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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朱棣听闻礼部之事,亦有些愣神,咧了咧嘴呲牙,“竟然能闹的这么大。”
“洪保。”
“微臣在。”
“这些读书人可不是好相与的,把东厂的人也撒出去,若是局势失控速速来报。”
自诛杀纪纲后,朱棣就设立了东厂来监视锦衣卫,如今内廷权势已然不可同日而语。
“是,陛下。”
洪保肃然应声,若是以前他也瞧不上只会夸夸其谈的文官,可随着朱棣登上大位,他见识多了,便愈发觉得文官可怖,杀人于无形中。
待洪保出了华盖殿,朱棣一边批着奏章,一边在思索此番礼部之事,他沉吟了一番,甚至墨滴都落在了奏章上,还是说不出哪里不太对。
京城中一股微彻的清泉,落在地方上便是足以掀翻山河的巨浪,伴随着礼部巡查诸省学道,其真实的目的,路人皆知,风暴狂聚,可这就是阳谋,礼部有巡查学道的权力,无人可指摘,这便是在规则范围内,让人无话可说。
若是有人指摘说:“这岂不是胁迫吗?”
李显穆便能堂而皇之的回复——“如诸位所言,但凡为心学发声者,便是谄媚阿谀之人,但凡为理学发声者,便是正义刚直之人,那这等辩论宴也不必再开。”
这一招可谓是攻守兼备,让那些保守派明知李显穆要做什么,可却阻止不了,只能硬生生吃个哑巴亏。
……
浙江提督学道衙门。
一个小厮侯在后堂中,屁股只坐着半个,桌上的茶水动也没动,稍倾,王艮匆匆走进堂中,小厮立刻起身拜道:“李九拜见王老爷。”
“坐。”
王艮一指,而后肃然道:“师弟让你千里迢迢亲自来,可是有要事?”
按理说有事修书一封即可,可现在却派了心腹亲自过来,这是不愿意纸上留痕,那事情可就大了。
“回王老爷话,主人派小的来,是担心消息走漏。”李九凑上前去,低声道:“主人从礼部发往诸省的使者都在路上,其中江南乃是重中之重,主人想请王老爷在浙江把这件事闹大,若是能闹出大乱来,是最好的。”
闹出大乱?
王艮闻言顿时大惊失色,可他亦是绝顶的聪明,立刻就明白了李显穆的想法。
他师弟李显穆只是单纯要将心学推上科举教材的位置。
从礼部尚书胡英下台后,礼部已经落在了心学一脉的手中,只要皇帝首肯,推行这件事便算是成了。
可现在问题来了,皇帝不愿意让这件事停下,他要利用心学打击理学。
但是李显穆在搞掉胡英后,想要见好就收,现在还并不想和理学真正全面开战。
如今的局面表面上是心学和理学在争,实际上却成了和皇帝在争,李显穆想停下,皇帝不愿意。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把事情彻底闹大,闹到皇帝都觉得过火的地步。
这就叫——“废掉一件事最好的办法不是直接反抗,而是极端化、扩大化它。”
“如果浙江做的事太明显,会被察觉,你家主人怎么说?”
“回王老爷话,主人说除了浙江外,还有五个省会同时发动,但规模一定比不上浙江,只是为了给浙江之事做掩护。”
王艮沉着脸,眼底深处有一丝担忧,沉吟片刻后,还是下定了决心,对李九沉声道:“你回去和你家主人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李九毫不耽搁,在一拱手转身就走。
王艮坐在堂中,桌上的茶水渐渐转凉,他一动不动,深深寒意逐渐从眼底浮现,继而布满了全脸。
端起那早已凉透没有一丝热气的茶,一饮而尽。
……
自李祺在浙东初成圣,其后又有黄淮入心学一党,这个当初理学最顽固的大本营,就渐渐向心学敞开了怀抱,其后李显穆坐断江南,虽然重点打击了南直隶,但浙江也被清理了一遍。
而后王艮入浙江,在浙江地面上,他自然权势不如三巨头,可谁都知道他背景深厚。
理学虽然强,可却分成各个支脉,而心学是拧成一团的。
作为心学领袖之一,他官职较低,却不意味着地位低,是以浙东三巨头也对王艮不敢呼来喝去。
这诸般缘由之下,心学早就在浙江遍地开花,隐隐有盖过理学之势,王艮当初和李显穆所说的——“于理学核心的江南之地破开桎梏”算是初步达成。
这也是如今李显穆选择在浙江搞事的缘由,这里已经不仅仅是理学的大本营,同时也是心学最强的一个省。
正如户部尚书夏原吉所猜测的那样,即便有礼部衙门派人强压,可依旧有超过半数的省,那些省学道选择不屈从礼部。
但那些本就是烟雾弹,李显穆真正的目光只放在浙江省,在京城中等待着派往各省的干吏送回消息。
距离京城比较近的北方诸省已经开始,而南方诸省则落后一步,京中关注此事的虽然极多,可大明朝事务繁杂,却不可能因这一件事停下。
临近年关,内阁极其繁忙。
因为又到了各个衙门汇总一年支出的时候,再加上要提前申报一些明年需要用到的大型支出。
于是各衙门不得不和李显穆接触,可京中以及天下诸省的风波愈演愈烈,几乎每一日都会有许多失真的消息通过各个渠道传到京城。
从这些消息中看来,各个省的士林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各种攻讦的乱象层出不穷。
即便没有李显穆故意让事情扩大化,没有故意去点火,也已经渐渐有些失控的迹象。
东厂方面已经向皇帝汇报过各地的乱象,朱棣笑的很开心,认为完全达到了他要的效果,狠狠地杀了杀士绅锐气,并且一切都还在掌控之中。
于是没有太过于在乎地方上的各种乱象。
朝廷中有些大臣看不过去,希望能早日停止这种相争斗之事,也都被忽视。
形势到了这种地步,不加速到极点,怎么能停下?
永乐十年的大明财政会议就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中召开了。
依照惯例第一个汇报的依旧是户部,而后是海道漕运衙门。
户部尚书夏原吉从一开始脸上的笑容就没停下,颇为轻松的说道:“今年是个丰收年啊,从去年开始江南的粮食走海运以来,运到京城的粮草便多了两百万石,永乐七年和八年欠的京官俸禄,今年初算是全部补上了,同僚们都感激着圣上的恩德,今年能过个好年。”
现在已经没人再敢多说一句海运不好的事了,朱棣也颇为高兴,“当初是显穆力主推行海运,让京城再不缺粮。
还举一反三,在交趾设置了港口,用海运来为大军运输粮草,这次张辅征讨安南,省却了三分之一的粮草。
朕就需要这样的臣子,不仅能看出来问题,还能提出解决问题的办法,为国家分忧,你们都要学习一番。”
“微臣不敢当陛下盛赞。”
“自永乐八年开始,除了征讨安南外,朝廷没什么对外的战争,只有前几个月往日本派兵,支取了两百万石粮食。
因粮食走河运较少,去年工部修缮运河的费用也少了很大一笔,今年颇有些盈余。”
夏原吉心中满是感慨之意,真是不容易啊。
从永乐元年开始他就担任户部尚书,到现在整整十年,终于有了盈余,他都不知道过去那些年过的都是什么苦日子。
封建王朝最大的开支无非就是以下几项:战争、修宫殿修运河修长城、赈灾、皇子公主大婚就藩。
恰好从永乐八年后,这几项基本上都没有,所以大明的财政才能有盈余。
望着夏原吉脸上发自内心的笑容,李显穆暗暗摇了摇头,他真想和夏原吉说一句,你高兴的太早了。
当初皇帝答应三年之内不开战,现在朝廷国库有盈余,那估计北征又要提上日程了,上次把鞑靼打的太狠了,导致瓦剌现在又跳了起来。
以皇帝的脾气自然不可能忍,而且也不符合大明的利益。
很有可能,皇帝会等开春后就出发,那时恰好是游牧刚刚度过冬天,最虚弱的时候。
朱棣果然手指开始轻轻敲打着椅子把手。
他是真的好战,喜欢那种在战场上驰骋的感觉,哪怕带着军队去外面巡视一圈,也比待在京城更让他快乐。
过去三年,因为朝廷的财政撑不住,所以才强行按捺住躁动的心思。
现在夏原吉一说,他就已经有点忍不住想要出去了。
毕竟休养生息,就是为了有钱可以打仗!
他就是这么一个纯粹的人。
想到这里,朱棣望着其他人的神情都缓和了几分,恰好今年各部的工作也都比较顺利,听的朱棣不住点头。
“我的大明正在蒸蒸日上,比洪武朝强了不止一星半点,更别提建文朝,果然当初父皇不选我继承皇位是错的。”朱棣心中暗道。
正当礼部左侍郎郑欢要开口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而后有人跪在帘子外,急躁颤声道:“陛下,东厂有江南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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