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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影从楼顶坠落。然后。
消失不见。
听不到声音。
“……”
张述桐下意识站起身,无声地张了张嘴。
一切实在太快,毫无征兆,对方的身体已经被周围豆腐块一样的建筑吞没。
转瞬即逝。
甚至连一声闷响都没有,因为隔得太远。
空旷的天台之上,阳光耀眼,他后背突然生出一阵刺骨的寒意。
是谁?
为什么会在职工宿舍的楼顶?
张述桐的瞳孔接着一缩,他去过老宋的房间,在走廊的最尽头,如果没有看错,人影跳下去的前一刻就站在楼顶边缘,脚下正是老宋房间的位置!
刻在肌肉里的记忆促使他掏出手机,张述桐迅速找出老宋的电话,然而一秒之后,他咬了咬牙,又退出这个页面。
尚不能确定那个坠落的人影究竟是谁,他只是隐隐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无论是谁都已经从楼顶跳了下去,所以最正确的选择不是确认对方的身份,而是——
尽快拨通120!
他皱紧眉头等着连线员接通电话,一边踮起脚尖想要看到更确切的情况,然而这只是徒劳,房屋遮蔽了地面的视野,根本不是点踮踮脚能做到的。
路青怜也在皱眉,她深深盯着宿舍楼的方向,一言不发。
很快电话接通:
“英才中学的职工宿舍有人跳楼!”
张述桐言简意骇,和对方核实了地点和时间、确认无误,他又立即挂断电话,拨通老宋的。
快接快接……
张述桐甚至开始在心里祈祷,他的心绪不受控制地开始烦躁起来,搞什么,为什么突然会有人跑到那里跳楼?想不开?从前有没有这样的案件?又会是谁?教职工还是老宋?
为什么电话打不通?!
偏偏事与愿违。
宋南山的手机一直处于占线中。
可对方不是该待在到岛外住院吗?
张述桐暗骂一句,而一旁的路青怜已经收回视线,无需言语,她已经判断出眼下的情况:
“走。”
少女吐出一个字。
两人同时跑出天台。
张述桐紧紧跟在路青怜身后,他跑得本不如路青怜快,可不知道是不是路青怜的脚伤依然没好,她的速度同样不是很快。
午休时分,两道飞快的脚步横穿而过,将走廊的静谧打破。
偶有学生蹑手蹑脚的出来,惊讶地与两人擦肩而过。
他们从四楼下到一楼,又从一前一后冲出教学楼、再到车棚:
“稍等。”
张述桐喘着气说,他能跟到现在就已经很勉强了:
“等我把车推出来。”
他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自己的车自从周四那天上学骑过来便一直停在学校,而住院这期间没有管过,加起来快有一周的时间,自行车后座装有一个尾箱,快拆设计,当时和清逸家摩托车的尾箱一起买的。
他当初还调侃后座安了尾箱就没法拉女生,现在却只觉得碍事,张述桐直接将尾箱丢在地上:
“上车。”
他对路青怜说了一句,正要跨上车子,动作却顿了一下。
张述桐低头看向吊在胸前的左手,才想起现在有伤在身、早就不是那个蹬上车子说走就走的自己,他现在根本没法骑车,更别说带人。
可小岛上也没有出租车,从学校跑到宿舍也要七八分钟的时间,等跑到人可能已经被救护车拉走了,所以他们该直接拐去医院?可医院离学校更远,至少需要二十分钟。
张述桐犹豫的一瞬,眼前已经掠过一抹青色,路青怜翻身上车,长袍的下摆随之飘舞。
“你会骑车?”张述桐一愣。
路青怜从不废话,她踩住车蹬,只是回头暼他一眼:
“上车。”
张述桐第一次坐上了自己自行车的后座。
被路青怜拉着。
他一只手拽住少女的长袍的下摆,还没反应过来现在是什么情况,或者说有点不适应,因为手吊在胸前实在很麻烦,无法正着坐下。
所以张述桐现在侧坐在自行车的后座,拉着路青怜的衣服,突然感觉自己才像那个被拉着的小姑娘,就算看不到是什么模样,想来扭捏地可以。
可他没心情在乎这个,张述桐后知后觉地想,今天的事会不会太巧了些,刚敲定了要去宿舍拿笔记就出了这种事。
而且他本没打算上去天台,如果不是那场乌龙,可能只会待在教室里休息,路青怜平时吃饭的时间也比这早,如果不是没有天台的钥匙,如果不是碰巧看到自己往这边走,她也不会跟上来。
无论如何,此刻的结果是——他们两个在一个恰到好处的时间登上天台,目睹了一个身影从顶楼坠落。
他将这些猜测说给路青怜听,对方点点头,随后微蹙眉头:
“不要乱晃。”
张述桐没问她从哪学的骑车:
“我现在不太好维持平衡,你多小心,不过最好骑快……”
“那就抓好。”路青怜却打断他的话,命令道,“张述桐同学,我还没有这么矫情。”
张述桐下意识揽住她的腰。
车子随之加快。
眼前的一切在飞速后退,身体在随着车子前后倾倒,他不知道为什么竟坐出了摩托车的感觉,明明只是一辆单薄的自行车,在她身下却灵巧无比,仿佛身体的延伸,路青怜骑车穿越几条小巷,有几次险些与巷子里打开的窗户碰到,但也只是有惊无险,张述桐看着那些只剩几厘米就擦过鼻子的窗角,还没等他缓过神来——
“到了。”
路青怜捏住刹车。
原来他们已经骑到宿舍楼的后墙。
抬起头便能看到已经斑驳的墙体,昔日里白色的墙皮已经成了灰黑色,上面布满裂纹。
这是一座老式的筒子楼,并不沿街,想来当初建成时附近还是一片荒地。
周围杂草丛生、快要没过膝盖,不远处扔着一匹只剩骨架的沙发,还有垒起来的旧轮胎,寒风撞在上面,响起一声尖锐的哨音。
荒芜之中,张述桐努力分辨着天台上看到的一幕,寻找那个身影落下的位置。
其实根本不用眼睛,用耳朵也足够了——
楼体的另一端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医院的人已经先他们一步赶到了。
张述桐心里一凝,他跃下车子,绕过楼体,飞快朝前方跑去。
能听到医护人员的对话:
“谁打的救护车,能不能联系到?”
“好像是个学生,我再给他打过去试试……”
张述桐不知道从二层高的小楼跳下会不会死人,不说概率高低,印象里那个人是张开双臂,仰面坠落,这样会直接摔到后脑勺,哪怕楼层不高也足以致命。
想到这里他屏住呼吸,虽未亲眼目睹,却已做足了心里准备,一是能够料想到接下来那副血肉模糊的画面,二是生怕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怎么是你?”
等视野中出现两个医护人员,其中一人抬起头,向他露出惊讶的目光。
张述桐也是一顿,原来对方正是那名姓李的男护士,当初两人协力把老宋送到医院。
“是我叫的120,”他快速解释了一遍,目光看向救护车,车子的后门大敞,“人现在怎么样?”
说着张述桐就要走进救护车,却被另一个人拦了一下,想来是开车的司机,司机怒道:
“你这个学生瞎捣什么乱?”
“你先别急,这小孩我认识,等我问清楚再说,不应该跑错地方啊……”小李也拦住他。
耳畔的话语如风刮过,张述桐怔在原地,一瞬间寒意席卷全身。
……人呢?
那个从楼上跳下来的人呢?
宿舍楼的前方根本没有预想中的伤者。
所以他下意识认为是小李已经把伤者抬到车上,正准备收车赶往医院,可几秒钟前他已经看清了救护车内部的景象。
整洁无比。
只有一张空着的担架床。
人去哪了?
那个从二层的楼上仰面跳下的身影为什么不见了?
突然间张述桐气闷,他深呼吸几下,险些以为是一行人找错了位置,正要退开几步仔细看看,可小李已经转过头:
“你不用找了,我们已经围着楼找了一圈,什么都没有。”
说着对方摘下口罩,皱起眉头:
“我倒不怀疑你捣乱说谎,但你当初打120的时候,好像说是在学校的楼顶上看到有人跳楼对吧,你确定没看错?是这栋楼,而不是周围哪座建筑?”
说着小李也自言自语起来:
“可那也不对,要是这附近真有人跳楼,孙师傅已经能接到电话才对……”
“行了,跟这些小孩瞎扯什么,我看就是这些小屁孩子恶作剧!”
被称为孙师傅的司机是个中年男人,留着光头,眉毛上有一道刀疤,对方眉毛一竖,那道伤疤也跟着蠕动起来:
“救护车是你们随便叫的?知不知道这是浪费社会资源?还编得和真的似的,什么仰着脸往下跳,那我问你那个人去哪了?”
张述桐却还在思考着小李说的话,难道说真是看错了位置?
跳楼的人是一定存在的,可他到底是从哪栋楼跳下来的则有待商榷。
他闭上眼又睁开,想要回想起更多的特征。
不,倒不如说这栋楼的存在就是最大的特征。
就算附近有二层高的小楼,但这种上世纪风格的筒子楼却仅此一栋。
何况路青怜当时也看到了。
就算那个人没摔死,起码也该伤的不轻,总不会掉下来拍拍屁股就走了。张述桐不知道该松口气还是皱起眉头,好消息是那个人肯定不是老宋,可坏消息是,对方怎么就消失了?
张述桐又看了一眼宿舍楼的正墙,那个司机看来真的生气了:
“给你说话呢听不见?是不是觉得报假警有事报假120就没事了?你哪个班的,我这就打电话问问你们老师怎么教的!”对方骂骂咧咧道。
小李把对方劝开,又过来悄声道:
“你钱带够了没有,不够最好给你爸妈打个电话,这事怎么说呢,孙师傅的车不是我们医院的,是市里公司承包的,没那么正规,你别看他喊得凶,他主要是想给你要……”
果然,小李话未说完,司机便越过小李,径直走到张述桐身边,就要冲过来拉他手腕:
“出这一趟车一共八十!”
张述桐猜到怎么回事,可能是有点虚张声势,不过救护车出一次车就要交钱,这点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估计对方是怕自己是学生就逃了这次车钱,张述桐只想把对方打发走,他掏了下兜,加起来零零散散只有五十。
“一分也不能少,不然抓紧给你爹妈打电话!”司机见状提高声音。
这时路青怜从楼后绕过来,看向他手中的零钱:
“不够?”
“你个小丫头片子又是干什么的……”
“麻烦不要吵。”
她眼神冷淡,不带丝毫感情,竟让对方愣了一下,却也没再上前。张述桐知道路青怜认真起来的样子其实很吓人,就像那个八年后在黑白相册中见到的女子,她说完从青袍的内兜里掏出一张钞票,放到张述桐手里:
“算我一份,这些够吗?”
那是张五十的钞票。
张述桐不知道她从哪来的这么多钱。
他把零钱破开,加起来递给司机,岛上的救护车确实是八十一次,倒也不算讹人,对方便不再说什么,吐着唾沫点了一下,喊着小李回了车上。
救护车发动,周围很快安静下来,荒芜的野地上只剩他们两人。
张述桐看了眼手机。
他仿佛能听到午休结束的铃声打响,已经到了下午第一节课的时间。
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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