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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此行要去的,正是那座石桥。杜鸢早想瞧瞧石桥下悬着的那柄剑。毕竟“桥下悬剑,以备斩龙”的故事,纵使听惯了,再闻时也仍忍不住留心;如今竟真有这么一柄剑在眼前,怎能不心动?
走在路上,杜鸢看向墨衣客,问道:“哪石桥下的剑,阁下可知其跟脚来历?”
墨衣客摇了摇头,笑道:“当年到此的人甚多,留下的剑也多;再逢大劫过后天地异变,若非亲眼所见,许多剑我还真说不上来历。”
说着,他又补了句:“况且就算亲眼见了,也未必识得。说不定就是柄全然陌生的剑呢?”
这话让杜鸢忍不住莞尔:“可先前阁下还说,自己对剑是门儿清呢!”
墨衣客忙拱手讨饶:
“适才不过一时口快,当不得真,实在当不得真!”
自跟着杜鸢走了这一路,他便再也不敢托大。这人实在超乎预料,随他遇上的事,也尽是匪夷所思。
是以如今不敢妄下断言,免得待会儿真落个打脸的下场。
毕竟当年的剑修何其之多?以天下之大、剑修之广,留下几口自己不认识的仙剑,本就再正常不过。
“也罢,那我们过去瞧瞧便是。”杜鸢话锋一转,又问,“不过阁下可听过,有斩龙的剑?”
墨衣客沉吟着回忆:
“斩龙剑?那可就多了。真龙之属本是湖泊江河之主,天生修为高妙、神通广大,加之体魄强横,本就是出了名的强盛。也正因如此,天下间斩过龙的仙剑不在少数。只是那些剑多是曾斩过龙,您问的,似乎是专门用来斩龙的剑?”
杜鸢点头,追问道:“对,可有过这样的剑?”
墨衣客当即摆手:
“真龙之属是一等一的强盛大族,谁会特意铸一柄剑与他们结怨?当然,这般剑并非没有,只是绝不敢摆到明面上,平白惹祸。”
其实专门针对龙属的法宝本就不少,就连龙属自身,也有诛蛟台、斩龙台这类凶器。只是剑修一脉太过特殊,是以独独他们,不能有专司斩龙的剑。
“只是,您问这个是作甚?”
墨衣客说这话时,心头有点拿捏不定这位爷是一时兴起,才随口问出。
还是说,他其实和龙属一脉有些过不去,是而想要做点什么?
杜鸢笑道:
“以前听过一个故事,加上此前路过之时,正好瞧见了一个类似的,就忍不住追问了一两句。”
“故事,是什么故事?可否给我讲一讲?”
墨衣客显然有些好奇。
杜鸢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沉吟了一下后,便说道:
“因为发水之时,总会冲毁桥梁,所以人们在修桥之时,往往就会在桥下悬一柄剑,用来震慑蛟龙。”
“说是蛟龙之属若是不管不顾,兴浪而来,这剑就会斩了他们。”
这本是杜鸢在家乡和这边都听过的故事。
怎料刚一说完,便是听见墨衣客摇头笑道:
“您这故事多半是当下之人说给您听的。不然,在我们那时候,决计不会有这样的故事出现。”
“桥下悬剑,以备斩龙。这可是明摆着和龙属一脉过不去的事情。先不说本就没人回去做。再就是一个,说不得你不挂还好,挂了,那蛟龙之属,定然不会罢休!”
蛟龙之属,向来性子傲烈,这般扎眼的事情一旦出现,那不管来路是谁,必然会硬碰到底。
杜鸢了然一笑,道:“的确是大劫之后才听闻的旧事。”
话锋一转,他却又追问:“可若天下蛟龙当真兴风作浪,该当如何?”
墨衣客神色淡然,漫不经心道:
“该如何?自然是曦神麾下的统御司,或是云雨调度司出面依法拿问。若真触及三教核心之地,自会有阿罗汉、大儒或是某位真人亲自降临处置。”
这番答复并未让杜鸢满意,他还记着那头黑龙。是以他沉吟片刻,又追问道:“可到头来,还是没能真正落到底,对吗?”
墨衣客轻轻一叹:“此乃常理。天下太大,各方势力倾轧不休、牵扯甚深,许多规制终究只能浮于表面,难以真正落地。往往要等彻底闹出大祸,才会引来真正的惩戒。”
末了,他又摇了摇头,语气添了几分无奈:“便是真的闹得天下大乱,有时竟也不了了之。”
话锋稍缓,墨衣客又补充道:“只是话说回来,如今总比从前好上许多。往昔之时,连一套真正像样的规矩都没有。”
昔年,即便是人皇之尊,往往也只能护住自己治下的一方土地,其余地域,便再也管不到了。
甚至啊,很多时候,竟连人皇都可能朝不保夕.
直至三教崛起,这乱糟糟的世道,才算勉强有了个章法框架。
杜鸢没有在答话,只是认真思索着。
于此,墨衣客也没有多想,只是陪着杜鸢朝前而去。
——
石桥之下,乌衣客拖着沉重伤体,一手死死按在心口,面色沉郁地寻了回来。
见他这副模样,那妖艳女子正慵懒地依偎在屠夫怀中,眼尾轻挑着扫过去后,当即带着几分戏谑道:
“呦,我还当你早就跑没影了呢?”
乌衣客喉间动了动,沉默片刻,方才带着薄怒道:“你给我的那门秘术,分明被你动了手脚!”
“动了手脚?”女子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地回顶,“那你给我的金丹,难道就干净?”
话落,她又斜睨着他,语气凉薄:“你我本就是檐下乌鸦,既然都是一身黑,谁也别嫌谁脏。”
乌衣客默默攥拳,没再反驳,只是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屠夫,继而眉头紧锁:
“既是天南斋第一朝奉在此,我那枚金丹对你想来毫无所碍。既如此,还请告知我了结之法?”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届时,我自会告诉你些实在的。放心,这对我们俩都有好处。”
女子懒洋洋换了个姿势,索性半蜷在屠夫怀里,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漫不经心地开口:“你得先说,我才考虑考虑。”
“我若先说了,以眼下这局面,你难道会信?”乌衣客的声音陡然添了几分盛怒。
这贱人这般地步居然还要搞这些!
“后说我就信了?”女子的笑声更加戏谑,“你忘了前面你耍的手段?你我之间,本就没什么信任可言。要谈,便各凭本事。”
这话扎得乌衣客骤然一窒,她的确没说错,他们之间就这样,只能各看本事。
只是此间已经是他唯一的希望了。
这口气,他得咽下去;这场赌,他也必须赌下去!
所以,他放低姿态,恭敬拱手道:
“我隐约猜到了那儒生的来历。”
这话刚落,原本漫不经心的两人顿时敛了一切神色,不约而同竖起了耳朵。
那儒生显然修为不浅,既打定主意要对付此人,自然要先摸清对方的跟脚——知己知彼,方能稳妥。
“哦?倒是说说,他是哪路来头?是野路子,还是哪家书院、乃至学宫走出来的人物?”
寻常山头的野路子里说蹦出这么个狠角色,那定然是个笑话。
可三教不同,他们早已不是“大山头”“大宗门”能定义的,他们该说是天下间流传最广的三条大道!
是以野路子里冒出个厉害得匪夷所思的人物,真的不算稀奇。
乌衣客深谙此间轻重,依旧维持着谦卑躬身的姿态,缓缓开口:“依我看,他该是辟雍学宫出来的。”
“辟雍”与“学宫”,本是同源一意。
可后来文庙诸位陪祀圣人联合大祭酒订立礼法、规整规矩、框衡天下,才将“辟雍”之名从通用概念中剔除简化,却特意立了一座“辟雍学宫”作纪念。
更要紧的是,这辟雍学宫的山主,不是别人,正是文庙大祭酒本人!
是以“辟雍来人”四个字刚出口,屠夫和那妖艳女子的眉头便猛地拧紧,语气沉下的同时,也带上了显然的急切:
“你可有凭证?若是辟雍学宫真派了人,为何来得这般迟?他若早到一步,这地界上谁敢造次?”
儒家地界,文庙为尊。
你若不将佛道二教放在眼里,倒也无妨。三教虽互通你我,却也彼此设防、暗自轻视。
因此在儒家地盘上贬斥佛道,表面看是自找不快,实则是在给自己立“尊儒”的旗号。
可你要是敢在这地界上轻慢文庙,那才是真真正正的自寻死路。
乌衣客眼中骤然闪过一抹精光,上钩了!
可越是如此,他越是缓声道:
“正因为是学宫来的先生,才要姗姗来迟。不然,天下人怎会知道,文庙的老爷们不仅能还提笔著书,更能提刀镇世?”
他顿了顿,语气添了几分笃定道:“毕竟这么多年了,总得挑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刺头,杀鸡儆猴见点血,好让旁人知晓文庙的厉害。二位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二人眉头皱得更紧,这个道理,他们自然懂。
甚至换作他们处在文庙的位置,也会用这招:简单、直接,还管用。
可懂归懂,一旦想到那“被杀鸡儆猴”的刺头里有自己,两人心头便不由沉了下去——这可就不是能理解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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