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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诚无奈发现天真塌了的时候,他有点扛不住了。下一瞬,纪诚忽地一下扭头看向儿子纪文轩,被老爹这么一瞪,纪文轩先是一愣然后也想到了什么,额头上瞬间就沁出密密麻麻的汗珠,身子不自觉的哆嗦起来。
宋云死了。
而他,昨天夜里带着人殴打过宋云。
难道说……
心里的某个念头,让纪文轩面色一片煞白。
莫看昨天夜里殴打宋云很爽,可那只是一时书生意气,火气上头,无论怎么说宋云那也是国公府嫡子,真死了,那事情可就闹大了。他父亲终究只是一个通判,虽然手握实权,可单论地位比起国公还是差之甚远,更何况那国公还有一个弟弟担任吏部尚书,这要是查到自己头上,莫说是父亲,便是整个纪家怕是都护不住他。
打和杀,这中间的区别可大了去了。
倒是纪诚迅速压住内心深处涌现出的躁动:“你确定死的人是宋云?”
“怎么死的?”
初时,声音还有些异样,到了最后已恢复平静。
“确认过了,是宋家七少爷。”那差役的面色也有些发白,似是想到尸体的惨状,腹部便是一阵翻涌几欲吐出来:“至于死因,初步判断应是被人殴打致死。”
纪文轩身子又是一抖,脸色更白了。
“他的四肢全都被人砸断,皮肉撕裂,胸口被石头砸碎,死前当是受了一番折磨,最后又被人割掉了脑袋。”
一听这话,原本还很害怕的纪文轩眼睛忽地亮了起来:“父亲,那不是我……”
“闭嘴。”不待纪文轩将话说完,纪诚忽然一声爆喝,然后便丢给差役一锭银子:“去一趟宁平,通知国公爷。”
差役收下银子喜滋滋的离开,纪诚这才狠狠瞪了一眼纪文轩:“蠢货,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这种事还要我教你?”
“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纪文轩已经不在意父亲的责骂了:“父亲,我只是打了他一顿,可没有砸断他的四肢,更没有割掉他的脑袋,我揍他的时候,他头上都套着麻袋呢,所以他肯定不是我打死的。”
纪诚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思索良久:“昨日,除了你之外可还有其他人动手?”
“是有的,路上我还遇到了两拨人,是吴辰和卢天瑞,据说那房俊也是动了手的。”
“父亲,你说会不会是他们……”
“文轩,你记住,你只是太累所以提前离开七夕会回府休息,你没有遇到任何人,唯有如此方能把你摘出来?”
纪文轩有些疑惑:“这是为何?许是我后面的人……”
“不,你后面的人会说,他们遇到宋云的时候便是四肢折断,脑袋离身的模样,他们只是顾念和你之间的情谊,替你隐瞒。”纪诚叹了口气,这个儿子脑子还是太简单了点,摆了摆手似是有些无力:“你去一下这几人家里,告知他们宋云的死讯,我相信这几个老狐狸都很清楚要怎么做。”
就在这时,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抬眼望去,又是一个差役。
纪诚眉心一跳。
“纪大人,不好了……”
果然,远远的距离,那声音便传了过来,纪诚吐了口气他已经懒得指摘这个差役不够稳重:“说吧,又发生了什么事?”
“纪大人,城内有来客栈宋家五公子居住的房间,今日清晨被人发现门口挂了四具尸体!”
该死,怎么又是宋家?
……
“治水银?”
松州城内,一处卖豆腐花的小店,因着昨日暴雨做生意的人不多,但终究还是有的。
“是治理水患所用的银子。”洛天衣捻了点粗盐洒在豆腐花上面,宋言嘴角微微一抽,吃豆腐花居然加盐,异端。
“宁国有这项赋税吗?”
洛天衣摇了摇头,面色冷漠:“自是没有的,治理水患,疏通河道向来是户部拨款。”
如此便明白了,两头吃,上头贪户部钱款,下头吃治水银钱。
“这治水银由来已久,至少在洛家搬到松州府的时候便已经存在,每次暴雨便会收取,一个人一两银,说是用来疏通河道,加固堤岸。”
“疏通过吗?”
“疏通过这一次洪水的破坏便不会这么严重了。”
洛天衣望了一眼远处一大片的废墟,沿河的住宅店铺几乎全被扫空,除了大量的废墟和残渣,什么都未曾留下。至于被洪水卷走的人……谁又会在意这些人命?于官府来说,这些人命不过是用来向朝廷要钱的数字。
宋言沉默,在这之前他被囚禁国公府,极少接触外界,入了洛家之后享受的大抵就是电视剧中才会出现的古代生活。
受灾了,没有军人救援,没有物资投放,没有干净水源,有的只是收取治水银的官差,直至此刻,他才感受到这个世界冰冷的残酷。
人命如草芥的残酷。
看那些人麻木又熟稔的掏钱,类似的情况恐怕已经发生多次,早已习惯。
一两银子,对普通平民来说已经是一笔很大的数字了。
他们不知道伊洛河的危险吗?自是知道的,但因为伊洛河畔有大量游船,有大量的客人,在这里做生意能让自己活下去。
“这里还是城内,城外的村子情况大概更惨吧。”
洛天衣自顾自的说着:“其实,松州城已经算好了,至少算是宁国内城,除了沿海并不靠近边境,据说越是偏远的地方苛捐杂税就会越多,松州府可能有十三四种超出宁国规定的税赋,到了边关可能是三四十种……”
“我没去过边关的州府,听说那些地方白骨随地可见,卖儿鬻女甚至是典妻,都是常见的行当。”
“典妻?”
又是一个未曾听过的名词。
“就是丈夫在妻子的头上插一根稻草,一次八文钱,漂亮点的十文钱……”
心头有些发堵,他的脑海里忽地浮现出一道身影,那是一个中年男子:
“皇帝就什么都不知道吗?”
洛天衣樱唇勾起一丝轻蔑的笑:“知道又怎样?他的政令都出不了皇宫。”
“他下令赘婿可以科举……”
“那是因为这条圣旨不会影响到太多人的利益,所以稍稍维护了一下皇帝的体面。”
口中的豆腐花少了些味道,带着些微的苦涩。
他看到了松州城夜市的喧嚣,看到了七夕会的繁华,那是这个世界光鲜亮丽的一面,却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繁华之下掩埋的肮脏。
“没有人想要去改变些什么吗?”良久,宋言喃喃自语。
“有的……最近一个想要去改变这种现状的人,是元景帝。”洛天衣笑了笑,说道。
“后来呢?”
“后来,他就死了。”
“在皇宫中游船,不慎落水,然后就病死了。”
第四章送上,今天又更新了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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