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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平没有说话。他的眼神冰冷,死死锁定前方的黑衣人,仿佛要用目光将对方的灵魂都刺穿。
林家那一张张在擂台上消耗他的脸孔,此刻清晰地在他脑海中闪过。
直到这一刻,周平才算真正洞悉了林家那看似拙劣的车轮战术,那不惜代价的拖延,究竟隐藏着何等歹毒的用心。
他们在等。
等这个潜藏在暗影中的杀手。
等这阴气最盛的子时。
等这一个能将他彻底扼杀于此的绝佳时机!
可现在,他又能怎样?
无能狂怒地嘶吼?
转身,奢望能逃出生天?
还是大声呼救,期盼那渺茫的救援?
周平心中明镜一般,这一切挣扎都毫无意义。
从这个黑衣人现身,用那阴险诡谲的手段偷袭重创他的那一刻起。
周遭的空气便如同凝固,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隔绝感瞬间笼罩了这片长街。
逃无可逃。
也无人可救。
既然前路已断,退路亦绝。
那么,便唯有用手中之剑,于这绝境之中,杀出一条血路来!
周平眼神陡然变得无比锐利,腹部那撕裂般的剧痛仿佛在这一刻被强行压制。
他榨干体内仅存不多的气血,将其疯狂催动!
身影猛地一晃!
手持长宁,整个人化作一道苍白的闪电,无视伤痛,悍然扑向那黑衣人!
剑光凄厉,裹挟着一股不死不休的决绝杀意!
黑衣人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仿佛燃烧生命般的反扑,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愕。
但他毕竟是星髓境后期的强者,反应快到极致,手中残留的半截短剑残骸被弃,同时手腕一翻,随意向前一撩。
动作看似轻描淡写,却蕴含着属于高手的绝对自信与从容。
“铛!”
又一声金铁交鸣炸响,火星四溅。
然而,下一瞬,令黑衣人惊骇欲绝的一幕发生了!
他那柄用来格挡的短剑,竟在与长宁剑锋接触的刹那,如同被岁月侵蚀的朽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寸寸崩碎!
无数金属碎片如飞蝗般向四周激射!
长宁剑势如破竹,锋芒未减分毫,撕裂空气,直刺黑衣人的面门要害!
黑衣人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他从未想过,这柄看似普通的白衣青年手中的长剑,竟能锋利霸道到如此地步!连他的灵器短剑都如纸糊一般!
电光石火间,他脚尖猛地点地,身形如同鬼魅般急速向后飘退,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致命一击。
几乎在飘退的同时,他空着的左手寒光陡然一闪。
一柄通体漆黑、仿佛能吞噬光线的长剑凭空出现在他手中。
那剑身散发着森然的幽寒之气,与此刻子时深沉的夜色、冰冷的空气隐隐共鸣,透着一股不祥。
周平心中瞬间了然。
难怪非要等到子时动手,原来是打着借助天时地利,增强自身兵刃或术法威能的算盘。
可惜,周平根本不给他任何喘息和准备的时间。
就在那黑衣人刚刚唤出黑剑,身形尚未完全站稳的刹那。
周平的身影已经如跗骨之蛆般再次欺近!
长宁剑划破沉沉夜幕,剑尖寒芒闪烁,再次直指对方咽喉!
黑衣人眼神一凝,面罩下的脸色恐怕已是难看至极,只能仓促挥动手中那柄诡异的黑剑进行格挡。
“铛!”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这一次,那柄漆黑长剑总算没有碎裂,成功挡住了长宁的锋芒。
一时间,两人在这寂静无人的长街之上,展开了激烈无比的生死搏杀。
剑光纵横交错,寒气与杀气弥漫四溢。
周平凭借着长宁这柄半仙兵无与伦比的锋锐,竟硬生生拖住了这名星髓境后期的黑衣刺客,斗了个旗鼓相当!
然而,这只是表象。
周平毕竟身受重伤,小腹的伤口在每一次发力、每一次碰撞时,都传来钻心剜骨般的剧痛,温热的鲜血不断汩汩渗出,将他胸前的白衣染得更加猩红刺目。
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如纸。
反观那黑衣人,虽然暂时未能拿下周平,却似乎始终有所顾忌,并未如周平预想中那般,以雷霆万钧之势将他彻底碾压。
起初,周平以为对方是纯粹忌惮自己手中长宁的恐怖威力。
可交手数十招之后,他渐渐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黑衣人维持着笼罩此地的无形屏障,隔绝内外。
这并非依靠阵法,也不是借助了什么特殊的法宝。
而是完全凭借其自身的浑厚修为与诡异术法,强行构筑并维持!
这种手段固然强大而隐秘,能有效防止他逃脱,也能阻止外界的探查和救援。
但如此一来,对其自身的消耗,必然是极其恐怖的。
黑衣人终究还未臻至玄丹境,无法真正引动天地之力为己用,一切力量的根源,仍是他自身苦修而来的气血与星髓之力。
长时间维持这种高强度的术法屏障,还要分出心神与手持半仙兵、拼死反抗的他进行搏杀。
此消彼长之下。
黑衣人体内的力量,已然出现了相当程度的亏空。
这,恐怕才是他此刻反倒只能与重伤状态下的周平打成平手的真正原因。
当然,这也不能完全归咎于黑衣人准备不足或轻敌。
毕竟,先前无论是策划此事的林家,还是他本人,都下意识地认为,周平最大的依仗,必然是那位深不可测的江家家主安排在暗中守护的高手。
可经过林家那一番近乎不计代价、如同筛子般的车轮战试探,仔仔细细地探查下来。
竟发现除了那位江家二小姐江晚舟偶尔前来探望之外。
江府那边,竟然真的没有派遣任何护卫在暗中看护周平。
即便如此,这黑衣人依旧保持了足够的谨慎。
他仍然选择了等到子时,阴气最盛、也最利于他发挥自身实力的时机动手。
只可惜,他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一环。
他低估了周平。
低估了周平那不知通过何种方式锤炼出的、足以硬撼金缕境巅峰的强悍肉身。
更致命的是,他远远低估了长宁这柄半仙兵所蕴含的、足以逆转乾坤的恐怖威能!
这才导致了眼下这般看似均势,实则暗流汹涌的胶着局面。
而最让黑衣人感到心头不安,甚至隐隐有些焦躁的。
并非是周平那如同疯狗般的顽强抵抗。
而是他隐约感觉到,江家府邸的方向,似乎终于有了一些不易察觉的能量波动。
虽然他布下的术法屏障可以隔绝绝大部分的探查和气息波动。
但这毕竟是他偶然得来的残缺秘法,加上自身修为也只是星髓境后期,尚未圆满。
屏障,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天衣无缝。
若是江家那位据说实力深不可测的家主江成亲自出手探查,未必不能发现此地的异常。
时间拖得越久,变数就越大!
黑衣人的眼神越发阴冷狠戾。
他与周平继续疯狂缠斗。
周平虽借长宁之利,暂时不落下风。
但黑衣人毕竟境界高出太多,战斗经验也更为老辣,并且逐渐适应了长宁那无匹的锋锐。
加上周平伤势不断加重,气力如潮水般消耗巨大。
仅仅又过了三息时间。
周平便感到压力陡然暴增,对方的剑招变得越发凌厉、沉重,每一剑都带着碾压之势,让他有种随时会被彻底击溃的感觉。
他握剑的手臂开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虎口传来阵阵撕裂般的麻意。
再这样下去,落败身亡,只是时间问题。
可是,他又能如何?
退无可退!
唯有死战而已!
那黑衣人眼见周平如此顽固,简直如同茅坑里的石头一般又臭又硬,显然也彻底失去了耐心。
他不敢再继续拖延下去了!
“喝!”
黑衣人猛地发出一声压抑而低沉的嘶吼!
霎时间,周遭的空气温度仿佛骤然坠入冰点!
一股股肉眼可见的、浓稠如墨的黑色气流,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一般,从四面八方的阴影角落里疯狂涌动而出!
这些黑色气流带着刺骨的阴寒与浓郁的死寂气息,疯狂地朝着场中的周平汇聚、缠绕而来!
死气!
是阴煞之气!
这竟是引动地脉阴煞的歹毒术法!
此法一旦施展,可将周遭环境中积郁的阴煞死气尽数引来,在短时间内急剧侵染生灵的气血与神魂。
中招者轻则元气大伤,沦为废人,重则当场气绝身亡,甚至可能被煞气侵蚀,化为失去神智的行尸!
唯一的缺点,便是这阴煞之气霸道绝伦,敌我不分。
施法者自身若是没有特殊的防护手段或者强大的修为硬抗,同样会受到反噬和影响。
但黑衣人本身境界远超周平,肉身气血也更为浑厚坚韧,比拼起对阴煞之气的抵抗力,自然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他这是要用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狠辣方式,强行耗死周平!
周平眼看着那浓郁如墨汁、粘稠得仿佛化不开的煞气,如同黑色潮水般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带着令人灵魂都为之战栗的冰冷与死寂。
他没有丝毫犹豫。
脚下猛地发力,不退反进,再一次朝着黑衣人亡命般直冲而去!
擒贼先擒王!
必须在被这恐怖的煞气彻底淹没、侵蚀之前,解决掉这个施法的黑衣人!
然而,那些阴煞之气的汇聚速度,远比周平想象的还要快!还要迅猛!
他才刚刚冲出不到两丈的距离。
那粘稠如墨、散发着恶臭的煞气,便已经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般汹涌而至,瞬间将他的身影彻底吞没!
黑衣人嘴角勾起一抹残酷而得意的冷笑。
结束了。
区区泥胎境,就算肉身再强横,持有半仙兵,也绝无可能在这种程度的阴煞侵蚀下存活。
可下一刻,他脸上的笑容便如同冰雕般彻底僵住了。
只见那浓郁翻滚、足以冻结钢铁的煞气之中。
周平的身影,竟然依旧在向前突进!速度似乎并未受到太大的影响!
那些足以侵蚀金铁、冻结修士气血、湮灭神魂的阴煞之气,在接触到他身体的刹那,竟如同冰雪遇到了烈阳一般,纷纷发出“嗤嗤”的轻响,自行溃散、消弭!
仿佛周平的身上,存在着某种令这些阴煞之气感到无比恐惧、天生克制的东西!
周平,竟然丝毫不受这歹毒阴煞之气的影响!周平见状,杀意更盛,身形丝毫不停,直扑黑衣人。
既已出手,不死不休!
长宁剑锋锐无匹,裹挟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撕裂粘稠煞气,直指前方那惊骇身影。
黑衣人顿感不妙,却已迟了。
分心维持隔绝术法,激战消耗巨大,此刻引动阴煞之气,自身亦受侵扰反噬。
此消彼长,已是强弩之末。
面对周平无视煞气、决绝而来的一剑,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想退,身躯却因煞气反噬而迟滞。
想挡,手中黑剑却重若千钧。
剑光一闪。
冰冷锋锐的剑锋,精准划过脖颈。
头颅带着惊愕与不甘,夹杂着喷涌鲜血,高高飞起。
无头躯体晃了晃,直挺挺倒下,砸在冰冷石板路上,发出一声闷响。
死者,林家供奉。
活者,周平。
黑衣人一死,弥漫四周的阴煞之气,便如无源之水,迅速稀薄,最终消散于夜风之中。
周平不敢耽搁,意念一动,手中光芒一闪,长宁剑瞬间消失,被他收回腰间玉佩。
接着,手腕一翻,周江剑出现在手中。
剑鞘古朴,剑身陈旧。
周平强忍腹部剧痛,弯腰,以手指沾染地上黑衣人温热鲜血,小心涂抹在周江剑刃之上。
做完这一切,周平感觉到,笼罩长街上空的无形隔绝感,如破碎琉璃般悄然消失。
黑衣人以自身修为强行构筑的术法屏障,随着他身死道消,自然土崩瓦解。
危机,暂且渡过。
此刻,被强行压制的剧痛、疲惫、虚弱,如决堤洪水般,猛烈冲击着周平的神经。
腹部伤口撕裂般疼痛,鲜血浸透猩红衣衫。
与林家众人车轮战的旧伤,与黑衣人搏杀的新伤,大大小小,遍布全身,疯狂叫嚣,榨取他仅存的力气。
先前为求活命,燃烧气血,不顾一切压制伤势,透支身体潜力。
如今神经松懈,周平只觉如从鬼门关爬回,浑身骨髓被抽空,虚脱至极,眼前阵阵发黑。
但他不能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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