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小说网 > 历史军事 > 窦氏孤儿 > 第八章 将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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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宁元年,暮秋。

    洛阳巍巍帝阙,长乐九重深宫。利刃般的夕照刺破了天上红云,也刺进了宫墙中每一道裂缝。每一座殿堂,每一扇朱门,都在黄昏的阴影中沉寂无言。

    日影西斜,风声萧瑟,卷起落叶,也卷起了大汉王朝的百年风雨。血红枫叶随风而起,亦随风而落,没有随风而去的,是黄昏中凝集的肃杀之气。

    洛阳十字街西北的都亭驿是帝国最大的驿站。山门巍峨,高耸入云,门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步入山门,眼前豁然开朗。厅、楼、亭、台、榭等各类建筑错落有致,构成了一幅美丽的画卷。厅堂内,官员们忙碌地处理着公务,书吏们埋头书写,一片肃穆之气。楼阁之上,窗户敞开,驿卒们正在整理信件和公文,准备分发到各地。

    在驿站的马厩里,百多匹马儿或站或卧,有的在吃草,有的在打着响鼻。驿马和传马分栏而养,驿马膘肥体壮,毛色油亮,随时准备执行国家紧急公务和军事情报的传递;传马又称“长行马”,相对瘦小但耐力十足,主要用于长途非紧急情况下公文传递,或载送使臣、官吏及其家属、行李等。

    驿站的通行凭证——符传和驿券,在驿站的管理下有序发放。官员和使臣手持凭证,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四条重要的驿路从都亭驿辐射而出。向西通往长安的两京驿路,向西北延伸至中亚地区;向南至襄州的洛襄驿路,从襄州可南达岭南,西通巴蜀,东下吴越;向东至汴州的洛汴驿路,从汴州至东,通往东方广大的地区;向北通太原府的洛太驿路与通往魏州的洛魏驿路,从此两地可到达北部广大地区。

    平日里,身穿统一服色的驿卒鸡鸣即起,或骑马或驾车,携带着公文与信件穿梭在驿站之间,构成了帝国血脉的流动。

    门外的大型广场上,铺设着整齐的青石板,足以容纳数千人集会。广场四周,商贩云集,行人络绎,或是来送行,或是来交易,或是仅仅为了目睹这每日一度的壮观景象。各种语言的交谈声、笑声、叫卖声与车轮和马蹄声交织在一起,直至入夜方息。

    只是这几日,过路的人们路过都亭广场正中高高的旗杆时,都会默契地抬头看一眼,再迅速低头快步离开。他们脸上或是带着惊恐,或是带着哀伤,或是带着不解,但无一例外,都选择了沉默。

    旗杆上,原本应随风飘扬的大汉旗帜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颗新鲜人头,被洗剥得干干净净,面容苍白,双目紧闭,微张的双唇似乎含着无数冤屈。阳光照射在头发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让人不敢直视。

    百姓们窃窃私语,传言四起。有人说这是朝廷对叛臣的惩罚,有人说这是权贵之间的斗争,也有人说是对外来使者的警告。但无论是哪种说法,都让人感到比秋凉更深的寒意。

    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一个汉子把头上的斗笠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下巴和一团杂乱的胡须,让人看不出他的相貌和年纪。他站在旗杆不远处,死死盯着插在上面的人头。

    “大将军……”低沉的声音颤抖着从嘴里飘出,随着眼里的泪水散落在秋暮的风里。

    昔日威严赫赫的大将军府邸,如今却门扉紧闭,森然如鬼蜮。不过几天之前,这里还是欢声笑语,如今,却只剩下了累累白骨与刺鼻的血腥味。中常侍曹节传旨称窦武谋反事败,畏罪自尽,下令窦氏族人男子满门抄斩,女子流放日南。

    惨叫,哭喊,哀求……那些声音仿佛仍在耳边回荡。尽管已经过去了数日,但当他再次走过位于天街的将军府大门,那些凄厉的声音似乎又在耳边再次响起。他仿佛能看到当日府中男女老幼惊恐的眼神,无助的表情。那些曾经鲜活的生命,如今只剩下冰冷的尸体。

    将军府占地近百亩,院墙高逾一丈,现下又因牵涉重案被查封,东西南北四门都添了重兵把守,寻常人自是难以进入。

    时已入夜,街道上的灯火渐渐稀疏,将军府在夜色中显得更加阴沉。那汉子身穿一袭深色粗布衣,身影隐在街对面的暗处,他的目光穿过昏黄的光线,紧紧地盯着那座被查封的将军府。

    此时想要接近将军府,无疑是难如登天。但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摸了摸腰间的短刀,那是他唯一的防身之物。

    他观察着士兵的巡逻路线与换岗规律,寻找着可能的破绽。汉子耐心地等待着,夜色愈发浓重,守卫们在长时间的警戒下,难免有些疲惫。汉子等待的时机终于到来,他悄无声息地接近府邸的背面,那里有一段墙体较为隐蔽,且墙头之上,没有士兵巡逻。墙内有一株桂花树,堪堪落脚。

    汉子深吸一口气,后退几步,双脚轻轻在地上一点,然后猛地向前疾奔,整个身体化作蓄满力的离弦之箭。他奔跑的速度逐渐加快,脚步却异常轻盈。

    接近墙角时,汉子眼中精光一闪,身形猛地一跃,脚尖在墙面轻轻一点,那一刹那,仿佛与墙面没有丝毫接触,就像是一只蝴蝶在花间翩翩起舞。

    他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双手轻轻一推,借助墙面的反弹,身体再次升高,轻巧地越过了墙头,动作连贯而流畅,仿佛与夜风达成了某种默契。

    翻越墙头的那一刻,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在空中轻轻一拨,整个人就像是桂花树上的一片落叶,悄无声息地飘落在将军府的院内。

    落地后,汉子迅速调整呼吸,藏匿于阴影之中。他的心跳虽快,但面色冷静,身形如同游丝般在院内移动,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向着府邸的深处潜行。

    夜色如墨,却难掩胡腾眼中的寒光。他审视着将军府的一砖一瓦,寻找那隐藏在暗处的密道入口。他的注意力最终被一座看似普通的假山吸引,那里偶尔有人影晃动,守卫似乎并不像其他地方那样严密。为了制造机会,胡腾在府中的几个角落巧妙地点燃了小火,火光跳跃,瞬间吸引了守卫们的注意,他们匆匆忙忙地跑去救火,假山附近的守卫顿时稀少。

    胡腾趁机悄无声息地靠近假山,他的手指轻轻触摸着一块不起眼的岩石,发现了一个微妙的机关。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拨动着机关。只听“咔哒”一声,石门缓缓开启,露出了通往黑暗深处的通道。

    手持火折子,汉子踏入了密道,火光在潮湿的空气中摇曳,映照着他坚毅的面庞。密道内部结构错综复杂,仿佛是一头巨兽的肠道,蜿蜒曲折,充满了未知与危险。汉子手持火折子,昏黄的火光只能照亮前方几尺的空间,使得整个密道显得更加幽深和神秘。

    入口处是一条狭窄的通道,仅容一人通过,墙壁由粗糙的石块砌成,表面覆盖着厚厚的青苔,湿气逼人。汉子可以感觉到,随着深入,空气变得越来越潮湿,呼吸也变得有些困难。

    通道不断向下倾斜,似乎直通地底。每隔一段距离,就会出现一个转角,每个转角都设计得极为巧妙,从外面看根本无法察觉。在通道的一侧,有一条细长的排水沟,水滴不断地从上方滴落,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与汉子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掩盖了他行动的声响。

    密道的内部还设有几个小型的石室,有的石室中堆放着一些陈旧的家具和杂物,显然是作为临时休息之用。石室的墙壁上挂着几盏早已风化的油灯,似乎在诉说着这里曾经的秘密活动。

    在前进的过程中,汉子避开了几个暗藏的机关。有的地方,地面上看似平坦,实则隐藏着尖刺陷阱,一旦触发,尖刺便会从地下猛然弹出。还有的地方,墙壁上暗藏的石板可以转动,后面是深不见底的坑洞,一旦踏错,便会坠入无尽的黑暗。

    在密道的某些路段,他还发现了滚石机关,这些巨大的石球被安置在墙壁的凹槽中,一旦触动机关,石球便会沿着特定的轨道滚落,将入侵者砸成肉泥。

    最令人称奇的是,密道中还有一条暗河,河水湍急,横跨在通道上方的是一座由铁链和木板搭建的简易吊桥。他小心翼翼地通过吊桥,脚下是摇摇欲坠的感觉,而两侧则是深不见底的河水,让人心惊胆战。

    终于,在一间石室中,汉子找到了他此行的目标,一个在襁褓中哭泣的男童。他迅速取出工具,撬开锁链,男童的哭声已经相当微弱,但气息尚存。汉子迅速上前,小心接过孩子,轻声安慰:“小主人别怕,叔叔带你回家。”

    他们沿着原路返回,没有惊动任何机关。密道逐渐向上倾斜,出口已经近在眼前。汉子抱着男童冲出出口,外面是将军府后的一片竹林。竹叶摩擦的声音如同低语,给这座宁静的府邸增添了一丝诡秘。汉子的身影在竹林中快速穿梭,他的每一步都异常轻盈,仿佛与风同行,竹林随之摆动,仿佛在为他掩护。

    “谁在那里?”忽然,守卫的声音划破了夜的宁静。紧接着,数枝火把亮起,火光在夜色中跳跃,原本昏暗的廊庑被照得通明,汉子的身影在光影中忽隐忽现,如同鬼魅一般难以捉摸。

    汉子知道此时再无退路,他身形一晃,瞬间缩短了与守卫的距离。守卫反应不慢,立即挥剑刺来,剑尖在月下闪烁着寒光。汉子侧身躲过,同时右手成掌,猛地击向守卫的手腕,只听“咔嚓”一声,守卫手腕骨折,剑脱手坠地。

    这一声脆响引来了更多的守卫。汉子站在庭院中央,四面八方都是敌人。一名壮汉挥舞着铁棍冲来,汉子不退反进,迎头一拳正中铁棍,借力一个后空翻,躲过了背后的偷袭。落地时,他脚尖一点,踢起地上的石子,石子飞射向四周,几个守卫应声倒地。

    小溪旁的战斗声惊动了水中的鱼儿,它们纷纷跃出水面,溅起一串串水花,又迅速潜入水底。水面上泛起了一圈圈涟漪,映着火把的光,波光粼粼。

    汉子一手抱着襁褓,一手格挡着敌人,在府中左冲右突,每一次转身都伴随着一名守卫的倒下。但他终究只是一个人,终于被对手砍中了一刀。

    热血沿着臂膀滴落,染红了襁褓的一角。汉子感到肩头的剧痛,步伐明显一滞,但眼中却燃起了更坚定的火焰。他知道,怀中的婴儿是他唯一的使命,即使拼上性命,也不能让这个孩子落入敌人之手。

    他咬紧牙关,无视伤口的疼痛,手中的剑舞得更加猛烈。守卫们被他突如其来的狂攻所震慑,竟然无法近身。汉子利用府中的地形,巧妙地躲闪和反击,每一次挥剑都精准无误。

    汉子一手挥剑斩断了一名守卫的攻击,冲出了包围。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一定要将这个孩子带到安全的地方。他的呼吸越来越沉重,脚步却愈发坚定。

    当他们来到桂花树下,准备翻墙逃离时,一阵强风吹过,桂花如雪片般飘落,掩盖了他们的踪迹。汉子踩着树干,树枝在他们的重量下弯曲,发出轻微的吱嘎声。他们翻过墙头,府内的火把光芒被高墙遮挡,瞬间暗淡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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