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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很安静。都很清楚这种博弈不是自己这种级别能参与的。
龙椅上,宁和帝嘴角噙着一丝笑意,视线微不可查的从杨和同身上扫过,从某些方面来讲朝堂就像是一个市场,在这里总会进行各种各样的肉眼看不到的交易。
只是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事情说的太直白,反倒是没意思了。
不过杨和同这个老狐狸实在是没什么诚意。
恢复洛玉衡长公主身份本就是皇室内部的事情,宁和帝可一言而决,完全不需要经过其他人同意。
这样想着,宁和帝便点了点头:“太傅所言有理,朕虽然同玉衡不和,却也只是皇家私事,此次抵挡倭寇侵袭玉衡能身先士卒,亲手斩杀倭寇一百七十六人,实乃皇族表率,理应嘉奖。”
这话一出,不少人嘴角微微抽抽。
一百七十六人,亏你能说的出口。
宁和帝微微颔首:“既然如此,那便下诏恢复洛玉衡长公主身份,敕封安宁公主,食邑宁平。”
“陛下圣明。”
“好了,封赏的事情暂且结束,我们还是来讨论讨论杨嗣页的问题,若是我没记错的话,杨嗣页并非科举出身,而是察举做的县令,对吧?”
说着,宁和帝的视线便落在一名中年男子身上,那男子只觉身子一颤瞬间紧绷,额头上便沁出了一层汗珠。
杨景硕,户部侍郎。
能做到侍郎这个位置,已经足以称得上位高权重了。
更何况还是户部这种掌管天下钱粮的地方。
在宁国想要做官主要有三种方式,第一蒙荫。
有爵位在身的人家,后代可不经过科举直接入朝为官。
当然这些人的官位往往不会太高,毕竟在非军功不授爵规则之下,勋贵几乎都是行伍出身,这些人行军打仗是一把好手,但若说安民治国那着实是有些为难人了……就像是一百多年前曾经跟着太祖打天下的颐国公,一生十三次先登,八次斩将,四次夺旗,诸般荣耀加身,可在授爵之日却是连颐国公的颐字都不识得。
脾气更是火爆,这样的人你指望他能将后代调教的知书达理,学富五车,显然也是不可能的。
是以,朝廷往往会给予一个不甚重要的闲职,以示恩宠。
虽说没什么前途,然一辈子衣食无忧却也不是问题。
第二,便是察举,通过地方官员推荐治下有才有德之人入朝为官。
又细分为孝廉和极谏。
而孝廉便是孝顺父母,廉洁奉公,又因中原向来崇尚孝道,是以孝廉中孝字便越来越重要,廉倒是被人逐渐忽视。
朝廷的本意可能是好的,但显然小看了官位对百姓的诱惑有多大,刚开始的那些孝子还算正常,可不知什么时候人们便开始卷了起来,一般的孝已经达不到入朝为官的需求,唯有足够夸张的事迹方能让自己从诸多孝子中脱颖而出,一鸣惊人。
为之,还诞生了诸多如同涌泉跃鲤,哭竹生笋,卧冰求鲤等极为离谱的孝子。
至于极谏,简单来说便是喷就完了。
针对朝廷下达的各种政令针砭时弊,指出其中漏洞,提出自己的见解,也能入朝为官。
只是随着时代发展,极谏也不可避免同孝廉一样逐渐走样,现如今的极谏已是单纯为了喷而喷,便是某个地方发生天灾,朝廷减免赋税都能被这些人狠狠喷上一嘴,仿佛唯有如此才能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
在宁国刚刚建立之时,察举制是有一定正面意义的。
它为社会各个阶层都提供了入仕的机会,让一些出身寒微的人能够入朝做官,给普通平民一个上升渠道,极大程度缓解了社会矛盾,同时也有助于倡导良好的道德风尚,稳定社会秩序。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察举制基本经被世家大族所垄断,他们利用自己在政治,经济和文化上的优势,操纵察举过程,让察举制彻底变成宗族子弟入仕为官的途径。
第三,便是科举。
为对抗察举而生。
杨景硕是杨嗣页的举荐人。
按照宁国律法,若是被保举的官员违法乱纪,保举人也会受到牵连。
这一次牵涉到一千九百七十二条人命,那是株连九族的大罪,细究起来,怕不是杨景硕也要赔上一条性命。
一个户部侍郎,手握重权的朝廷大员,再加上几十近百基层官员。
就看你杨家准备用什么来换,若是不愿意换那也无妨,直接将这些人全部清理,同样也是一大收获。
杨和同眉头皱了皱,不再言语。
倒是那房德斜斜瞥了一眼杨和同,微微摇头。
杨和同是个聪明的,若是不够聪明单有家世的话也坐不到现在的位子,然终究是太过贪心了一点。
他似是觉得杨家势力足够庞大,宁和帝不敢同杨家撕破脸。却是不知当今陛下是个有大魄力的,若是杨家开出的条件不能让宁和帝满意,宁和帝当真敢直接下令让太监将杨景硕拖出去,直接在殿外斩首。
快刀斩乱麻,直接断掉你杨家几根手指,便是你反应过来又能怎样,莫不是还能当殿弑君?
若是如此,宁国的朝堂怕是当真要乱了套了。
欸。
房德幽幽叹了口气,终于站了出来:“陛下,宁平临海,时常遭受倭寇侵袭,臣建议特准安宁公主招募士卒五千,为备倭兵。”
嗡。
此言一出,偌大朝堂瞬间一片哗然。
不知多少人都变了脸色,便是杨和同那皱巴巴的老脸都显得异常阴沉,眼睛眯成一条缝,寒芒隐现。
手里掌握五千精兵的长公主,和只有一个尊号的长公主,那可是天差地别。
“陛下,万万不可,大宁自太祖以来,从未有过女子掌军的先例,此举有违祖制。”
“不错,大宁虽分封亲王,公主,然并非实封,陛下不可开此先河。”
“女子掌兵,成何体统?”
“我大宁带甲百万,完全可以从其他地方调集兵卒过去,区区倭寇弹指可灭。”
刹那间,各种各样的声音此起彼伏,原本寂静的朝堂一时间变的好似菜市场。更有离谱的,已然是涕泪横流,言之:女子掌兵,大宁要亡。
房德的老脸变的越来越阴沉,良久,一声低喝:“肃静。”
“这里是朝堂。”
莫看房德只是一个身材矮小的老头儿,可一番话却是压迫感十足,诸多官员你看我我看你,终究不敢多言。
毕竟这位可是三朝元老。
“刘郎中。”房德转身望向之前叫嚣的最厉害的一人:“你刚刚说祖制?”
那刘郎中身子一抖,虽只是一个老头,可给他的压迫感却仿佛一头凶狠的饿狼,心中莫名发憷,喉头蠕动一下沉声说道:“没错,宁国本就没有女子掌兵的先例,这不是违背祖制是什么?”
“好,那我们就来谈谈祖制,太祖年曾定下一条规矩,凡贪污受贿超过银六百两者,剥皮充草,弃于市,这条祖制,刘郎中要不要恢复一下?”
“霍将军,你刚刚说大宁带甲百万,要从别处调兵,那你告诉我北边要防备北蛮,东边要抵挡楚国,南面要防备赵国,禁军还要拱卫京师,这兵要从什么地方调?”
“林御史,刚刚便是你说女子掌兵大宁要亡,那你知不知道这一次率领楚军,袭击我大宁的,便是一名女子。”
“非常时,当用非常事,现如今宁国群敌环伺,而沿海地区本就是宁国赋税重地,产粮重地,若因倭寇袭扰,导致粮食减产,边关粮饷难以为继,拿什么抵御北蛮,抵御楚国?”
一个一个被房德点名,之前叫嚣的最厉害的几人全都不敢吱声,房德似是因为太过激动的缘故,脸上都涌现出一层不自然的涨红,他的声音越来越凌冽:
“若是有朝一日大宁国破,尔等便是罪人。”
最后一句话更是振聋发聩。
之前叫嚷的那几人皆是面色苍白,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不过就是提出了一点反对意见而已,怎么这灭国的大帽子便扣在了自己脑袋上?
宁和帝嘴角勾起弧线,旋即又迅速隐去:“咳咳,房太师不必动怒,不必动怒,诸位也都是担忧我大宁,何至于此。”
“陛下,老臣以为五千备倭兵的数量实在是太少,毕竟宁国海岸线极长,区区五千备倭兵根本无法抵御倭寇,老臣建议将备倭兵的数量提升到一万,全部交由长公主殿下统帅,毕竟宁国立国百余年,面对倭寇这还是第一次有这般大胜。”
“老臣相信,若有一万备倭兵,长公主殿下定能彻底扫清倭患,保我大宁沿海百年安宁。”
杨和同坐不住了,让洛玉衡拥有五千军权这件事他是一百个不愿意的。
没有实际权力的皇族,才是好皇族。
可眼下这种情况显然已经不是他能控制的,他相信若是自己再不表态,房德绝对敢继续将数字往上提。
“臣附议,不过长公主用兵如神,五千足矣。”
房德又道:“因宁平县县令,县丞,县尉空缺,一县之地不能无人管理,老臣建议可让长公主之子洛天枢暂任宁平县令,次子洛天权为宁平县丞,婿宋言,暂代宁平县尉!”
杨和同面色不变,唯有眼皮轻轻一颤。
杨家能掌握的消息,自是要比其他人多出不少。
莫看房海的奏章中,只是在最末尾随意提了一下宋言的名字,可杨和同却是知晓这一次能剿灭这一大批倭寇,洛玉衡的这个女婿宋言才是真正的重中之重。
抵挡倭寇的武器狼筅,便是出自宋言之手。
对抗倭寇的鸳鸯阵,亦是宋言创造。
也是因着宋言的缘故,杨家这一次损失惨重,非但折损了三个基层官员,一个嫡女,二十多年来押在宋国公府的赌注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家族计划,平添一分变故。
若是早些发现此人才能,以杨家旁支庶女嫁之,许是能将其招揽。
然因着杨妙清的关系,杨家同宋言的关系已是势同水火,不死不休。
虽说有一旁系女子杨思瑶,以反叛杨家为名暂时取得宋言信任,但是否能将其控制亦无法确定。
其人又懂医术,有才学,若真是入仕,或许还真有机会飞黄腾达。
尽管,于杨和同所处的位置来看,现在的宋言不过卑微的蝼蚁,不值一提。
可莫名的,杨和同却能从宋言身上感知到丝丝威胁。
微微眯起的浑浊眸子中闪过点点寒芒。
既然是威胁,那就……清理掉!
当然,蝼蚁终究只是蝼蚁,杨和同真正在意的目标并非宋言,便是再有才能,单单庶子的出身和赘婿的身份就限制了宋言的前景。
杨和同真正重视的,是洛玉衡。
这个女人,才是真正的威胁。
或许,安插在洛家这么多年的钉子,是时候启用了。
还是那句话,威胁,便除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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