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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庭和张鹤遥都在。张鹤遥脸色不太好看。
但是云庭却面色如常。
说实话,张鹤遥都有些看不懂云庭。
之前他以为云庭表面上跟着皇上装纨绔,但是私下应该是帮陆弃娘的。
然而现在看来,他又有些不确定了。
毕竟人心易变,张鹤遥也见到了很多人的改变。
包括他自己。
夜色浓稠如墨。
张鹤遥独自坐在灯下,眉头紧锁,手中一杯早已凉透的茶,映着他晦暗不明的脸色。
白日的事情,让他心头直恶心,直到现在都缓不过来。
陆弃娘要是知道这个消息……
张鹤遥不敢想。
不过张鹤遥骨子里,对乱臣贼子有着极强烈的抵触。
他是个读书人,天地君亲师,深埋骨血之中。
而且新皇对他,极尽信赖。
如今的他,已经入阁拜相。
新皇昏聩,很多事情不想管,都直接推给他和谢太傅。
谢太傅想要独揽权柄,所以对张鹤遥多有排斥和打压。
——先皇本来想让谢太傅和卢太傅斗,维持平衡。
没想到,卢太傅告老还乡,现在成了张鹤遥苦苦支撑。
张鹤遥势单力薄,却能坚持到今日,是因为新皇对他全然相信。
于公于私,张鹤遥都不想反对新皇,只是……
“笃笃笃。” 极轻的叩门声响起,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张鹤遥心头一凛:“谁?”
“大人,云国公世子求见。”小厮低声回禀。
与此同时,门外传来云庭那标志性的、带着几分懒散笑意的声音,“长夜漫漫,张相不介意我来讨杯热茶吧?”
张鹤遥面无波澜:“进来吧。”
门被无声推开,云庭闪身而入,又反手关上了门。
他依旧穿着白日那身华贵的常服,自顾自地在张鹤遥对面坐下,拿起桌上的冷茶壶晃了晃,嫌弃地撇撇嘴。
“世子深夜造访,想必不是为了品茶。” 张鹤遥目光锐利。
云庭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身体微微前倾,烛火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动。
“当然不是,我是来拉张相入伙的。”他似笑非笑地道,看不出认真还是开玩笑。
“入什么伙?” 张鹤遥不动声色。
“当然是入伙干大事。小事怎么敢惊扰张相?”
“什么大事,世子不妨直说。”
“哦,也不算什么,就弑君罢了。”云庭慢条斯理地道。
张鹤遥瞳孔微缩,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紧:“世子慎言!此乃诛九族的大罪!”
云庭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无尽的嘲讽。
“皎皎在边关浴血拼杀,用命换来的赫赫战功,在他眼里是什么?是可供狎玩的女人,是他的玩物!他要召她回京,纳入后宫。”
“张相,你告诉我,陆弃娘要是知道这个消息,她会如何?”
“效忠这样的君王?” 云庭的声音骤然转冷,“看着他视天下英雄如玩物,看着他醉生梦死,看着他轻飘飘一句话就能碾碎无数人的尊严和性命……张相,你告诉我,这就是你想要忠诚的人?”
“之前的时候,我看出了张相不满,那也是唯一一次。”云庭回忆起了今年春闱之事。
只因为皇上一时兴起,就把状元给了他不学无术的小舅子,谢太傅的亲孙子,哪怕对方,话都说不明白。
可是皇上说,他要成亲,得个状元有面子。
而张鹤遥等人,因为今年学子都格外优秀,状元花落谁家,已经争执了无数个来回。
最后,都变成了笑话。
这对于张鹤遥来说,是个极沉重的打击。
因为他读过书,也差点走科举之路,知道寒门学子,想要走到金銮殿上,需要付出多少。
结果连科举都能如此乱来,那十几年寒窗苦读,又算什么?
这是动摇了信仰的事情。
张鹤遥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却没想到,都被云庭看在了眼里。
到底,是他小看了云庭。
“你到底想做什么?” 张鹤遥的声音干涩沙哑。
云庭身体靠回椅背,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姿态。
“皇上不是疑神疑鬼,连宫门都轻易不出吗?我给他备下了一份‘厚礼’。只是他太小心,那‘礼’一直没机会送出去。”
张鹤遥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可怕的猜测浮上心头。
“这次大捷,就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不是很高兴吗?”
云庭凑近张鹤遥,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我们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让他离开皇宫的理由。张相,你是文臣之首,由你牵头,联合几位忠心耿耿的老臣,上书言说天降祥瑞于京郊,或言星象有异,需天子亲往祭天祈福,方能保国祚绵长,以他的性格,加上大捷冲昏头脑,又急于彰显天命所归,十有八九会动心。”
“然后呢?”
“然后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云庭笑道,“总不能什么事情都让张相一个人做了。”
“你这是大逆不道。”
“不,我是,替天行道。”
云庭顿了顿,“想想陆弃娘,想想皎皎,想想这天下被战火蹂躏的百姓。想想你自己,跟着他,我们所有人,迟早都会被他拖下地狱。”
张鹤遥沉默了许久,久到云庭都以为他要拒绝。
最终,张鹤遥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他只是缓缓地、极其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艰难地吐出一句:
“此事需从长计议,容我思量。”
“当然,” 云庭的声音又恢复了那种懒洋洋的调子,“如此大事,自然要细细绸缪。张相慢慢想,不过时间,可不等人。皎皎的‘恩旨’,怕是在路上了。”
最能够打动张鹤遥的,应该就是弃娘以及……小满。
“小满跟着弃娘留在昌州,好在他福大命大,昌州城守住了。不过他的身份,始终是隐忧,张相难道就不想和小满团聚?”
“够了。”张鹤遥冷冷打断他的话,“不必用小满来激我。我做事,自有自己的章程。”
云庭笑了笑,“那我就静候佳音了。”
他起身,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门外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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