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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浓重,汉子抱着孩子,在将军府的后巷中疾走,他的步伐虽然急促,但伤势让他每走一步都感到剧痛。背后的追兵如狼似虎,灯笼火把的光芒在远处闪烁,喊杀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近。就在汉子即将力竭之时,一道身影从旁边的暗巷中闪出,这是一个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他急切道:“快跟我来!”
汉子犹豫了一下,但中年男子的语气坚定,他没有时间多想,只能跟随对方的脚步。
中年男子领着汉子穿过一条条狭窄的巷子,他的步伐轻快而熟练,显然对这一带的地形了如指掌。他们来到一处宅院,中年男子迅速推开门,示意汉子进去。
“这是我的一处院落,久无人住,下面有个密室,可以暂时藏身。”中年男子说着,掀开了一块隐蔽的地板,露出了通往地下的暗道。
汉子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下到密室,中年男子则留在上面,迅速收拾了痕迹,将地板恢复原状,擦去了滴落在地面的血迹。就在这时,追兵的声音已经到了门外。
中年男子深吸一口气,装作无事地走出了宅院,正好与追兵相遇。夜风刮得厉害,火把的光在他们的脸上投下闪烁不定的影子。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这么大的动静,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中年男子故作愤怒地斥责道。
追兵首领趾高气扬:“哟,这不是将军府的张敞张令史嘛,我们在追捕一名受伤的逃犯,他夜闯逆贼窦武家中,杀了我手下几名弟兄跑了,怀里还抱着一个从将军府里抢走的男童。”
“抱着男童的逃犯?我怎么没看到?这大半夜的,你们是不是追错人了?”张敞故意指了指另一个方向,“我刚才好像看到有人往那边跑了。”
追兵首领瞪着张敞,眼神中透露出不信任和轻蔑:“张敞,你少在这儿装傻。别以为随便指个方向就能把我们打发走。那逃犯虽然面生,但他敢夜闯将军府抢人,必然与叛贼窦武大有瓜葛。别忘了,你也是窦武一党出身,若是被我查出什么,你兄长张温也保不了你!”
张敞微微一笑,上前一步将最后一点血迹踩在脚下:“你这位兵长莫要张口就污蔑好人,攀扯家兄更是无稽之谈。窦武陈蕃谋逆之事朝廷已有定案,我虽曾为将军府令史,但先前被审问了几轮,都已澄清与此事无关,足可证明我的清白,怎么可能还和逃犯有瓜葛?再说了,此处是我的宅院,我总不能让你们无缘无故地搜查吧?”
“无缘无故?”首领冷笑一声,“你这是在质疑我们的公务?我们有人亲眼看到那逃犯逃进了这个方向,你若真是清白的,就让开,让我们搜查。”
张敞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好吧,既然你们非要坚持,那就请便。不过,我可得提醒你们,如果搜不到人,你们可要为今天的无礼向我道歉。”
首领不屑地挥了挥手,命令手下开始搜查。张敞则不慌不忙地走到一旁,看似随意,实则有意地引导着追兵的注意力。
搜查进行了好一会儿,追兵们翻遍了每一个角落,却连逃犯的影子都没找到。首领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转向张敞,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张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敞摊开双手,一副无辜的样子:“我早就说了,这里没有人。或许你们的线报有误,或者是那逃犯用了什么手段迷惑了你们。”
首领不甘心地环顾四周,突然注意到张敞身后半掩着的一扇小门:“那是什么地方?”
张敞轻描淡写地回答:“哦,那只是个储藏室,里面都是些杂物,好久都没打扫了。你们要是不嫌腌臜,我带你们去。”
张敞带头打开了储藏室的门,一股灰尘从门上飘落,将兵士们弄了个灰头土脸。里面堆满了各种杂物,显然很长时间没有人打扫。追兵们垂头丧气,草草检查了一番,没有任何发现。
首领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这次是扑了个空:“张敞,看来我们确实是搞错了。今天的事,我们向你道歉。不过,如果你看到那逃犯,还是希望你能通知我们。”
张敞点了点头,微笑道:“那是自然,我身为朝廷命官,自然不会包庇罪犯。诸位值守辛苦,夜深了,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追兵首领带着手下离开了张敞的宅院,张敞轻轻关上了门,长舒了一口气。
又过了半晌,等真正确信追兵走远,张敞才回到宅中,下到密室与汉子会合。昏暗的灯火中,只见他恭恭敬敬向汉子行了大礼。
“张大人,这万万使不得——”汉子想要阻止,但牵动肩上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不,子升,这一拜你无论如何都受得起。大将军被奸宦所害,我身为他的受业门生,又在朝为官,不能为他鸣冤陈情,已是羞愧至极。你年纪虽轻,只是府中掾吏,却甘冒风险将他唯一的孙子窦辅救出,此情此义堪与古之荆轲豫让比肩。”
张敞坚持行完了大礼,起身时眼眶微红。他看着汉子,语气坚定而诚恳:“子升,你的勇气和忠义,令多少士人汗颜。你不仅救了窦辅,也救了将军府最后的血脉,这份恩情,我张敞没齿难忘。”
那被叫做子升的汉子勉强站直了身体,尽管肩上的伤痛让他难以保持平静,但他的眼神中依旧透露出坚定和尊严:“张大人,我不过是尽了一个仆从的本分。大将军待我不薄,我岂能眼睁睁看着他唯一的孙子落入奸人之手。你口中的恩情,我受之有愧。”
张敞轻轻摇头,伸手扶住汉子,让他坐下:“不必说了。你现在需要静心休息,养好伤势。外面的风声紧,我们不能掉以轻心。我会安排人手,确保这个密室的安全,同时也会再想办法,尽快让你和窦辅安全离开这里。”
汉子坐下后,轻轻摸了摸怀中的窦辅,孩子已经安静下来,似乎感受到了周围人的保护和关爱。
等窦辅睡去,汉子抬头看向张敞:“张大人,我知道您如今在朝堂上也是如履薄冰,若是因为我们而连累了您,我实在是……”
“不必多言。”张敞打断了他的话,“我既然选择出手救你,就已经做好了准备。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护好窦辅,他是大将军的骨血,也是我们所有人的希望。我相信我们会等到洗清冤屈的那一天,让真相大白于天下的。”
张敞亲自为胡腾上药包扎,又为窦辅带来了急需的牛乳和甜软之食。等他将两人安顿好,步上楼梯离开这所宅院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正到了百官上朝的卯正二刻。
因前番在窦武陈蕃谋逆案中受到惊吓,刘宏多日未曾上朝,朝政皆由中常侍曹节代理。与窦武陈蕃等有过接触的士人多被禁锢,敢为两人鸣冤者直接下狱以同党论处,其余官员纵然心中不忿,也不敢多说什么,朝中一片死气沉沉。
只是今日却有些不同,刘宏终于重新上朝。当那双锦绣龙靴踏响了久违的丹墀玉阶,朝会的空气中弥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与期待。
站在刘宏身后的曹节一如既往嘴角含笑,眼神中不带一丝温度。
“陛下,臣有本启奏——”“陛下,臣亦有本启奏——”“陛下——”
朝臣们纷纷发言,却被刘宏一言压下。
“不必奏了,朕知道你们要说什么。曹卿,你来说。”
曹节的声音如同冬眠苏醒的蛇一般蜿蜒而出:“陛下,逆臣窦武的头颅原本挂在都亭旗杆示众,然而,昨日竟不翼而飞,连其尸身也一同消失无踪。奴婢猜测,定是那些同党暗中将其殓埋于城外的乱葬岗中。奴婢已派人前去侦查,一旦发现窦武埋骨之处,定要将之挫骨扬灰,以儆效尤。”
“这倒也不必。”刘宏的打断让曹节猝不及防,“窦武虽然罪大恶极,但死者已矣,你这般磋磨也是过了。既是已经入土为安,就随他去吧。”
曹节微微一愣,显然没想到刘宏会如此轻易地放过此事,他赶紧调整姿态,低头回应:“陛下仁慈,奴婢自当遵旨。只是,奴婢仍担心那些心怀叵测之人,会借此生事,动摇朝廷根基。”
刘宏微微闭目,似乎在思考曹节的话,片刻后,他缓缓开口:“朕明白你的担忧,但朕相信,只要朝廷行正坐端,民心所向,那些小人的阴谋终将不攻自破。你只需加强防范,不必过于紧张。”
“陛下圣明。”曹节躬身道,“只是那偷取窦武尸体之人,实在是藐视陛下,置一己私利于国朝安宁之上,此等行径,绝不能姑息。这些逆贼余孽必须连根拔起,否则如同芒刺在背,夜不能寐。”
“嗯,这事你看着办就行,不必禀报给我了。”刘宏挥挥手,似乎对此并不在意。
曹节原本还有一件事要当众宣布,但看皇帝如此表态,他改变了主意,转而说起另一件事:“陛下英明,奴婢还有一个请求。此番窦武陈蕃逆案能够顺利平息,护匈奴中郎将张奂功不可没。臣恳请陛下授予张奂大司农之职,以示皇恩浩荡,同时也让那些心怀叵测之徒,知晓陛下之公正无私。”
刘宏闻言,目光微微一闪,似乎对曹节的提议有些意外,他并未立即回应,而是沉思了片刻,方才缓缓开口:“张奂确实有功于朝廷,任命为大司农,倒也合适。就依你所奏,传旨下去,任命张奂为大司农。”
这一决定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层层涟漪。朝臣们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自窦武陈蕃死后,公卿以下凡为二人所举者及门生故吏,都免官禁锢。此刻张奂的晋升让他们感到震惊和愤怒。他如今成了曹节的马前卒,成了朝中士人眼中的一根刺,一个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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