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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严夫子在询问赵以孚‘底线’的时候是带着一种斥责的甚至可以说是教训意味的。他的语气很重,甚至重到了梁中直都皱眉,想要替自己弟子说两句。
但不需要梁中直说,严夫子自己就已经意识到了问题忽然住嘴,然后语气一转道:“当然,你的问题没有那么严重,方才是我心不平气不顺说过了。”
秋鱼子摇摇头说:“老严,这不怪你,倒是赖我。若非我执意要收那小子为徒,还执意要你们一同教导,也不会惹得大家心头窝火。”
“只能说,当年堂堂龙君竟然会被个小小旁门修士给偷袭了,这里面是有原因的。”
好家伙,这话里面的信息量有些大啊。
若是换做平时,赵以孚必然要先幸灾乐祸一下,然后再关心自己的弟弟是不是不堪造就……
可这时他却满脑子的心事,思维已经不知飘散到哪里去了。
而其他人长吁短叹,梁中直的心思却全在自家宝贝徒弟身上,他见赵以孚时而喜悦时而又思索,不由得问:“君信,你心里可是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不妨说出来,相信在场长辈都愿意为你解惑。”
严夫子首先赞同道:“然也。”
他其实是带着补偿心理。
因为他知道自己先前的表现完全是迁怒。
赵以孚虽然做事颇为莽撞,但哪里需要他如此大动肝火?
他已经做好准备,无论接下来赵以孚请教什么问题,他都会很认真地给一个毫无保留的答案。
然而……
赵以孚却是带着一些疑惑与思索,看向了梁中直。
“师父,对于您来说‘守仁法’是什么?或者说,您在‘守仁法’中悟到了什么?”
好家伙。
在场其他人都是一个恍惚。
因为习惯了墨山上那个貌似龙君的小家伙的愚蠢问题,他们忽然都有些不适应了。
梁中直则是陷入了一个深深的沉思之中。
他想到了自己一路走来,尤其是早年修炼‘守仁法’三年不成五年不就,愣是咬牙坚持了十二年才终有成就。
也是从那一刻他知道自己的修行天赋其实并不怎么样,可那又如何?
当‘守仁法’终于成就时,他内心获得的喜悦与圆满丝毫不比他人少。
他认清了自己,也同样收获了成功。
故而梁中直在短暂的思考之后,便说道:“若说‘守仁法’给我带来的最大领悟,那便是一个‘持’字吧。”
“若无持,则仁亡矣。”
他是带着一种苦尽甘来的沧桑质感说着这句话。
赵以孚则是想到了自己修行路开始时的艰难,发现这里将‘仁’替换成‘成功’、‘成果’也是一样的道理,故而对梁中直所说的‘持’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
这时他心中一些想法已经有了点眉目,但还差了点什么。
而阅微居士顾名思义就是个擅长‘见微知著’的人。
他见状颔首道:“看起来这娃儿正有所悟,那贫道也来抛砖引玉好了。”
“贫道修守仁法,初时无所成。正值当时地方历练为一府太守,深怜民生多艰,便一心牧民广施仁政休养生息。”
“待得三年期满,眼见满城新生孩童嬉闹欢笑,吾道便自然圆成。”
“故而于贫道来说,仁者人也!”
赵以孚立刻抱拳道:“前辈乃真仁者也。”
秋鱼子闻言含笑道:“那么你呢,你有何感触?”
赵以孚说:“原本听了严夫子的‘底线’之说便有所触动,如今又听师父的‘持’和阅微前辈的‘仁人’,便有所悟。”
他想到了自己街上卖字遇到的那个可怜女子,想到了那可怜女子支离破碎的家庭在他的帮助下终于有了希望,他脸上便不由得浮现一抹充满了暖意与坚定的笑容道:“弟子以为,所谓仁者,当有所为。”
“哈哈哈哈。”
秋鱼子忽然大笑了起来。
而严夫子也是露出了一丝轻松,随之又有些尴尬。
秋鱼子则是指了指严夫子道:“怎样,这小子不需要我们操心吧?”
严夫子颔首道:“能明悟仁心者,自然无需老朽多言语了。”
随后又笑道:“如此说来,老夫与君信你的领悟倒是可以凑成一对。”
“你是有所为,老夫是有所不为。”
赵以孚好奇地问:“那掌门呢?掌门的领悟又是什么?”
秋鱼子微微错愕,沉吟了片刻,随后指了指赵以孚道:“仁者,有所为。”
又指向严夫子:“仁者,有所不为。”
指梁中直:“贵在持。”
再指阅微居士:“人为本。”
随后指了指自己胸口道:“仁即是道!”
话音落下,他那阳神之躯中竟然隐隐有缥缈仙籁之音传出,而他本身的身体更是轻飘飘似乎随时要乘风归去。
赵以孚看得目瞪口呆,心里面立刻就有个念头冒了出来:这是要飞升!
可是下一刻,秋鱼子忽然一挥手,斩断了所有的天籁仙音,也阻住了自己仙去之势。
随之而来的,赵以孚便只觉得这屋子内充满了一片浓郁而纯净的灵气,使得院子里的猫咪们都露出了迷醉的神色。
严夫子惊愕道:“掌门,你为何要自斩修为?”
秋鱼子叹道:“贫道修的是道,非修仙,如今道未成怎能仙去?故而只能自斩修为一成,换取留世时间。”
赵以孚听了目瞪口呆,他被自家掌门这般做法所震撼。
‘修的是道,非修仙。’
这一句话给赵以孚带来了巨大的冲击,也是将之牢牢地记在心中。
修道,修仙。
这两者看似在说一件事,可仔细想想其实又有不同……
赵以孚的理解来,修仙修的是那一个虚无缥缈的结果,而修道则是眼前踏踏实实所能见到所能感悟得而后所坚持的。
道者,路也。
便是修者前进的方向。
显然对于秋鱼子来说,若是成仙的结果不在这条路的沿途,是岔路了……那他情愿放弃!
他选择走完自己的这条路,再重点去品味最为鲜美的果实。
于是赵以孚一揖到底,却无法言语。
因为他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以动作表达自己对掌门的尊敬。
其他人也是跟着一起抱拳作揖。
而梁中直却在直起身子来以后问:“可若是依旧像百年前那般呢?前掌门所追寻的……太难,几乎不可能实现。”
秋鱼子含笑道:“师伯他想要见到大同之世,他尝试过了也失败了,的确很难。”
“故而我只想看到天下大同的希望,只想看到实现那等世界的可能性,便已然知足了。也算是对我丹青门百年之耻的一个了断吧。”
众人闻言都是有所得。
赵以孚则是终于明白为何自家师父不愿多说这当年洞庭龙君与碧虚水仙之间的事情。
因为那等人物,那等腌臜事情,对于本门高人来说真的不值一提。
阅微居士这时颇为畅快地说:“原本以为只是前来了解情况,未成想变成了一场论道。”
“此次可不只是君信小友有所得,贫道亦是有所得矣。”
“我等五人在此论仁,或可称为‘仁者五贤’……没错,回去以后贫道当要好好书写一文,将此事给宣扬出去,为我五贤扬名!”
赵以孚:“!!!”
他连忙道:“前辈,弟子就不必了吧?弟子年纪轻轻而且修为也还很浅,怎么能与四位长辈相提并论?”
他必须阻止,因为这让他有种社死的感觉。
然而严夫子却含笑道:“让他去吧,反正他也不会将真名写出来,都是我们的道号而已。”
“他写这篇文章出来宣扬一番,正好可以为他赚取阳和灵气……若是你不允,可就是阻了他的道了。”
赵以孚闻言这才诺诺不敢言。
秋鱼子笑道:“莫要吓到孩子。”
梁中直这才道:“君信,先前你给我来信,不是说有些困惑之处吗?”
“不如说说究竟为何事困惑,相信掌门和严老师在此,必然能够给你带来需要的答案。”
赵以孚听了这才恍然。
说实话,因为一群大佬突然冲出来他都有些愣神了,尤其是今天信息摄入量有些大,相比之下自己那些困惑都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竟然是思量了一下之后才说:“师父、诸位前辈,弟子只是在今日行事中意外于行事之顺利超乎想象。”
“弟子不明白,世间哪有如此巧合的事情,仿佛冥冥之中另有推手将这一切推动着进行下去一般。”
梁中直听了哑然失笑。
他宠溺地敲了敲赵以孚的脑袋说:“傻徒儿,你忘了你得到了何人的青睐?”
赵以孚怔了一怔,随后道:“此事还有此效果?”
秋鱼子也是失笑道:“差点忘了,祖师曾经应你之邀显请神图中,或许正是因此你才得到了一定的正气加持吧。”
他显然不知道,祖师和文衡帝君两个现在都还在画里呆着呢。
秋鱼子继续道:“你当知,人皆有运势,而正常情况下此运势不显故而难以察觉。”
“可若是当了官,则还有官运加持,如此又会与常人不同。”
“而这份官运也正是许多门中弟子愿意入仕修行的重要原因。”
“当然,正常情况下在到达一定境界之前你也是无法感受到这份官运的。”
“可你还得了祖师的青睐,那便又是不同了。”
“祖师乃是纯阳真仙,而纯阳者,便是天地正气,便是浩然。”
“若是你能秉持浩然之心行正义之事……是了,你一直都是如此,否则你又何来‘有所为’这份感悟呢?”
“有所为,此运便会显化,让你如有神助一帆风顺。”
赵以孚听了一愣一愣的,忍不住嘀咕:“这么玄乎?”
秋鱼子失笑道:“当然没那么玄乎。”
“只是这县里的亏空的确与钱家有关,这钱家的确派人刺杀了原县令,而那凶手也的确藏匿于钱家之中。”
“只是这一切都因为你的提前到达,或者说是因为禺州的消息没有及时送到,以至于他们没能做出应变而已。”
“这么算起来,这份运势其实只是让你早来了些,而他们没有对你的到来产生警惕,你想想这是为什么?”
赵以孚闻言立刻就想到了:“是那五只信鸽!”
“他们只放了五只信鸽,还正好都被我的猫咪给抓住了!”
秋鱼子笑着点头:“看,这就是你的运。其实只是在很短暂的一瞬生效了,而只是这一瞬却让所有的既定事实开始往对你有利的方形不断倾斜。”
赵以孚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他说:“如此说来,其实这也是可以用智慧来达到同样的目的。”
“我完全可以让我家老仆假扮我还在驿馆等待,而自己则是先一步到这峰林县中来查清楚一切,然后一击必杀!”
“如此,甚至都不需靠运势。”
秋鱼子道:“看,你已经明白了如何对抗运势了。智慧与力量,切记,无论何时都不要将希望寄托在运势上面。”
赵以孚认真地点点头,他觉得这掌门不愧是掌门,真是充满了智慧的一位长者。
这时那阅微居士道:“既然钱家案破,你那亏空补得上吗?”
赵以孚道:“本县田税亏空有十万两,府库亏空折合五万两,尚未去查验具体抄得多少钱货……不过无妨,还有另外几家,想必出了这事他们很愿意补上税银的。”
秋鱼子道:“亏空再所难免,那前任黄县令也不是什么有才之人,算是在预料之中吧。”
阅微居士道:“既然如此,那这次抄家所得就全部归峰林县衙门处置吧,回头我会给你补个公文的。”
这时严夫子则是板着脸说:“按照大徐律,那钱家袭杀县令罪不可赦。但念在这钱家三代内出过举人,故而除了主犯当判斩立决以外,其余族人则是男的去做徭役,女的削籍为奴。”
“这是同样要等正式公文下来,在此之前你切不可私自处置。”
赵以孚连忙应是。
他都已经得到好处了,那当然不会在意这些人的死活。
秋鱼子又说:“清丈田亩的事情好好去做,这是最主要的事情。”
“若你一年能成便一年后升你为正式县令,若你六月能成便六月成县令。”
“总之,不要让我们失望。”
梁中直意外地说:“掌门,何必给这孩子那么大压力?”
秋鱼子道:“并非给他压力,而是我们的陛下急需看到一点成功的希望,否则他才是压力太大了。”
二章,肝爆了啊,这可是肝到一点钟才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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