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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呢。”荣淮慈善温和地笑着,一双眼睛盯着她时亮晶晶的,宛若看着什么珍宝。“贞儿还记得呢?”
荣仪贞默默打量荣淮,明白他是为了叶濯才上赶着来巴结自己。
她默了默,心口有些发酸。
尽管重来一世,她还是对荣淮这个生父抱了一丝希望。
人的感情总是这样复杂。
前世,荣淮虽然偏疼荣仪珠,但从小到大的时光里,偶尔也曾真心疼爱过她。
这是荣家给她的,为数不多的爱。
荣仪贞忍不住贪恋,又恨自己贪恋。
如今再见荣淮因为一点利益,便如枯草般随风摇摆,心中的那点贪恋终究还是被厌恶压了下去。
她转过身,端起桌上还冒着热气的药茶,送到荣淮面前:
“父亲一路过来口渴了吧?女儿这里有叶大人送给我,用来调理身体的药茶,您尝尝看,味道如何?”
荣仪贞歪头甜甜一笑,尽是小女儿对父亲的仰慕姿态。
荣淮很是受用,觉得不枉费他在库房中寻了半天,才找出这扇屏风。
将热茶接过,荣淮低头嗅了口茶香。
清淡的茶气与药香结合,味道淡雅而不失厚重,不用想便知道不是凡品。
竟然是叶濯送的。
京中如今多少人散尽家财也未必能在叶府讨上一杯茶喝。
他倒是沾了女儿的光。
想到‘沾光’两个字,荣淮的脸又冷了下来。
他走到今天,靠的一直是自己,从来不曾沾过任何人的光!
荣淮捧着热茶,转身坐在厅中主位,摆出一家之主的威严架势,问荣仪贞:
“仪贞,说起叶濯,你和叶大人最近似乎走得很近?”
荣仪贞像是不解父亲为何突然不高兴。
她端正站在原地,对上方坐着的人依礼回话:
“父亲,自从上次叶大人在兄长雇凶的刀下救了女儿之后,女儿便只见过他两次。”
“一次是安禾大长公主引荐,女儿恳求叶大人不要上疏,不要让兄长连累了父亲的官声。”
“还有一次,也是在安禾大长公主的赏菊宴上,泠儿妹妹做出有辱荣家的丑事,还想往女儿身上攀扯,是叶大人为女儿说话作证,这才没让父亲被女儿连累。”
她缓缓道来,说完,又对着荣淮浅笑颔首:
“想来,是父亲这些年在朝中做有实绩,荣家前程似锦,叶大人才愿意看在父亲的面子上锦上添花,救女儿一次。”
荣淮捏紧了手中的热茶,愣神须臾,一张冷脸瞬间转为笑意。
“哈哈,想不到我儿小小年纪,竟还能看出这一层?”
荣仪贞继续说:“是母亲自小教导女儿,云朝世家所生公子,读书、科举、做官,都是有人铺路,水到渠成的事。”
“可父亲不一样,咱们荣家原先不过是京郊一户菜农,说得好听些是晴耕雨读,说得难听些,也有眼光低浅的人,叫咱们见不到世面的乡巴佬。”
说到这里,荣仪贞静静抬眼,果然见到荣淮才开晴的脸色一瞬间又冷了回去。
连端着药茶的手都暗暗用力到指尖没有血色。
荣淮张口就要呵斥。
却听荣仪贞话锋一转:“父亲自荣家起步,走到如今,却比不少有人铺路的世家纨绔子弟前程还要好,可见,那些人若是同父亲一样出身荣家,大抵是拍马也赶不上父亲的。”
“母亲说,父亲才是京中最有真本事的人,让女儿跟在您身边时,多听、多看、多学,哪怕能习得父亲之万一,也够女儿在京中安身立命。”
荣淮的一颗心,随着荣仪贞的话,便如升起、落下、又升起的风筝,上下翻腾。
最后,他万般激动,眉开眼笑,蓄起的胡须都颤了颤,笑道:
“好好好,那为父日后便多教你一些。”
他没想到,从前高傲得像只孔雀一样的郑秋宁,私下里教导儿女时竟也会这般谦卑。
不过也是。
再高傲的孔雀,最后也落在了他荣家的架子上。
自古夫为妻纲才是正理。
女人不管出身如何,只要结了婚,嫁做人妻,都得对夫主崇敬、恭顺,才不算有违伦理纲常。
“只可惜……”
荣仪贞顿了一顿,垂眉耷眼,显出副委屈后悔的样子:
“我年纪太小便失去了母亲,又常年在病中,脾气也不好,竟然忘了母亲的教导,错过了许多和爹爹学习的时间。”
说着说着,荣仪贞就这么低头啜泣起来。
荣淮赶忙上前心疼宽慰女儿,甚至忘了,最开始,他来是要打听叶濯与女儿关系如何的。
父女俩又一起说了好多贴心话,父慈女孝,很是融洽。
荣淮在宁安楼喝了好几盏药茶,等离开时,天已经微微擦黑,快要到晚饭了。
……
晚饭前。
荣仪泠又在荣府花园中见到了荣仪珠。
她惴惴不安,拉着荣仪珠问:“三姐姐,你那个办法到底有几成把握?”
“我一早按照你说的,让人偷来了荣仪贞煮药茶用的壶盖子,用毒水煮了一夜才放回去。”
“你说过,这样做,那毒物便会留在盖中,只等她再煮药茶的时候,毒药会顺着壶盖流到药茶里。”
“怎么如此久了,还是没有那贱人中毒的消息传出来?”
荣仪珠淡定得多。
她低头看了眼被荣仪泠抓出了褶皱的锦缎,晃了晃胳膊,不耐烦的将衣物抽回来。
“急什么?一件事,只有做成与做不成。”
“若是做成了,死无对证,大家忙着处理荣仪贞,谁能知道那毒是你下的?”
“若是做不成,荣仪贞没事,你不过白忙一场,更加不会有事。”
“左右都是没事,你怕什么?”
宁安楼里。
“只怕荣淮现在已经毒发了吧。”
荣仪贞用了一勺蛋羹,美滋滋眯起眼睛,感慨:
“哄着糊涂人说话,比和聪明人说话还要辛苦,荣淮人还没走的时候,我就觉得饿了,可真是浪费力气。”
紫电在一旁布菜,把侯府送来的验毒银针在每道菜里仔细翻搅一遍后,才夹了一筷子菜心到荣仪贞的盘子里。
跟着说:“那小姐便多吃一些,等会儿老爷那边,且有得闹呢。”
荣仪贞说:“闹起来好啊。”
今晚荣府送来的蒜蓉菜心有些老了。
荣仪贞才一入口,便皱起眉。
青霜赶忙端着铜盂,用帕子挡着,让荣仪贞吐了出来。
吐完这口菜心,紫电已经让人把这道菜撤了出去,顺便说道:
“现在郑秋华虽然没了管家的权力,但府中上下依旧都是她的人。三夫人临危受命,估计也是难以服众。”
“如今荣府各处,比郑秋华当家时还要糟乱,连这样的菜也敢给主子小姐呈上来。”
荣仪贞又吃了口芙蓉虾球,腮边鼓起,笑着说:
“那些人是觉得郑秋华只是一时失意,早晚还会掌家,所以故意给三婶母难堪。”
这些人似乎忘了,这座宅子,从一开始,就是她母亲郑秋宁的陪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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