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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邪不压正!一股混杂着血腥气的、冰冷的倔强,如同被唤醒的火山岩浆,猛地从黄琳濒临崩溃的心底最深处喷涌而出!瞬间冻结了那些失控的眼泪和悲鸣!
她剧烈起伏的胸口慢慢平复下来,身体也不再颤抖。只是那双被泪水洗刷过的眼睛,不再是无助的空洞,不再是被动承受的绝望,而是燃起了一种近乎冰冷的、令人心悸的火焰!那火焰深处,是深不见底的悲伤,更是被彻底点燃的、玉石俱焚般的决绝!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手,用病号服的袖子,狠狠地、一下一下地擦掉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狠厉,皮肤被粗糙的布料擦得生疼发红。
“爸,牟哥……”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却奇异地不再颤抖,反而透出一种被冰镇过的平静,平静得可怕,“帮我办出院。”
“琳琳?”黄莨和张牟同时愕然地看着她。
“我要回学校。”黄琳的目光越过他们,投向病房窗外那片被城市楼宇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那里没有火海,没有浓烟,只有一片压抑的灰白。“现在。”
午后沉闷的阳光,透过厦夂一中高大行政楼走廊尽头的窗户,斜斜地照进来。来,在光洁如镜的水磨石地面上拉出长长的、扭曲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挥之不去的压抑,像是暴风雨来临前令人窒息的宁静。偶尔有抱着教案或作业本的老师匆匆走过,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激起空洞的回响。他们看到黄琳,眼神都变得极其复杂——有惊愕,有同情,有闪烁的探究,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如同暗流在平静的水面下涌动。那些目光如同细密的芒刺,扎在黄琳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她挺直了背脊,目不斜视,径直走向走廊深处那间熟悉的办公室。
推开门。
一股熟悉的、混合着纸张、粉笔尘和淡淡茶香的气息扑面而来。然而此刻,这曾经让她感到安心和温暖的气息,却带着一种物是人非的冰冷。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崔丽一个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低着头似乎在批改作业。听到开门声,她猛地抬起头。当看清是黄琳时,崔丽脸上瞬间掠过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紧接着是浓得化不开的担忧和心疼!她几乎是立刻扔下了手中的红笔,站起身快步迎了过来。
“琳琳!你……你怎么来了?!”崔丽一把抓住黄琳冰凉的手,触手只觉得那温度低得吓人!她上下打量着黄琳苍白憔悴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看着她身上那件明显不合身的、带着褶皱的外套(临时从家里拿的),看着她眼底那抹强行支撑却掩不住疲惫和悲伤的暗影,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你身体怎么样了?快坐下!快坐下歇歇!”她不由分说地把黄琳往金戈的位置那边带。
“丽姐,我没事。”黄琳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被抽空力气的飘忽感。她的目光,在踏入办公室的瞬间,就牢牢地、不受控制地粘在了靠窗的那个位置上。
金戈的办公桌。
桌面依旧整洁。一摞码放整齐的作业本放在右上角,旁边是他常用的那个磨得有些发白的蓝色保温杯。一支黑色的钢笔,笔帽盖得严严实实,静静地躺在摊开的备课本旁边。仿佛它的主人只是临时离开,去教室上课了,下一秒就会推门进来,带着他那温和又充满力量的笑容说:“琳琳,帮我看看这个知识点这样讲行不行?”
一切都还在,熟悉得让人心尖发颤。只是……那个位置上,空空如也。
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桌面上投下一条条明暗相间的光带。那光带恰好落在桌角一张小小的相框上。相框里,是去年秋天他们一起去滨海镇海边拍的合照。照片上,金戈搂着她的肩膀,两人对着镜头笑得灿烂无比,背景是碧蓝的大海和金色的沙滩,海风吹乱了她的头发,金戈正伸手帮她拂开。阳光落在他带笑的眉眼间,温暖得如同永恒。
黄琳的呼吸猛地一窒!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她眼前发黑!她踉跄一步,几乎是扑到了那张桌子前,颤抖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轻轻抚过冰冷的桌面,抚过那冰冷的相框玻璃,抚过照片上金戈温暖的笑脸……指尖传来的触感,冰冷刺骨,与记忆里那温热的掌心形成了残酷到极致的对比。
“琳琳……”崔丽看着她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的侧脸,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膀,看着她指尖触碰相框时那种近乎绝望的眷恋,心疼得几乎要落下泪来。她想上前安慰,却又觉得任何语言在此刻都苍白无力。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黄琳压抑到极致的、细微的抽气声。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办公室的门被毫无征兆地推开了。一股浓郁的、甜腻到发齁的香水味先飘了进来。紧接着,一个穿着时髦修身连衣裙、踩着细高跟鞋的身影扭了进来。是林珠。
她手里端着一杯刚泡好的、还冒着热气的咖啡,脸上挂着一种精心修饰过的、混合着惊讶和虚假同情的笑容。那笑容像是画上去的面具,浮在表面,丝毫渗不进眼底。
“哟!黄老师?你这么快就出院了?”林珠的声音拔高了几个调,带着一种刻意的惊讶,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她扭着腰肢,慢悠悠地踱步过来,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哒、哒、哒”的清脆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上。目光在黄琳惨白的脸和空荡荡的座位上扫过,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带着恶意的弧度。“哎呀呀,你说说这事儿闹的……真是太不幸了!金老师他……唉,真是天妒英才啊!黄老师你可千万要节哀顺变,保重身体要紧!”她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安慰,可那刻意拖长的尾音和眼底一闪而过的快意,却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向黄琳最痛的伤口!
崔丽的脸色瞬间变了,愤怒地瞪着林珠:“林老师!你……”
黄琳的身体猛地一僵!抚摸着相框的手指骤然收紧!指甲几乎要抠进木头里!节哀顺变?天妒英才?林珠那假惺惺的语调,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倒刺的鞭子,狠狠抽打在她鲜血淋漓的心上!一股暴戾的怒火混合着彻骨的寒意,瞬间冲上头顶!她猛地抬起头,那双刚刚还盛满悲伤的眼睛,此刻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直直地、毫不避讳地射向林珠!
那眼神里的冰冷、愤怒和毫不掩饰的恨意,竟让林珠脸上的假笑猛地一僵,端着咖啡杯的手下意识地抖了一下,滚烫的咖啡溅出几滴落在手背上,烫得她“嘶”了一声,眼神里掠过一丝真实的慌乱。
空气仿佛凝固了,充满了无形的硝烟味。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推开。年级组长吕玉明拿着一份文件走了进来。他显然没料到会看到黄琳,更没料到办公室里是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脚步不由得顿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为难。
“黄老师?你……回来了?”吕玉明清了清嗓子,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他的目光有些躲闪,不敢直视黄琳那双过于锐利的眼睛,只是将手里那份文件放在了黄琳面前的桌子上——正是那张被张牟揉皱、又被黄莨小心展平的解聘通知单。
“那个……黄老师,这个……校务会也是迫于家长那边的巨大压力……你看,那么多家长联名投诉,影响实在太恶劣了……”吕玉明搓着手,语气带着程式化的无奈和推脱,“你还是……先回去好好休息,把身体养好,其他的……以后再说?”他的潜台词再明显不过:认命吧,离开吧,这里没有你的位置了。
黄琳的目光缓缓地从林珠那张虚伪的脸上移开,落在了吕玉明身上,最终,落在了桌面上那张盖着刺眼红章的通知单上。那鲜红的印章,像是一滩凝固的血,嘲笑着她所有的付出和坚守。
她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伸出手,用两根手指,拈起了那张薄薄的、却重逾千斤的纸。
指尖传来纸张特有的、微凉的触感。她捏着它,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视线扫过那冰冷的、官方的、罗织罪名的文字,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扎进她的瞳孔深处!
宣扬不当言论?她教的是英语!是让学生们打开看世界的窗!是金戈告诉她,语言不仅是工具,更是文化和思想的桥梁!
不当引导?她哪一次不是呕心沥血,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学生?哪个学生生病她没关心过?哪个学生掉队她没利用休息时间补过课?!
体罚学生?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她连对学生说句重话都要反复思量!
荒谬!无耻!陷害!
一股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怒火,混合着巨大的冤屈和决绝的悲愤,如同沉寂的火山岩浆,在她体内奔涌咆哮!她捏着通知单的手,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那张纸在她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哗啦”声。
崔丽紧张地看着她,生怕她下一秒就会崩溃或者爆发。林珠则抱着手臂,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嘴角噙着一丝看好戏的、幸灾乐祸的冷笑。吕玉明眼神飘忽,只想快点离开这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中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凝固。窗外的阳光似乎也黯淡了几分。
黄琳死死盯着那张纸。目光却仿佛穿透了它,看到了更深、更黑暗的地方。是谁?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一切?是谁在家长群里煽风点火?是谁利用金戈生死未卜、她孤立无援的时机,给了她致命一击?牟咖?林珠?范娟?还是那个阴魂不散的……余匕?或者……是那个一直觊觎着金戈位置的王强?!
无数的面孔在她混乱而愤怒的脑海中闪过,带着狰狞的恶意!
金戈……金戈你现在到底在哪里?!是生是死?!如果你在……如果你还在……你会怎么做?!你会怎么面对这肮脏的构陷?!你会怎么守护我们的阵地?!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回到桌角那个小小的相框上。照片里,金戈的笑容依旧温暖,眼神清澈而坚定,仿佛蕴含着无穷无尽的力量。他好像在对她说:琳琳,别怕。站起来!站到讲台上去!那是我们的阵地!邪不压正!
“呼……”
一声长长的、带着剧烈颤抖的、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呼出来的气息,从黄琳的胸腔深处挤出。那声音里包含了太多太多——撕心裂肺的痛楚,焚心蚀骨的愤怒,还有……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缘、退无可退后,从绝望废墟里硬生生挣扎而出的、带着血腥气的决绝!
她捏着那张解聘通知单的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攥得更紧!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吧”声!那张纸在她手中被捏成了一团扭曲的废纸!
在崔丽担忧的目光、林珠嘲讽的注视和吕玉明错愕的表情中,黄琳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眼底布满了血丝,嘴唇因为用力抿着而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然而,那双眼睛!那双刚刚还盛满绝望和悲伤的眼睛,此刻却如同被冰水淬炼过、被烈火焚烧过的寒铁!里面燃烧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到极致也炽烈到极致的光芒!
那不是放弃,不是崩溃!
那是战士走上决死战场前,最后回望家园的眼神!是明知前方是刀山火海、万丈深渊,也要用尽最后一滴血、最后一口气去撞破南墙的决绝!
她一个字也没有说。只是用那双燃烧着冰与火的眼睛,缓缓地扫过林珠那张写满虚伪和恶意的脸,扫过吕玉明那张写满推诿和懦弱的脸。
然后,她猛地转过身!不再看他们一眼!挺直了那单薄却异常坚韧的脊梁!攥着那团废纸,一步一步,坚定地、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姿态,朝着办公室门口走去!脚步踩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清晰而沉重的回响!
那决绝的背影,像一把出鞘的、宁折不弯的剑!带着一去不返的惨烈气势!
“琳琳!你去哪儿?”崔丽焦急地追了一步。
黄琳的脚步在门口顿住。她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过脸,露出小半张苍白却线条绷紧的侧颜。
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穿透了办公室沉闷压抑的空气,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去教室。”她顿了顿,似乎在凝聚着全身的力气,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迸出来,带着金属摩擦的冷硬质感,“金老师说过……讲台……就是战场!”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不再有丝毫停留,猛地拉开门,身影决绝地消失在门外走廊的光影里。
只留下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崔丽捂着嘴,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林珠脸上的假笑彻底僵住,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被那决绝气势震慑后的惊疑不定。吕玉明张了张嘴,最终颓然地叹了口气,眼神复杂地看着门口的方向。
走廊里,黄琳攥着那团废纸,一步一步,走向她熟悉的、高三(7)班的教室方向。午后的阳光透过高高的窗户,在她身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烙铁上,牵扯着身体未愈的伤痛和心口那无法愈合的伤口。但她没有停下,背脊挺得笔直。
离教室还有十几米远,隔着长长的走廊,她隐约听到了里面传出的、属于年轻生命的喧闹声。那些声音,曾经是她每天工作的背景音,是疲惫时最好的慰藉。此刻听来,却带着一种恍如隔世的陌生感,像隔着厚厚的玻璃。
就在她即将走到教室后门时——
嗡……嗡……嗡……
口袋里,手机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那震动如此突兀、如此急促,带着一种不详的意味,像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攥住了她的心脏!
黄琳的脚步猛地钉在原地!一股莫名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头顶!让她浑身汗毛倒竖!
她僵硬地、极其缓慢地掏出手机。屏幕亮着,幽白的光映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显得格外诡异。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本地号码。没有储存名字。
不是张牟,不是父亲,不是任何一个她此刻期待听到消息的人。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失控地撞击着!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来!勒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指尖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她划开了接听键,将冰凉的手机贴到耳边。
电话那头,没有立刻传来声音。只有一片死寂。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仿佛电话那头连接着的是无边的黑暗虚空。
几秒钟后,就在黄琳几乎要以为这是恶作剧而挂断时——
一个冰冷、沙哑、如同金属摩擦般没有丝毫人类情感的声音,突兀地、一字一顿地钻进了她的耳膜!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凿进她的大脑深处!
“黄老师……想保住你的工作……和……金戈的命吗?”
黄琳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彻底冻结!连呼吸都停滞了!
“明晚十点……一个人……来西郊废弃的3号码头仓库……”那个冰冷的声音继续说着,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戏谑,“记住……只、准、你、一、个、人!敢报警……或者告诉任何人……”声音刻意停顿了一下,留下令人毛骨悚然的空白,“……你就等着……给金戈……收、尸、吧!”
嘟…嘟…嘟…
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忙音如同催命的符咒,在她耳边尖锐地回响!
黄琳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硬地站在原地,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团解聘通知单。午后的阳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在她身上投下长长的、孤寂的影子。周围学生隐约的喧闹声、远处老师的说话声,仿佛瞬间被拉远,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冷的玻璃。
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仿佛连骨髓都被冻结!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映出她毫无血色的、写满惊骇和难以置信的脸。那双刚刚燃起决绝火焰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无边的冰冷和……一丝被巨大恐惧攫住的茫然。
废弃码头……一个人……金戈的命……
那冰冷的声音如同毒蛇的信子,在她混乱的脑海中反复嘶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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