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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晨骑着摩托车,沿着熟悉的街道往农贸市场赶。此时已经是傍晚,街道两旁的路灯陆续亮了起来,昏黄的灯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摩托车穿过几条小巷,远远就看见农贸市场门口围了一大群人,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声鼎沸。有人踮着脚往里张望,有人在低声议论,还有人在互相猜测着什么,看那样子,显然是出了什么不小的事情。
苏晨心里咯噔一下,她的摊位就在农贸市场入口的第一排,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摊位出了问题。但好奇心终究压过了担忧,她把摩托车停在路边的停车位上,锁好车,也不管自己的摊位怎么样了,径直朝着人群凑了上去。
看热闹是市井里人的天性,苏晨也不例外,况且这么多人聚在一起,说不定是什么新鲜事。
刚挤到人群边缘,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大嗓门在里面说话。
苏晨顺着声音望去,正好看见刚收完摊的老胡子,他也挤在人群里,脑袋探得高高的,一副好奇不已的模样。
老胡子为人爽朗,卖的牛肉新鲜实惠,生意一直不错,现在,苏晨已经和老胡子很熟悉了,两人平日里不做生意的时候,在一起也经常开玩笑。
“哎,老胡子啊,你怎么在这儿!”
苏晨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揶揄道:“你的牛肉卖完了没有?看你这一身清凉打扮,倒是悠闲,也来看热闹啊!”
老胡子今天穿了件洗得发白的背心,下身是一条大裤衩,脚上趿拉着一双塑料拖鞋,确实随意得很。
老胡子转过头,一看是苏晨,立刻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两排黄牙,说道:“哎呀,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苏晨啊!你还真猜对了,我的牛肉早就卖完了!”
他得意地拍了拍胸脯,语气里满是炫耀地说道:“今天杀了两头牛的肉,你猜怎么着?不到下午五点就卖光了!省城人是真有钱,不问价钱,上来就称个两三斤,有的甚至直接要半扇,不一会儿就抢空了。我也是刚收拾完摊位,把家伙事儿都装车了,看见这里围满了人,就过来凑个热闹。”
说完,他伸手指了指人群中心,压低声音说道:“我听隔壁卖菜的王婶说啊,这里有个外乡来的女人,从下午就跪在这儿哭,哭了快两个小时了,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天大的事。走,咱往前挤挤,瞧瞧热闹去!”
苏晨本来就好奇,听老胡子这么一说,更是来了兴致。
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往前挤了挤。
围观的人大多是农贸市场的摊贩和附近的居民,见有人要挤进来,也只是不耐烦地挪了挪身子。
老胡子力气大,在前头开路,苏晨跟在后面,费了好大力气,才终于挤到了人群里面。
眼前的景象让苏晨愣了一下,一个穿着粗布褂子的乡下女人跪在地上,身上的衣服洗得发白,还打了两个补丁。她梳着一条粗大的麻花辫子,辫子梢有些毛糙,显然是长时间没打理了。女人双手捂着脸,肩膀一抽一抽的,一声声压抑的哭泣从指缝里钻出来,听得人心头发酸。她的面前没有任何标语或者求助的牌子,就只是那样跪着哭,哭得浑身发抖。
苏晨仔细打量了一下她的脸,虽然被泪水和尘土糊得一塌糊涂,几乎看不出来原本的模样,但从她的眉眼轮廓来看,年轻时应该是个俊俏的姑娘。
只是此刻,那双原本该清亮的眼睛红肿得像核桃,脸上的泪痕一道叠着一道,显得格外狼狈。
“是什么让她在这里哭泣呢?”苏晨心里暗自思忖。
“这么多人围着看,就算有天大的委屈,也该找个没人的地方哭啊,这样跪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嫌难看吗?”
她实在想不通,拉了一把身旁的老胡子,朝女人的方向努了努嘴,低声说道:“老胡子,你去问问呗,你嘴甜,人家说不定愿意说。”
老胡子在市场里混得熟,嘴也确实会说,让他去打听消息再合适不过了。
老胡子往女人那边瞥了眼,咂咂嘴:“瞧这架势,准是遇上坎儿了。”说罢便迈着大步走了过去。
那女人约莫二十出头,穿着件洗得褪色的碎花布衫,头发用一根红绳松松扎着,几缕碎发粘在挂着泪珠的脸颊上。
她双膝跪在冰凉的石板路上,面前摆着个空落落的竹篮,肩膀一抽一抽地耸着,哭声被市场的嘈杂盖得断断续续,却透着股钻心的委屈。
老胡子走到她跟前,先是朝周围探头探脑的几个闲汉扬了扬下巴,驱赶道:“看什么看?干活去!”那几人跟他熟得很,嬉笑着挪开了步子。
他又伸出胳膊,轻轻把凑得近的两个买菜大妈拨到一边,粗声粗气却带着几分耐心,小声音地说道:“大妈们先忙,这儿的事我来管。”
做完这些,他才撩起褂子下摆,“扑通”一声蹲在女人面前,那姿势熟稔得像是在跟老伙计聊天,根本没有把自己当成外人。
“哎,小姑娘,你先别哭了。”
老胡子的声音放得柔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这可是他的招牌动作。
“有什么事情啊!你就跟我们说说吧,也许,我们可以帮你的。再说了,你在这里这么哭着有什么用啊!”
老胡子指了指周围来往的人群,拍着胸口保证道:“你看这市场里人来人往的,谁也没空停下脚猜你的心思。有问题,你就说,我们都愿意帮忙。”
苏晨也快步走了过来,她刚在隔壁摊位收了账,围裙上还沾着点面粉。
她挨着老胡子蹲下,从口袋里掏出块叠得整齐的手帕递过去,柔声附和道:“是啊,小妹妹,你有什么事情,说就好了。我们愿意帮你的,你光哭也不是个事啊。”
她见女人只是摇头,眼泪掉得更凶了,又补充道:“问题总得解决的啊,你说说吧,到底怎么了?是不是遇上骗子了,还是东西丢了?”
老胡子跟着点头,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着,语气里多了几分恳切。
“对,就是的,你怎么了啊?说一下吧,怎么了?是你带出来的买菜钱被人偷了,是家里人出了事,还是做生意亏了本?你倒是给个话啊。光哭的话,也不是个事。”
可那女人像是没听见似的,依旧跪在地上哭泣。眼泪顺着她苍白的脸颊往下流,滴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她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都泛了白,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声,偶尔抬起头,露出一双红肿的眼睛,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又很快埋下去,哭得更伤心了。
周围渐渐又围过来几个人,交头接耳地议论着,有人说这姑娘怕是被偷了钱,有人猜是跟家里人闹了矛盾,可没人敢上前多问。
老胡子皱起了眉头,他最见不得这样有话不说的模样,心里的急躁慢慢冒了上来。
苏晨看出了老胡子的不耐烦,连忙朝他使了个眼色,然后自己往前挪了挪,伸出手轻轻搭在女人的胳膊上。
她的动作很轻,生怕吓着对方,柔声说道:“来,你先站起来吧!地上凉,跪久了该伤着膝盖了。”
见女人没有抗拒,她便慢慢用力,把人扶了起来。
女人的身子很轻,站着的时候还微微发颤,苏晨干脆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继续说道:“有什么事,你就跟我们说下。我们啊,都是这一带的老商户了,老胡子在这市场里混了快二十年,多少认识点人,不管是官府的差役,还是街坊里的能人,都能搭上个话。我们是真心愿意帮你的忙!”
老胡子被苏晨一劝,心里的火气压下去些,但还是忍不住开口,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催着她说道:“哎呀,你这个女人怎么回事啊?”
他挠了挠胡子,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些,不耐烦地说道:“除了哭,还会别的吗?快点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啊!你不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帮助你了呢!难不成要我们猜来猜去?这市场里的事多着呢,我们也不能一直耗在这儿啊。”
或许是老胡子的话起了作用,或许是终于攒够了开口的力气,那女人又抽抽搭搭地哭了两声,用袖子胡乱抹了把眼泪,这才哑着嗓子开口说话了。
她的声音又轻又涩,像是被砂纸磨过似的,得仔细听才能听清。
“哎,还不就是我的那些烟嘛!”女人吸了吸鼻子,眼神飘向远处,像是在回忆什么。
“我啊,就是带了几条香烟来市场这里卖卖看!香烟呢,是我的亲戚交给我的。前阵子我远房表哥从城里回来,说他在烟厂做事,偷偷攒了些好烟,让我帮着卖掉。灶房后啊,还有这么十来条香烟,都是用牛皮纸仔细包着的,闻着就一股子清香味。”
说到这里,那个女人擦了一把眼泪,又继续说道:“自己呢,又舍不得抽这些烟。再说了,这么好的香烟,我们村里人又舍不得抽啊!村里人大都抽自己卷的旱烟,几文钱就能买一大把,哪舍得花大钱买这种细杆杆的烟?这么高级的香烟,让村里人抽了不浪费嘛!”
说到这儿,她的眼神亮了些,似乎想到了卖烟后的光景。
“所以,我就想着能把烟带出来卖掉看看,也许能卖一些钱呢。家里的娃子等着钱交学费,婆婆的咳嗽病也得抓药,这烟要是能卖个好价钱,就能算是换钱救急了啊!可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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