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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足饭饱。陈家志和易定干说笑着来到了门外,大咧咧的坐在台阶上聊天吹牛打屁。
不一会儿,也吃完午饭的其余男人也陆续坐了过来。
屋里收音机放着张国荣的沉默是金,屋外却是好久没有过的热闹。
也只有酒后,众人的话才会这么密,这么直接。
所谓的酒后吐真言便是如此。
易定干说道:“家志,我和老李、老郭早就知道你在想什么了,但我们都还想再拼一次,现在看来情况有点不太妙。
如果年末我们混不下去了,你可不能不要我们呀!”
陈家志眼眉抬了抬,笑道:“先别说这种丧气话,万一你们博成功了呢,以后我们就是互为犄角,相互扶持。”
李明坤依然没喝酒,说:“有点难哦,这钱投进去后,我都心惊肉跳的。”
陈家志也借着酒意,问道:“老辈子,你一向稳如老狗,这次怎么有胆了呢?”
李明坤不满道:“什么叫稳如老狗,我也是敢打敢拼的好吧。”
另一旁的郭满仓毫不犹豫的揭穿他,“他哪有什么胆子,还不都是白燕想再拼一下,我家玉琼也想再试一试。”
“我说呢,你们一个个怎么都这么有种,尤其是老李……”
“靠,回去睡觉了,不想和酒鬼说话。”李明坤骂咧咧走了。
吹了会儿牛,谈了会儿心,人群慢慢散去,陈家志去简单洗漱了下,便回了屋。
李秀在记工天,穿着蓝白色的碎花衣服,头发扎成马尾,恬静的坐在凳子上。
陈家志上前道:“我来吧。”
李秀抬头打量他一眼,脸色如常,便知道他没有喝多,也是,就两瓶啤酒,对他来说,就只是漱口。
“没事,你早点休息吧。”
“不想睡,我看一会儿。”
“记工天有什么好看的。”
“我看美女。”
李秀有些羞涩的嗔怪了一声,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陈家志就在她旁边坐了下来,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1994年的美女,不像后来那般花哨、争妍斗艳,但不花哨的美女才是绝对美女。
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但李秀显然超出了这一层级。
洗旧了的蓝白短衣,缝缝补补的蓝裤子,胸脯饱满,双肩圆润,鼻子小巧,眼珠黑亮,再配上此刻因为害羞而有些发红的脸蛋,即使穿着普通,走在黯淡街头,也会有人回头看。
陈家志就是赤裸裸的看。
“不是买了新衣服吗?怎么不穿呢?”
李秀停下了笔:“在菜场里穿新衣服干嘛,弄脏了弄破了多不好。”
陈家志笑道:“穿坏了,穿旧了,不喜欢了,就又再买呗。”
“才过了几天好日子,这就开始喜新厌旧了?”李秀白了他一眼,“你别在这捣乱,快去睡觉,我刚才记到哪又忘了。”
陈家志这才上床,人稍微一闲下来,就不自觉的会想那些事。
…
傍晚,兴许是午后落了阵雨的缘故,热气消散了不少。
不过路倒是不滑不湿。
陈家志和李秀两人漫步在碎石道路上,身前身后都是葱绿菜田,菜田里散落着忙碌的身影,唯有他俩难得悠闲。
一前一后,两人两狗走走停停,没往菜田里去,而是出了菜场,往河岸边去。
环绕着南浦岛的小河,河水向东边流,转弯抹角过了弯,绕过了东乡和桔树村,又向前流去,流入水波浩荡的珠江。
河岸边的景色是醉人的,圩市连结着村庄,一河两岸,静幽幽的河水在中间流过,河中小艇子穿梭如织,河岸行人熙来攘往,斜阳淡照,暖风轻拂~
陈家志说道:“要是能把这些画面拍下来就好了。”
“明天有空可以把相机买回来。”
“还是等把娃生了再去,要不还是去医院住两天吧?”
“嗯~”李秀沉吟了下:“就在家里吧,我没问题的,她们也都是这样过来的~”
手牵着手,看平坦的田畴,鸟雀在穿梭地飞,蝴蝶在回环地舞;
河岸上蕉树丛丛,苍翠蕉叶里掩映着叠叠蕉果,密密地垂挂在树梢上,像一串串闪着飞彩的绿玉,几乎把树干都坠断,仿佛又溢出迷人的香气。
从菜场东面沿着河岸走了个弧线,到了菜场西南边的东乡渡口,又穿过一片郁郁的白蔗林,才又进入了菜场范围。
此时仅剩的残阳也要消失,夜幕即将降临。
这才悠闲地往家里走,李秀不时伸手抚摸着肚子,到了自家菜田后,才又开口。
“家志,豇豆明天该摘了吧?”
豇豆垂挂在枝藤上,回家路上远远就看到。
陈家志嗯了一声,又说:“你就别参与了。”
李秀微微不满道:“为什么,你之前答应了的,我可以来搭把手。”
“安心生孩子。”陈家志笑了笑:“你要想摘,以后我再种,你想摘什么,我就给你种什么,摘到你烦为止。”
“出来看看总行吧?”
“这没问题,我不是也带你出来散步了吗,你自己小心点就是了。”
“嗯,我就在菜田里。”
穿过第三组的豇豆地,旁边就是小小的密密的芥菜苗。
李秀说:“间苗时把苗丢了可惜,可以起苗移栽一部分,反正有遮阳网,栽了后盖住就行了。”
“不错呀,都懂这个了。”
“我看了你的笔记本。”李秀顿了下,回头说道:“你在上面写得很详细,也给这十多天的芥菜做了总结。”
“我都看了。”李秀又重复了一次,才又继续往前走。
“你写的,3亩地生产了5100多斤芥菜,产量超预期,却牺牲了品质,因为提前采收迟了,芥菜长大了,但因为包心太厚,许多包心腐烂了,按生长时间来算,产量又是不合格的,还影响了品质和采收效率~”
“嗯,记得很清楚。”
“我记性很好的。”
“厉害!”
陈家志感觉她步子都欢快了不少,又说:“我低估了这边的温度,还好台风后晴了好几天,雨水要是早几天来,可能芥菜就损失惨重了。”
“你很厉害了,如果没看你的笔记总结,我还傻乎乎的啥也不懂呢。”
前天播种的芥菜也都出苗了,和前两批一样,出苗很密。
而高温高湿要求稀植。
所以间苗时,会拔掉很多苗,如果扔了会很浪费,可以移栽一些芥菜。
陈家志也是如此计划的。
在遮阳网出现之前,珠三角没有在夏天育苗移栽芥菜、菜心、芥兰的历史。
但90年代后期,遮阳网逐渐普及后,夏季栽苗也多了起来。
…
凌晨,易龙在坝子里给菜称重,多减少补。
陈家志则在泡菜心和芥兰种子,白天要播种,这两样菜夏季移栽品质会更差。
菜量和昨天一样,22件菜心,8件芥兰,菜价也没变,菜心70元/件,芥兰60元/件。
给洪安的芥兰则是2.5元/斤,刚好200斤。
因为惦记着家里,陈家志一路都没耽搁,送货拿钱走人,往往话都没说上几句,就结束了一个单子。
56号档口,徐和也才刚拿了菜,付了钱。
“陈老板,这两天菜少该有空了吧,白天一起去江心菜场看看?”
“没空啊,家里有事。”陈家志头也没抬,拿着笔在本子上记着下一个单子。
“小龙,刘胖子两件菜心,给他送一下货,钱已经收了,记得把昨天的菜筐拿回来。”
“我马上去。”
徐和站在一旁,神色有些不好看:“那你大概什么时候有空?”
“多等几天吧,我这几天家里真有事,不骗人。”
陈家志又开始招呼下一个前来的老客户,简单几句话就收了钱,等送完菜就又清空了。
徐和还站在一旁,给他递了支烟,说道:“那我等你消息。”
陈家志接过烟,点点头:“放心吧,答应了的事,我不会水了的,只是效果不敢保证哈!”
“没事,你提建议,该怎么做是其他人的事。”
确认陈家志还记着这事后,徐和就走了,陈家志也盘算了下今天的账。
该来的客户都来了。
至于消失的一些老客户,比如说张姐,主做零售,就嫌弃他的菜价贵了,还只能整件整件拿,便有几天没来了。
陈家志认为还有个原因,他晒黑了许多,容颜不再风华绝代~
心里还是有点遗憾。
看了一会儿账目,收入2520元,比昨天多几十块,等易龙送完货还了板车回来,又往家里赶。
这时还不到3点。
到家看到熟睡的李秀时,才松了一口气。
又轻轻提着泡种子的桶到院子里,捞起来用布包裹着催芽后,才上床歇息。
清晨巡田也很赶,安排完工作就回家呆会儿。
撒种子也是,开了个头,就把撒种任务交给了敖德海和戚永锋,又回家。
中午也是他做饭,弄得李秀很是不习惯,午休时问道:“你今天咋了,有点不对劲。”
“我感觉娃今天就要出来了。”
“是你怀还是我怀呢,我怎么感觉不到呢。”
“总之你注意点,下午不要去摘豇豆。”
“嗯,你快睡吧。”
睡觉时陈家志也不安分,时不时回头看,直到四点时才安稳睡着。
五点过时,李秀去菜田里溜达了一圈,看了看豇豆,敖德良已经在准备采摘了。
回去时,远远就看到陈家志在门口看她。
“你该叫我和你一起出去。”
“没事,就走一走,你今天怎么神经兮兮的。”
“……”
已经过了前世出生时间,陈家志也意识到自己过于紧张了,明明前世一点也没放在心上。
吃了晚饭,易龙又想去打野钓黄鳝,陈家志不为所动,没去。
也没去地里。
今天菜心也没了,就有点芥兰和豇豆,芥兰也不多了,不需要他去帮忙。
散了会儿步,便和李秀在家里听歌听新闻,时而在笔记上写两笔。
心里也很急,这小崽子还不肯出来呢,他明早还得练车呢,后天就考试了。
凌晨,三轮车空荡荡的,只装了8件芥兰和约两百斤豇豆。
陈家志很轻松,心里抱着对回家的渴望。
陈泽、老吴、徐和、卷毛、刘胖子等一个个老客户丧着一张脸。
菜心没了,一点也没了。
只能去市场上找。
当他们看到市场上那些歪瓜裂枣,并且还要费半天功夫才能拿到菜时,切实感受到了差距。
老吴看到买回来的菜心还要重新打理时,默默感叹。
想念陈菜心的第一天。
次日,陈家志忐忑的回家,李秀依然没动静,还能有说有笑的帮二姐打扫厨房。
但他没耐心了,找了个车,把李秀送去了医院,又让黄娟去帮忙陪着。
他这才去练车,练完车回来,又去医院替换黄娟,依然没动静,便随便找了个角落补觉。
睡得正香时,就听到了李秀有些急的喊声。
“家志,快,快,要生了!”
或许对每一个年轻的家庭,新生儿的诞生都如同神迹。
爱,从一开始就抵达沸点,是饱满纯粹,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
如他们这一群人,很多人一生只为两个目标活,一个是他们生养的,一个是生养他们的,或许也该多为自己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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