住了,一把上前将之抱住:
“兄长!你、你昏头了!”
刘禅误以为母亲被打了,大声恸哭:
“……呜呜呜,最讨厌爹爹了。”
“我、我要去找姨母!”
“母亲带我去找姨母!”
阿斗小时候曾经被袁莹带过。
由于袁莹天性娇俏,又为李翊纵容,故阿斗待在其身边常觉温暖,并无压抑之感。
今日遭此一事,心中思念之情倍增。
嚷嚷着便要去找姨母。
“……阿斗,好孩子,我们走。”
袁瑛心中苦楚,这世上她只有袁莹、袁胤两个亲人了。
但一个在河北、一个在江南。
天南地北,一年四季见不着两回。
而且刘备忙于公事,少于陪伴。
即便有空暇时间,他也更喜欢和兄弟们待在一起。
只有袁瑛生产之时,身子羸弱,刘备才会专门留时间在她身边照顾。
所以,孩子就是袁瑛的全部。
她会用自己的生命,去守护她的两个儿子。
袁瑛抱着阿斗,默然地走出了内殿。
张飞见此,怔一下,便问:
“……兄长,可要俺去追?”
“……唉,不必了。”
刘备疲惫的坐了下来,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他伸手揉了揉太阳穴,缓声道:
“寡人始至今日方知为君难,为君父更难。”
话落,又似自嘲一般地向张飞笑道:
“益德你瞧。”
“旁人都说寡人这个齐王,管理天下子民是井井有条,不在话下。”
“可却管不了自己的儿子。”
“你说可笑否?”
张飞默然许久,走至刘备跟前,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兄长,您、您只是累了。”
“一国之君不好当,您每日忙于国事,疏于对孩子的陪伴。”
“俺也是念及此,才带着阿斗去玩乐了一下。”
“不想弄巧成拙,还伤了嫂子。”
“啐!俺真是该死!”
言罢,张飞伸手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
“益德!”
刘备拉住张飞,心疼地抚摸着他涨红的脸颊。
“莫说该死。”
“可还记得我兄弟三人桃园结义之誓言乎?”
“……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出这句话。
旋即都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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