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小说网 > 历史军事 > 创业在晚唐 > 第一百九十八章 :呼保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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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看到大局已定,曹师雄终于将自己压箱底的精锐压了上来。

    六百名披着铁铠的甲兵,他们每一个都是曹师雄从数十灾民选出的,在别的灾民只能饿得吃土时,这些甲兵却可以吃肉。

    而现在,卖命的时候到了!

    自得了令,这些甲兵一个个都持着铁锏、长柄双斧,一步步走向前。

    而在他们的前方,曹师雄的总攻令已下,数不清的各家草军,像蝗虫一般冲了上去。

    他们要吃米!

    顷刻间,这些草军就如同黄潮一般将拔山、金刀二都包围,他们无法突破这些甲士的军阵,所以都持着牌盾,开始从四面八方挤压着这些唐军精甲。

    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一场本该比拼战力与勇气的厮杀,这一刻直接变成了角力。

    只有数百人的衙内两军,即便死命挥击着外围的草军,可他们的军阵空间还是被一步步挤压。

    此刻所有衙内步甲都慌了,他们意识到,再无援兵,他们将会被这些人活活给挤死。

    于是,有人开始呼喊着“使君”,有人则呼喊着“保义”,在混乱的战场上,这些声音齐齐传到了后方的门洞下。

    此刻,赵怀安深吸一口气,将面甲放下,手臂下夹着马槊,轻踢马腹,然后缓缓从门洞中骑出。

    阳光刺眼,赵怀安眯着眼睛,适应着环境。

    惨烈的景象和腥臭的气味,一下子就将他拽进了战场。

    身后,刘知俊、丁会、姚行仲、费存、杨茂、孙泰、李虎、何文钦、邹勇夫、王彦章、刘威、陶雅、赵尽忠、朱景等四十名甲骑鱼贯而出。

    赵怀安晓得现在并不是出击的最好时候,此时敌军的精锐还没有从敌军大纛处调走,但此刻已经容不得再等了。

    出阵的两都衙内步甲到底还是人数太少了,此刻草军发挥出人数的优势,再不出击,自己的核心武备就将葬送在这里。

    不过赵怀安却依旧斗志昂扬,所谓的最好出击时刻,得好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最好的出击,永远是此刻!这就是赵怀安的信念!

    于是,他举着马槊,对身后的丁会喊道:

    “老丁,升起我‘保义’旗!紧跟着我!”

    丁会连忙从马背后拿出一面旗帜,然后系在一根十字长架子上,这样能保证旗帜永远是飘着的。

    然后,他呼喊一声:

    “升旗!”

    随后他就将这杆保义旗给立了起来,而剩下的甲骑们,也将一面面保义旗系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当做了披风。

    赵怀安仰头望了一眼头顶上飘扬的“保义”旗,大笑一声,将马槊放平,大吼:

    “救兄弟,杀!”

    随后,四十甲骑齐齐将马槊放平,高吼着:

    “义在所在,生死相随!”

    随后,就猛烈地向那些挤压拔山、金刀二都的草军碾去。

    ……

    此时,一直趴在城头上死死观察着战斗的赵六,在看到下方升起了“保义”旗后,跳起来,大吼一声:

    “升狼烟!”

    没人晓得此刻赵六心中的压力。

    就在此前不久,东城再一次求援,这一次是真的到了生死时刻,曹州草军的大部已经杀上了城头,再不支援,东城必丢。

    没办法,豆胖子亲自带着北城的大部分兵力前去支援。

    而豆胖子走后没多久,城内坊区又烧起了黑烟,显然有残余的草军内应正试图进攻着城内的重要据点。

    正是在这样内外煎熬中,赵六等人一直死守在北城头,守着那六堆狼粪。

    而现在,赵大终于出击了,升起了保义旗,此刻他们的使命终于完成。

    那边,赵文忠这些义子大吼一声,将身边的六堆粪便点燃,随之就是六道狼烟直插天际。

    做完这些后,披着两档铠的赵六拔出横刀,冲城头上仅剩的守军,大吼:

    “使君已出击,我军必胜!但在胜利之前,我们必须要守住城池!现在听我令,随我救东城!”

    赵文忠这些义子们齐齐拔出横刀,与一百多保义都吏士们一道大喊:

    “我军必胜!誓守城池!”

    说完,赵六带着他们从马道直奔东城。

    而那边,已经是杀得尸山血海。

    ……

    赵怀安等四十甲骑,在三百步的距离完成了缓步到疾步的切换,然后开始冲刺。

    在众人之前,赵怀安左手放平,随后四十骑就分成了三队。

    其中十人随在赵怀安身后,组成了一支锋矢直插拔山、金刀二都中间。

    又十五人并刘知俊一道,组成又一支锋矢箭,直插拔山都的左侧。又十五骑并姚行仲组成第三支锋矢箭,直插金刀都的右侧。

    因为此前拔山、金刀二都的不断突前,以及牢牢守在阵地,所以为赵怀安这些甲骑赢得了宽阔的冲锋道。

    此刻,这三支箭矢头在广阔的战场上分离,几乎是同一速度,齐头并进,然后直插三道草军。

    地动山摇间,那些正卖力挤着中间军阵的草军们,只来得及侧头看一眼,三支甲骑就射了过来。

    “哐……!”

    赵怀安冲在最前,胯下战马持千斤力,如同炮弹一样砸在了前面的可怜人身上。

    只是一声巨响,那名草军吼破嗓子的声音都没来得及从喉腔中发出,马槊就从他的脖子处切入,首级登时就飞了出去。

    而又是一阵闷响,赵怀安胯下的战马带着无匹巨力,直接撞在了剩下的残尸上,就是那一瞬间,胸膛整个被撞爆,各种内脏直接从巨大的切口处散飞,在空中撒向所有人。

    “轰隆隆!”

    丁会扛着保义旗,与剩下的九位甲骑兄弟直接踩着尸体,一路横冲直撞。

    他们压根不需要攒刺手中的马槊,只是靠着战马和重量就将眼前这些丢弃兵刃的草军踩死。

    镶着铁蹄的马蹄狠狠地踩在胸口上,如同踩碎一只西瓜般,爆碎一地下水。

    他们奔过,留下了一道道铁犁翻过的血肉,而他们还在继续向前。

    无可阻挡,真的是无可阻挡!

    没有军阵,甚至没有兵刃的草军,在这一刻只能被屠杀。

    当赵怀安从人郎中犁出一道血肉后,他看向左右两侧,在看到刘知俊和姚行仲差不多也带骑杀了出来,点了点头,随即马槊一指前方,再次杀去。

    那边,正是刚刚步行到此,准备参战的曹师雄的精锐步甲。

    而两侧,刘知俊和姚行仲在看到使君继续冲刺,毫不犹豫带着所部从两侧向那支铁甲兵杀了过去。

    在甲骑冲锋没多久,身后的拔山、金刀二都也纷纷从人海中脱困,此时的他们已经毫无队列可言,踩着一层层尸体、血肉,扛着铁锏、铁斧就从东西两侧向前冲锋!

    此刻,脸刚从酱紫色恢复过来的韩琼,没有丝毫从死亡边划走的恐惧,举着铁锏,向着前边大吼:

    “杀!”

    随后,五百多保义军步甲,释放最后的体能,向前方走来的濮州草军精甲杀去。

    ……

    当狼烟升起的那一刻,城内西南角的三营,合计一千一百名精甲齐齐聚在左前方的营地。

    他们将军帐全部砍断,营地全部清空,留下平整的土地。

    一千一百名精甲,望着前方烧起的六道狼烟,齐齐抽出了兵刃。

    此刻,在他们的前方,霍彦超、张翱、高钦德,各自站在无当、赤心、步跋三都之前。

    霍彦超举着手里的马鞭,指着北方烧起的狼烟,冲所有人大吼:

    “使君有令,见此六道狼烟,即刻出击北面战场。而现在,有一支敌军竟然敢阻挡在我们营外,兄弟们,我们该怎么做?”

    一千一百名甲士大声呼喊:

    “杀,杀,杀!”

    霍彦超大吼一声“好”,随后下令:

    “此战我等都将冲在前,团将继在后,队将再后,自我三人以下,谁敢后顾,后队杀之!”

    “此战,有我无敌!”

    说完,霍彦超亲自推翻了面前的营寨,然后翻身上了一匹健马,举着马槊大吼:

    “出击!”

    此时,整片营地的栅栏全部推翻,已经在营内完成列阵的一千一百名三都吏士,也齐齐翻上健骡,然后冲着前方的草军凶狠杀去。

    其中也夹着部分骑战马的,却无一例外都是军将,也如此,这些人也是冲在最前。

    因为他们的前方,霍彦超在用实际行动,做表率。

    自冲出营后,他就一直冲在最前,目标直指敌军将旗所在。

    此时,这些草军非常懈怠,他们的任务就是堵住旁边三营出营的通道,所以全军分成了三股,压在三营的营外。

    而且因为晓得官军冲不出来,这些草军站得累了,这会竟然大部分都坐在地上。

    此刻,当西面一营的木栅忽然倒地,一支千人的骡子军忽然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这一刻,所有人都是懵的。

    然后,他们就看见骡子军最前的霍彦超就这样,骑着一匹战马,持着马槊从队伍中间切入。

    而他的身后,千余骡子军卷起漫天烟尘紧随其后。

    这一刻草军的草字体现得无疑,这些坐在地上的草军在反应过来后,第一时间不是立即结阵抵挡,而是连忙避到两边,将冲锋道留给了这些保义军。

    千骑骡子军,千军辟易,霍彦威驰奔在前,如闪电一般杀到了将旗下,此刻那里有一名军将正慌乱地踩着马镫,可几次都踩不上去。

    直到霍彦威来的这一刻,他才在伴当的托举下坐上了战马,可不等他夹马,一点锋芒从后脖子透来,然后他的首级就飞了出去。

    霍彦威一荡马槊,将那竿“王”字将旗给砍翻,然后纵马驰奔,直接将那首级给踩爆了。

    而在他的身后,千余骡子军如同箭矢一般透进阵,那些机灵避开到两侧的草军则还罢了,那些反应慢的,直接被这数千只蹄子给踩成了肉泥。

    谁道骡子骑军,他就不是骑军了呢?

    这一刻,时隔六十年,中原大地再一次响起了淮西骡子军的铁蹄声!

    还记得那被淮西人支配的恐惧了吗?

    ……

    在战场的西北五里,在发现草军不再往后方散游骑后,王进就带着三都突骑悄悄挺近到了这里。

    因为这附近,唯有这一片还存在密林,即便这些树木的大部分树叶都被难民摘光了。

    众骑士一直下马休息,有些人用布盖在眼睛上,遮挡着上方的阳光。

    忽然,郭从云透过无数枝丫,看到那东南方烧起的六道狼烟,大喊:

    “刘知俊成了,使君烧此狼烟,必是要令我军出击!”

    此时王进也从树下站起,搭着凉棚望去,果见六道笔直的狼烟直冲天际。

    于是,他大喊一声:

    “全军何在?”

    已翻身起来的三百多突骑,纷纷站在马边,等候命令。

    王进翻身上马,单臂擒着马槊,指向狼烟方向,大喊:

    “全军都有,随我出击!”

    随后已在马上的郭从云,率先驰奔,身后三都骑士,卷起巨大的烟尘,直杀向草军后方!

    ……

    那面“补天均平”大纛下,曹师雄手脚冰凉,他望着逐渐要崩溃的濮州草军精甲,茫然地问了一句:

    “有谁能告诉我,那些全身披铁甲的骑兵到底是什么?这是什么怪物?”

    曹师雄的确够狡诈,他就像一个泥潭里挣扎的土狗,谁都小瞧他,可要是你不小心,这土狗真能冲上来咬你一口。

    但土狗再如何狡诈,他还是离不开土,此刻的曹师雄真的没见过甲骑,也不晓得历史上会存在一个由甲骑支配的英雄时代。

    如果他晓得历史上邙山之战,西魏名将贺拔胜只带甲骑十三就能在十万大军中,追的高王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他可能就不会有此错愕了。

    看着自己最引以为傲的精甲在保义军的步骑连翻冲击中,终于溃散,曹师雄大吼一声,哭道:

    “米十三,你还我精甲,还我八百兄弟啊!”

    可他还没有再多愤怒,忽然他的妹婿吕二郎,哆哆嗦嗦指着西南方,在下面拉着曹师雄的衣角,颤颤巍巍道:

    “票帅,你在西南方布置……骑军了吗?”

    曹师雄正要骂他蠢货,可在看到西南方扬起的漫天烟尘,倒吸一口气。

    如果说唐军就只有正面的那些人,那些骑兵怪归怪,但他还不放在眼里,毕竟他手里还有兵马,各小帅那边也还有敢战士。

    甚至要是时间够,他还可以直接从营后招募,甚至再从野外招募流民,到时候堆都堆死这些保义军。

    可现在他看到的是什么?这股烟尘的规模少说有千骑以上的规模。

    难道那个赵怀安一直忍耐到最后,这个时候才出骑兵?

    这是什么隐忍的心性?

    此刻,西南方已经传来阵阵呼号,初而杂乱,最后混成一道声音,声震天地。

    这个时候,曹师雄已经听清了,他们在大喊:

    “呼保义!”

    他发怔了会,喃喃重复了遍:“呼保义”,然后叹了一口气,对后面下令:

    “撤!保义军不可力敌,咱们先撤回濮州,再拉队伍,卷土再战!”

    可他话刚落,还是他的妹婿吕二郎,再一次指着他们的后方,结巴道:

    “那是咱们……咱们的骑兵吧!一定是的,一定是的。”

    可当那支骑军从烟尘中冲出,看着那些翻飞的旗帜,听着他们呼吼着“呼保义”的号子,“补天均平”大纛下,所有人心如死灰。

    毫无犹豫,曹师雄翻身上马,连大纛都不带,直接冲他妹婿,以及一帮亲党喊道:

    “还愣着干啥,跑啊!”

    说完,头也不回,就向着东北方向跑。

    可他并没有看见,当他这边一跑后,本要追随的吕二郎等人忽然看到奔来的那些甲骑,脸一白,就跪在了地上,企图投降。

    但这些人一跪,这队甲骑直接就从他们身上踩了过去,当头一将,正是刘知俊,他在看到大纛下再没人后,半高兴,半遗憾地将大纛砍断:

    “哎,可惜那大贼了,倒让使君抢了去了。”

    说完,他就看到已经冲到近前的王进等人,这刘知俊嘿嘿一笑,战马上前踩在大纛上,抢话:

    “老王,这大纛是咱的。”

    那王进都懒得理,看了一圈没见到赵怀安,脸色大变:

    “混账,使君呢?”

    被王进一骂,刘知俊缩了脖子,随后手一指东北,然后他和王进等突骑就看到这样一幕。

    一个高大的披甲骑将,裹在一面“保义”旗帜,手中的马槊横切过曹师雄的脖子,其人斗大的首级在空中翻了一圈,然后落在了那骑将的手里。

    然后,这名骑将,就这样拎着曹师雄的脑袋,在后面丁会手执的那面血色“保义”军旗下,冲着众人奔了过来。

    这一刻,使君,真的在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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