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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暗。加上门窗已被柳寻烟修补关严,破庙内显得颇为昏暗,仅有篝火散发的光亮,将众人照得影影绰绰。
那断头菩萨像更显阴森可怖。
柴火堆噼啪作响,迸溅火星。
王希借着火光,瞥向角落里的三人。
「五仙家弃子·胡不归(中立/上位二星/精英)」
「棕三女(物怪)·胡小绳(中立/上位三星/精英)」
「太素剪真阁弟子·桑茴(中立/上位二星/精英)」
一男两女的头顶,浮现出对应的词条,被王希看在了眼里。
‘一个狐仙弃子,一个物怪,还有一个宗门弟子……这也能结伴同行?’
王希觉得有趣。
其中,胡不归和胡小绳多半只是义兄妹关系,毕竟两者八竿子打不到一块。
胡小绳看似柔弱,实则在三人里实力最强,已经达到了铜框上位三星,寻常修士恐怕都不是她的对手。
这时,梅言溪正与惊鸿班成员围在庙中央的大包裹前,麻利分装干粮和水囊:
“大家都取些吃,一路上辛苦了……不过水省着点喝。”
他语气干练,带着江湖班主的爽快,麻布包裹里尽是干硬的炊饼、腌菜和几皮水袋,显是备了长途的行头。
柳寻烟轻步走近,手捧油纸包和水壶,屈身递给王希,声音柔顺如涓流:
“公子,吃点东西吧,梅班主特意给你留的。”
王希点头:“辛苦了,寻烟。”
柳寻烟慌不迭万福回礼,动作流露出一丝拘谨。
油纸包摊开,露出三五颗黄褐色的粮丸,这东西民间称之为“行军丸”。
每颗不过荔枝大小,却沉甸甸得能抵半天饿——由大枣、柿饼、去皮芝麻和糯米混合而成,相当顶饿。
摊开的油纸上,还有两绺风干牛肉,散发出咸腥的肉腥味。
王希目光掠过角落——胡小绳盯着干粮,喉头微动,胡不归正低声安抚,至于桑茴则闭目盘坐,似在调息。
见状,他转向柳寻烟,声音清缓:“取些分给他们吧。”
柳寻烟忙应了声“是”,依言取了三份干粮,又倒满一囊清水,碎步走向角落。
胡不归三人惊愕抬眼。
柳寻烟递上食水,胡不归接过:“多谢姑娘。萍水相逢,受此恩惠,实在惭愧。”
他招呼着义妹起身,遥遥向王希长揖行礼:“公子慷慨,胡某记下了。”
那位素裙女修士也简单开口,朝王希道了声谢。
王希摇摇头,随口道:“俗话说百世修来同船渡……能同处此间破庙避雨,便是缘分。”
闻言,三人对这黑长褂青年多了些好感。
柳寻烟转身要走,却被胡不归叫住。
他迟疑道:“这位姑娘,冒昧问一句……你可是柳家子弟?”
柳寻烟脚步一顿,坦然点头:“正是。”
胡不归苦笑,自嘲般地吐出一口气:“胡某也是五仙家之一的胡家子弟。可两年前犯了族规,被逐出家门,如今……唉,如丧家之犬一般。”
柳寻烟眸中掠过一丝同情,轻声应道:“世族门规严苛,我明白的。”
胡小绳却凑近追问,眼睛忽闪忽闪:“柳小姐,您和那位公子……是道侣吗?”
柳寻烟一怔。
旋即慌张摆手::“公子曾救我性命,我甘愿服侍三千日夜以报此恩。”
说完,她便逃跑似地转身离开,回到了火堆旁落座。只不过面颊微红,不敢看一旁的公子。
胡不归三人都有些惊讶。
柳家在关外五仙家里以傲骨闻名,能让其子弟为仆报恩,这公子绝非等闲。
王希像是没听见他们的谈话,古井无波般开口发问:“胡先生,不知你们此行往何处去?”
闻言,胡不归收回心神,站起身抱拳正色:“实不相瞒,我们三人从晨国北上,一路游历。此行不为赏玩,而是想效仿古侠,打抱不平,斩妖除魔。”
他知晓青年也是修士,便没有隐瞒,或者说,这种事无需隐瞒。
“沿途若有妖魔邪祟,必除之,积攒「阴德」,证吾辈修行之道。”
桑茴怀中抱剑,点头附和:“斩妖渡厄,亦是宗门长辈所望,不敢怠慢。”
王希了然点头。
从「归隐预览」来看,这三人并不是什么歹人。
修行之道需借外劫磨砺内神,此乃玄妙界常理,他深知其要。
有了话引,胡不归便谈起见闻:“再往北走便是‘麻沟镇’。北国与晨国的交界地,官家不守,仙门不入。”
他沉声道:“据说那镇上由帮派与洋人占据,颇为混乱……最近还时常有人失踪,我们打算去探一探,若遇见妖孽邪祟,顺手除去也算积了一场阴德。”
王希点点头,笑道:“正巧,我们也要去麻沟镇歇脚。不如同行?一路上也可互相照应。”
胡不归三人相视一眼,他拱手作揖:
“求之不得。”
…
…
窗外大雨依旧倾盆,砸在屋顶犹如战鼓擂动,狂风裹挟着水汽,不住从门窗缝隙渗入,带着凉意。
“看来,只能在此暂歇一晚了。”
王希心中暗叹,开口道。
众人并无异议。
惊鸿班成员与王希等人各自寻了避风之处和衣而卧,胡不归三人也缩在角落。
一夜无话。
唯有雨声和庙内众人的呼吸声交织。
待到天光微明。
胡不归三人醒来,凑到勉强堵住的窗缝前,向外窥探。
可外头狂风暴雨依旧,天色阴沉。
“这雨势……”桑茴蹙着秀眉,忧虑中带着一丝不耐。“怕是再下一天也不会停歇,我们就在这干等着?”
“憋闷死了……”
胡小绳嘀咕了一句,说着,便径直走向庙门,似乎想出去透透气。
她的手刚触到木门,下一瞬——
一道黑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身侧,快如鬼魅,手掌便精准抓住了她的手腕。
胡小绳悚然一惊。
她正要反击,可就在抬眼锁定对方的刹那,撞见了一双深邃的眼眸。
那双眼眸闪过一道奇异的灰白色光芒,如利箭般刺入胡小绳的感知。
“唔!”
胡小绳闷哼一声。
她全身绷紧,像是瞬间浇铸进了岩石之中,别说反击,连一个手指都无法动弹,连眨眼的动作都凝固。
“王公子,你……?!”
擒住她的人,正是王希。
这电光火石的变故让另两人一惊,胡不归抬手,五指长出利爪,桑茴也抽出了长剑。
两人如临大敌。
气氛骤然紧张。
“王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胡不归沉声问道。
王希单手背负,一手攥紧胡小绳的手腕,身姿笔挺。他轻描淡写瞥了两人一眼,道:“我不喜欢下雨天,别开门。”
他的眼神和语气虽然平静,却让两人心头一凛,凝聚的气势随之散去大半。
说完,那束缚胡小绳的可怕力量也如同潮水般退去。僵硬感消失,身体重新获得控制,胡小绳只觉浑身一软,脚下踉跄,差点瘫倒在地。
胡不归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连忙扶住了她。
“小妹!”胡不归紧张查看。
“我没事……”胡小绳斜靠在兄长怀里,望着王希的目光充满了后怕与难以置信。“刚才只是动不了了而已。”
胡不归和桑茴相视一眼。
这青年到底是什么修为?!
一个照面,一个眼神,就让道行最深的胡小绳动弹不得……
而且,如此强大的修士高人,竟然只是因为“不喜欢下雨”这种匪夷所思的理由而强硬阻止开门?
胡不归心思电转,强压下心中的骇浪,脸上挤出一丝略显尴尬的笑,朝王希拱手道:“王公子息怒,小妹不懂事,不知您的忌讳,我代她向您赔罪。”
这人姿态放得极低。
他顿了顿,迟疑着又问:“只是……王公子,这雨下起来没完没了,难道我们就一直在这庙里等着不成?”
语气小心翼翼,带着探询。
王希的目光掠过紧闭的门窗,轻轻颔首:“嗯,等到雨停我们再走。”
胡不归三人的心沉了下去。
看着王希那依旧淡然的面容和惊鸿班众人习以为常的安静,更觉此人深不可测。
胡不归眉头皱起,像是在权衡利弊。
王希似乎察觉了三人的惊疑不定,再次开口,语气平淡:“若三位急着赶路,不妨先行一步前往麻沟镇。”
胡不归闻言,脸上的犹豫最终化为决断。他看了一眼窗外的暴雨,咬牙朝王希拱手:“多谢王公子体谅……既如此,我们便先行一步,在麻沟镇恭候公子大驾。”
他决定先离开此地。
王希淡淡看了他一眼,不再言语,只是随意地抬了抬手。
胡不归三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柔和却沛然莫御的无形力量瞬间包裹了他们。
来不及反应,身体已被这股力量轻轻“捧”起,周遭的景象如同流水般急速掠过又瞬间定格——
三人已站在了破庙那简陋的屋檐之下,冰冷的雨水溅湿了鞋面和裤脚。
而破庙那扇沉重的木门,分明还严严实实地关着……
“?!”
胡不归三人愣住了。
刚才那一瞬的挪移,并非开门送出,而是像被凭空“搬运”出来。
这是什么法术?
令人惊怖!
桑茴深吸口气,压低声音:“王公子怕是一位大修士……”
“走!”
三人不再停留,顾不上雨大,对着庙门方向仓促一揖,便转身冲进了滂沱大雨之中,身影很快消失在雨幕里。
…
…
一转眼,又是两天后。
大雨终于停歇。
雨过天晴。
破庙门吱呀一声打开,王希一行人走了出来。惊鸿班成员开始收拾行囊,梅言溪也指挥着众人忙碌。
王希站在檐下,感受着雨后清冷的空气,目光望向麻沟镇的方向:“雨停了,上路吧。”
队伍重新开拔。
当天下午。
一面用歪歪扭扭的木栅栏和生锈铁丝网简单围起来的“城墙”出现在路边,一个简陋的木牌插在泥地里,上面用红油漆歪歪扭扭写着三个大字:麻沟镇。
几个穿着灰布短褂、敞开衣襟露出瘦骨嶙峋胸膛的汉子倚着木栅栏,手里端着包了浆的拉栓步枪。
领头的是个脸上有疤、叼着劣质烟卷的汉子,眼神浑浊却透着凶狠。
看到衣着相对光鲜的王希一行人,哨岗几人立刻来了精神,懒散晃荡过来,拦在了路中间。
“哎!停!哪来的?进镇子不懂规矩啊?得交入镇费!”
疤脸汉子吐掉烟屁股,拿枪托不轻不重地敲了敲张复云骑着的马匹。
“入镇费?”张复云年轻气盛,皱起眉头。“要多少?”
“一人八毛!”疤脸斜着眼,报了个虚高的价,目光又在柳寻烟身上扫视。“看你们这打扮……啧,有钱人哈!涨价了,一人一块!”
看到张复云脸上愠怒,他咧嘴一笑,露出黄黑的牙齿:“痛快点儿!别磨叽!这儿可是我们天狼帮说了算!”
“你们这是敲诈!”张复云顿时火起,就要下马理论。
“张兄弟。”梅言溪冲他微微摇头。
张复云一滞,欲言又止。
王希神色不变,甚至连看都没多看那几个混混一眼,只道:“寻烟,给钱。”
柳寻烟默然颔首,从随身的绣花布包里掏出十几个银元,纤手捧着,递了过去。
阳光落在银元上,映出刺眼的光。
那疤脸汉子一把抓过,掂量了一下,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挥手放行。
“算你们识相!进去吧!”
王希一行人进入了镇中。
疤脸汉子看着他们的背影,特别是柳寻烟婀娜的背影,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朝着同伴挤眉弄眼,嬉皮笑脸道:“哥几个瞧见了没?那妞儿可真他娘的润啊!”
旁边一个干瘦汉子立刻凑趣低笑道:“哥别急,过两天她肯定会在‘玉宝楼’挂牌,咱哥几个再去尝尝味。”
“哈哈哈,说的是……”
踏入麻沟镇,仿佛坠入了另一个世界。
这里充斥着泥泞、劣质烟草、汗酸、廉价脂粉和梦瓷膏甜腻的腥气。
脚下是坑坑洼洼的泥土路,积着浑浊的黑水。街道两旁是低矮、摇摇欲坠的棚屋和瓦房,墙上满是乌黑的污渍和涂鸦般的标语。
真正的治安人员不见半个,只有穿着简陋、斜挎步枪的男子三五成群地晃悠,眼神凶狠看着街上的行人。
仅仅走出百来步,便能看到三四家门脸窄小、挂着“梦瓷仙乡”或类似牌匾的馆子,门口蹲着或倚着三三两两眼神空洞、形销骨立的男人。
偶尔有衣着暴露、画着浓妆的女人倚在门框或站在路边,神情麻木,等待着什么。
这里的镇民大多步履匆匆,眼神躲闪,透着一股朝不保夕的惶恐。
看到这里的情形,梅言溪和张复云都皱紧了眉头。
麻沟镇……
比晨国最落魄的小镇还要破败混乱。
连梅言溪这种行走江湖的老班主,脸上也多了几分凝重和戒备。
很快,众人找到了一间看上去稍微干净点的旅馆。
张复云的目光很快被旅店门口张贴的告示吸引,上面画着三张人像,虽然模糊,但他一眼就认出——正是胡不归、胡小绳和桑茴三人。
上面还有红色大印和悬赏金额。
画像旁写着“通缉匪类”、“格杀勿论”之类的字样。
“是他们!”张复云低呼。
王希也瞥了一眼告示,面色平静。
他带着众人走进旅店。
老板是个精瘦的老头,八字胡,眼神精明。他一边登记,一边用眼角余光打量着王希这一行人,特别是穿着体面的张复云和清丽的柳寻烟,又忍不住瞟了瞟门口那张告示。
王希掏钱递过去,状似无意地随口问道:“老板,门口那三张通缉令怎么回事?”
旅店老板接过钱,捻了捻,脸上的皱纹挤出一个世故又带着点讥讽的笑:
“那三个家伙啊……呵,前两天跑咱们这儿来,不知天高地厚,在‘玉宝楼’闹事。”
老板摇着头,啧啧两声:“‘玉宝楼’可是咱们麻沟镇真正金贵的地儿,背后是天狼帮把持,上面还有洋大人做靠山……这是他们三个外地流窜来的泥腿子能招惹的吗?真是活腻歪了!”
“原来如此。”
王希点点头,眼神若有所思。
待安置好行李,梅言溪走到王希身边,低声道:“王兄,看来那三位确实撞上硬钉子了。这镇子……怕是不简单。”
王希目光扫过窗外混乱肮脏的街道,声音平静:“先找到他们。找到人,自然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张复云立刻追问:“师兄,这镇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一时半会可怎么找?”
王希嘴角微扬,瞥了眼师弟,吐出两个字:“元神。”
“元神?”
张复云和梅言溪一愣。
他们其实也修出了元神,可只能离体数米。
只见王希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向上。
一团水墨凝聚而出,化作了一对阴阳鱼,它们欢快环绕,旋即飞射而出,消失在了旅馆外。
“师兄,这是你的元神法?”
张复云吃惊道。
“能离体这么远……”
“嗯。”王希没有过多解释。
待到太阳西沉。
王希站在旅店门口,收回望向远方的目光。片刻之后,他转身回到旅店内,对着等候的三人道:“找到了,在东南边,一个空置的民宅里。我去看看。”
…
…
片刻后。
散发着霉味的闲置民宅里。
胡不归正坐在床沿,脸色苍白中带着灰败,气息明显虚浮。
胡小绳警惕看着破窗,桑茴则怀抱长剑倚着墙,脸上挂着无语和鄙夷。
嗖——
倏地,三人听见一道细微动静。
“谁?!”
胡小绳猛然转身,就要抽出腰间的绿丝带。可眼前浮现的水墨里,竟走出了那道令她心惊的身影。
“王公子……?!”
胡小绳愕然。
“你、你怎么找到我们的?”
“元神。”王希随口道,似乎不想在这个话题多纠缠。他看向胡不归苍白的脸,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咳。”
胡不归脸上一红,尴尬咳嗽了两声,支支吾吾没说出完整的话。
一旁的桑茴却忍不住了,冷哼一声:“我们原本按计划去‘玉宝楼’探查,哪知道此地帮派竟与洋人勾结,不仅遮掩妖孽害人的事实,还给咱们设局,这家伙……”
她嫌弃地瞥了胡不归一眼。
“这家伙见了人家楼里的‘头牌’,眼睛就挪不开了,死活要凑上去套近乎,结果着了道……那‘头牌’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专门榨取精气的物怪。”
榨人精气的物怪?
王希越听,表情越怪。
那是什么东西成精了……
杯子吗?
“我还从那‘头牌’身上,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和破庙断头菩萨像上长出的灵芝很相似。”
桑茴沉声道。
王希若有所思。
这时,桑茴又道:
“天狼帮倒也没什么,不过是些拿火器的凡人,轻易能够对付……但这里的洋人却有一群妖魔手下,速度奇快,还可通过吸血回复伤势,相当难缠。”
“若非如此,我们也不会如此狼狈。”
闻言,王希眉梢微挑。
洋人豢养妖魔?
事情似乎更加“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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