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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晨的目光在方欣家的客厅里缓缓扫过,像探照灯般掠过每一件家具与摆件,心底的讶异一点点沉淀下来。这屋子的陈设实在称不上“家当”,靠墙立着的衣柜门歪斜着,边角的油漆早已斑驳脱落,露出里面粗糙的实木纹路,仿佛被岁月啃噬得没了模样。
那张低矮的玻璃茶几更是惨不忍睹,表面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划痕,几处裂纹用透明胶带胡乱粘过,阳光照上去,折射出的不是光亮,而是一股子窘迫。
沙发是最常见的人造革材质,坐垫处已经塌陷成一个深深的坑,边缘的皮革裂开了几道大口子,露出里面发黄的棉絮,一看就是用了十来年的旧物。
就连窗台边的那盆绿萝,也像是跟着主人遭了罪,叶片蔫巴巴地耷拉着,花盆还是个掉了瓷的搪瓷缸,与周遭的破败倒是浑然一体。
苏晨轻轻蹙了蹙眉,难怪方欣平日里总爱在外头撑场面,这样的家境,确实难让人坦然示人。她站在原地踌躇着,目光漫无目的地游移,心里正琢磨着方欣这些年的难处,视线却突然被角落里的一抹暗红牢牢吸住。
那是一把孤零零立在书柜旁的椅子,若不是光线恰好落在上面,几乎要与昏暗的角落融为一体。它确实老旧得厉害,椅腿处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扶手上的包浆却在微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与周遭那些残破的家具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苏晨不由自主地走上前,指尖轻轻拂过椅面,触感细腻光滑,没有一丝毛刺,显然是经过了反复打磨。她心里一动,这材质绝非普通木料,纹理致密清晰,带着红木特有的沉稳质感,凑近闻一闻,还能嗅到淡淡的木质清香,绝非那些廉价板材可比。
“这应该就是秦淮仁之前提过的红木家具了。”
苏晨暗自思忖,指尖顺着扶手的雕花慢慢游走。
那雕花是典型的缠枝莲纹样,花瓣层层叠叠,脉络清晰可见,连花萼处的细小纹路都刻画得一丝不苟,边缘圆润流畅,没有半分机器雕刻的生硬感。
她曾在古玩市场见过不少所谓的“老物件”,但论做工的精细程度,没有一件能与这把椅子相提并论。
这分明是能工巧匠一凿一斧精雕细琢出来的心血之作,每一刀都藏着匠人的心思。
更让她惊讶的是椅子的制式,宽扶手、高靠背,靠背板上镶嵌着一块小小的云纹牙板,椅腿下方是精致的马蹄足,正是清代太师椅的典型样式。
苏晨借着窗外的天光仔细端详,椅腿连接处的榫卯结构严丝合缝,历经百年依旧稳固,没有丝毫松动。
在古玩行当里摸爬过几年的她一眼就能断定,这椅子的年头绝对不短,看那包浆的厚重感和木质的老化程度,少说也有一个世纪的历史了。
果然,方欣家藏着这样的好物件,只是被这满屋的破败给掩盖了。
这时,秦淮仁之前说过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方欣她爸说,家里祖上传下来一套红木家具,说是当年他们家祖上传下来的宝贝。”
苏晨再细细打量这把椅子,越看越觉得不简单。
这样的材质和工艺,绝非普通人家能拥有的,倒像是秦淮仁说的那样,可能真是方欣家那位懂行的老爸口中的传世之物。
按理说,太师椅通常是成套摆放的,一套完整的红木家具,怎么也该有床、花架、茶几、梳妆镜、衣柜、方凳、餐桌餐椅这些物件,少说也得二三十件才称得上“一套”。
这样精致的做工,分明是清朝官员甚至王爷府邸里才有的规制,寻常富商根本难得一见。
可如今,偌大的屋子里却只有这一把孤零零的太师椅,其余的物件全都不见踪影,这实在太不对劲了。
苏晨皱着眉思索,脑海里闪过一段历史,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特殊时期,许多古董文物都遭到了毁坏,不少传世的家具被当成“四旧”砸了个粉碎,甚至会被拿出去付之一炬。
难道方欣家的这套红木家具,也没能逃过那场劫难?只剩下这一把椅子被偷偷藏了起来,才侥幸留存至今?
“哎,这一套家具真可惜了。”她忍不住在心里叹气。
苏晨内心暗忖:“要是能完整保留下来,现在起码也得值五十万块钱,说不定还不止呢!”
想到这里,苏晨又忍不住自我揶揄起来。
“要都是我家的该多好!可我就没有这么好的家庭啊,打小跟着奶奶在菜市场摆摊,能有口饭吃就不错了,哪敢想什么古董宝贝。”
感慨归感慨,她心里更惦记的是怎么帮助落魄的方欣。
方欣那人好面子,明着给钱她肯定不肯收,之前几次想帮她,都被她硬生生怼了回来。
要是直接提这把椅子的价值,说不定还会被她当成是来取笑她家境的,反而弄巧成拙。苏晨站在原地,眉头拧成了一个结,一时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就在苏晨一筹莫展的时候,隔绝她和方欣的厕所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方欣走了出来,眼眶还有些泛红,脸上的怒气似乎消了一些,但眼神里依旧带着几分疏离,像是刻意和人保持着距离。
“苏晨,你把香烟带走吧,不要给我钱了。”她的声音还有些沙哑。
“咱们好歹也是很聊得来的好朋友,谈钱就太生分了,显得咱关系多不好似的。”
苏晨心里一动,知道方欣这是还在强撑着面子,连忙顺着她的话说道:“哎,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你也知道,我现在有几个固定客户,明天要给他们送货物,还得回去好好准备一下呢!”
她说着就拿起自己的包,作势要走。
刚迈出一步,就被方欣一把拉住了胳膊。
“哎呀,你急什么!”
方欣嗔怪地看了她一眼,转身从茶几上拿起那包香烟,找了个干净的塑料袋仔细套好,递到她手里。
“你忘了你要的香烟了。你呀,总是这么毛毛躁躁的,拿好了再走。”
苏晨捏着手里的香烟,心里五味杂陈。
这包烟虽然不值多少钱,但却是方欣现在能拿得出手的“体面”。
她知道方欣的脾气,直接给钱肯定不行,可不给钱又实在过意不去。
犹豫了几秒,她随口编了个谎话:“方欣,我也想去下厕所,你帮我拿下香烟吧,手里拿着东西不方便,等我上厕所出来,就把香烟地溜走。”
“好,那你去吧,就在里面。”
方欣没有丝毫怀疑,爽快地接过塑料袋,拎在手里,在原地站定等着她。
苏晨快步走进厕所,反手关上了门。
厕所不大,墙壁有些潮湿,墙角甚至长了些青苔。
她一眼就看到了洗手池上方的置物架,架子上放着一块肥皂和一个掉了底的漱口杯。
苏晨迅速从包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两百块钱,仔细叠好,塞进了置物架的缝隙里。
那里正好能卡住钱,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做完这一切,她又整理了一下衣服,确认没什么破绽,才打开门走了出来。
香烟再次转手回到苏晨的手里,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冲方欣笑了笑,说道:“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哎呀,苏晨,你等一下。”
方欣连忙上前一步,说道:“你让我送送你吧,最近外边不太平,你呢,路上小心点。”
苏晨没有拒绝,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房门。
院门下的那一枚旧灯泡接触不良,忽明忽暗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
出了院门,凉风一吹,苏晨才觉得心里踏实了些。
她快步走到自己的摩托车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摩托车车身上平添了几道划痕,是她前年用攒了半年的钱买的,平日里拉货送货全靠它。
苏晨一脚踩下启动杆,“轰”的一声,摩托车发动了,引擎的轰鸣声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她拧动车把,摩托车像一道红色的闪电,一骑绝尘地驶出了小区大门。拿到了香烟,又不动声色地放下了钱,既顾全了方欣的面子,又帮到了她,苏晨的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她心里清楚,方欣这人爱慕虚荣,最忌讳别人看她的笑话,钱就是她最大的逆鳞。
要是真的想帮助她,明着给钱或者变相交易,只会让她觉得难堪,甚至会恼羞成怒。
只能用这些“歪心思”,把钱藏在她家,等她自己发现,这样才能既帮到她,又不会伤了她的自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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