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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出偏差,在明年,也就是嘉祐二年。仁宗会为福康公主举行极其隆重的册封礼,晋封福康公主为兖国公主,也让福康公主成为大宋第一个有册封礼的公主。
随后,一向节俭的仁宗不顾所有人的反对,花费了数十万缗钱为其在宫外建造府邸,又生怕女儿出宫独居后日子过得不好,直接给了与皇太子同等的待遇,一个月光是月俸就有一千贯。
“可我听说,官家打算将福康公主许给李玮。”
李玮是宋仁宗生母李宸妃弟弟的儿子,辈分上是仁宗表弟,福康公主的表叔。
“是有这回事,但福康公主不同意。”
“为何?”
“福康公主天生丽质,容颜倾城,择驸马要的就是才貌双全,方才逞心如意但这个李玮.”
王陶不好意思说人坏话,他看向曾巩。
曾巩也沉默了,半天才说道:“当年在开封一次雅集上见过,人挺老实,作画不错,就是长相一言难尽。”
“反正嘛,强扭的瓜不甜。”
王陶点了点头,说道:“公主本来就不乐意,你们这些青年才俊,要是谁能效仿一下小宋学士当年壮举,我觉得还是挺有机会的。”
嗯,这就不得不提宋祁当年那件风流韵事了。
宋祁是出了名的长得帅,他作京官的时候,有一次宴罢回府,路过繁台街,正巧迎面遇上禁中车队,宋祁连忙让到一边,而车队里有人轻轻叫了他一声,待宋祁抬头看时,只看见车中一个妙龄宫女对他粲然一笑。
回去之后,宋祁便写了一首《鹧鸪天》记录这段经历,表达不得再见美人的怅然之情。
“画毂雕鞍狭路逢,一声肠断绣帘中。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金作屋,玉为笼,车如流水马游龙。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几万重。”
新词一出,立刻在开封传唱开来,甚至都传到了已经亲政的仁宗的耳朵里,仁宗亲自把人给找了出来,那个宫女说“当时我们去侍宴,左右大臣说这就是小宋,我在车子里也是偶然看到他,就叫了一声。”
仁宗随后召宋祁上殿说起此事,宋祁诚惶诚恐,仁宗反而打趣道“蓬山并不远呀”,随后将宫女赐婚给宋祁,宋祁得以抱得美人归。
“毕竟,富贵险中求嘛。”王陶喝下酒水,最后说了一句。
陆北顾在旁边听着,王陶切的这个瓜,整体来讲倒还是挺保熟的,信息基本都是对的。
实际上,若能娶公主,那确实是真正的青云直上、一步登天!什么进士、什么磨勘、什么资历,在官家的恩泽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像王陶努力了二十年都没达到的知州,不过是一张圣旨的事情。
但是,代价是什么呢?
代价当然是知州就到顶了啊,如无特例,肯定是没法再往上走了。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真宗时期的驸马李遵勖,李遵勖进士及第后,在大中祥符元年迎娶了真宗的皇妹,也就是太宗之女万寿长公主,出任驸马都尉、左龙武卫将军,后任澄州刺史。
开局即巅峰,然后在知州这个级别再也没动过。
当然了,大宋终究是人治,驸马都尉参政的限制也只是潜规则,不是什么祖宗之法。
此时酒至半酣,湖面已升起薄雾,渔家的灯火次第亮起,映照着粼粼波光,宛如星河落入人间。
而宴席间的众人,听了刚才的话,心思也各不相同。
王陶的玩笑,在吕惠卿听来就如同是一声惊雷,劈开了他心中潜藏着的对权势最炽热地渴望。
不过,在大宋,驸马虽然到知州这个级别非常容易,字面意思上的“少走二十年弯路”,但再往上确实费劲儿,所以吕惠卿也只是稍加动容,便很快收敛了神情。
显然,二十几岁的吕惠卿,虽然有心机,还是不够有城府。
王韶的反应则截然不同,听王陶讲的时候他始终浓眉紧锁,此时脸上掠过一丝不以为然,甚至带着点鄙夷。
“男儿大丈夫,当提三尺剑,立不世之功!攀龙附凤,纵得富贵,岂非惹天下英雄耻笑?”
他这话在心底没说出来,只是瞥了一眼刚收敛神情的吕惠卿,更觉得此人气度格局终究是小了些。
曾布年纪最轻,心思也最单纯,只觉得这话题既刺激又遥远,还带着点大逆不道的禁忌感。
他偷偷看了看兄长曾巩,又怕被年纪大他很多的兄长察觉出来责怪,于是便低头假装研究桌上那盘没吃完的香煎银鱼饼,只是耳朵却竖得老高。
曾巩阅历更深,也更明白其中凶险。
他微微摇头,举起酒杯打了个圆场:“正仲兄醉了才说了这等玩笑话福康公主金枝玉叶,婚事自有官家圣裁。况且,效仿小宋学士?那也得是才情、相貌、机缘缺一不可的天选之人,官家还得有当年那般雅量才行,不如喝酒,喝酒!”
陆北顾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感慨万千。
而王陶的话,就像一把钥匙,也瞬间打开了他记忆的闸门。
他当然知道福康公主未来的悲剧以及最后凄凉孤绝的结局,仁宗此时对福康公主的宠爱,恰恰是日后悲剧的源头之一。
他再看着眼前这群对未来充满憧憬的年轻人,想到他们各自迥异的命运轨迹,以及那位此刻尚在深宫命运就已悄然蒙上阴影的公主,一股的卷入历史的宿命感涌上心头。
而陆北顾其实比任何人都清楚,读书人的根本,终究在那一张张考卷上,在那勤学苦读磨砺出的真才实学里。
攀龙附凤,或许能得一时显贵,但终究根基虚浮。
陆北顾举起酒杯,对着王陶,也对着这满湖星火,说道:“吾辈读书人,所求者,当是‘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功名富贵,若不能堂堂正正立于朝堂,以所学济世安民,纵得之,又有何益?不过是这湖面上的镜花水月罢了。”
他仰头,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
王陶哈哈一笑,伸手拍了拍陆北顾的后背:“是我醉了!来来来,不提那些,喝酒!吃鱼!这洞庭湖的月色渔火,岂不比那深宫高墙里的富贵更令人心旷神怡?”
他大声招呼着渔家老汉:“老张头,再烫两壶酒来!”
气氛在王陶的引导下重新活络起来,众人也默契地不再提那敏感的话题。
酒壶重新满上,新做的几道下酒凉菜被端了上来。
他们的话题也渐渐转向了风土人情、旅途见闻,以及即将到来的,决定他们人生命运的礼部省试上面。
夜色渐深,洞庭湖上的雾气更浓了,渔家的灯火在薄雾中晕染开朦胧的光晕,与水中的倒影连成一片,仿佛整个天地都漂浮在这片宁静的波光之上。
晚风吹过芦苇棚顶,发出沙沙的轻响,远处传来几声悠长的渔歌,更添几分江湖之远的逍遥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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