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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老师的怒声直穿耳膜:“今天不说出个所以然,你俩家长全叫过来吧!”
张述桐太阳穴直跳,一时间也不知道这个“所以然”该怎么说。
老师我们俩刚发现了一间隐藏的地下室?超拉风的那种?
然后他明天就可以更拉风地去讲台上做检讨了。
其实张述桐很想说实话,“我们在天台上发现有人跳楼,然后马不停蹄地赶过去,不说该发面锦旗,我和小路同学也是妥妥的三好少年……”
可救护车没找到人,这位徐老师又是较真的性子,如果她真去医院那边确认,兴许会被反告一状,不罪加一等就算好的。
还是拜托老宋帮忙解释一句?
就说他们俩帮老宋来取东西?
也不太行。
因为他们没有请假。
以他对新老师的了解,她可能更在意的是班主任的威严有没有受到挑战。
幸好这个年纪的老师就是爱唠叨,哪怕骂人也是,张述桐趁她继续教训自己的功夫,将手机远离耳朵,对路青怜比了个口型:
“请家长,怎么办?”
路青怜暼了他一眼,随后扭过脸去。
好像是说:
“无所谓,反正我家长不会来。”
她奶奶常年在山上待着,张述桐不相信新班主任还能跑去庙里家访,原来被请家长的只有自己。
他不怕徐老师,但很怕自家娘亲。
张述桐可刚保证过这一周安心养病、绝对不再乱跑,如果被老妈知道上学第一天就偷偷翘了课……
他头皮发麻地想,什么徐老师,和老妈比真的是洒洒水而已。
班主任发现电话那头安静了太久:
“张述桐,你是不是把手机扔一边了,到底听没听我说话!”
张述桐忙回了一句,先道了声歉,又解释说我中午接水的时候没拿稳,热水洒在那绷带上,路青怜同学当时正好在旁边,她就陪我来医院了。
张述桐又说:
“当时我们下楼的时候应该有同学看到了,您想,如果真要逃学,那午休就不会回学校,当然没给您请假确实是我不对。”
合情合理。
可资深老教师岂是好忽悠,她冷笑一声:
“去医院?那好,你把电话给大夫作个证。”
“我们在路上。”
“路上,怎么就这么凑巧?”徐老师怒道,“我现在才反应过来啊张述桐,就算你俩真跑去医院了,医院离学校又不远,骑车十几分钟的事,怎么能拖到现在还不回来?”
“老师,没骑车。”张述桐友善提醒道,“您忘了,我手受伤了,路青怜同学又没有自行车。”
“别给我绕圈子,有话直说!”
“如果要骑车的话,只有一种情况——”
张述桐才听徐芷若说过,她这大姑抓早恋抓得很严,他顿了顿,语出惊人:
“除非路同学带着我,我抱着她坐在后面。”
班主任沉默了。
张述桐乘胜追击:
“到时候我把医院的缴费单给您拿过来。”
过了一会,班主任才问:
“手现在怎么样了?”
“没大事。”
她声音缓和了一点:
“把电话给路青怜。”
张述桐递过电话,一瞬间使了好几个眼色,祈祷小路同学不要拆穿自己。
路青怜淡淡接过手机,不知道班主任电话里说了什么,她站在屋檐下,双眸望着远方,依然没什么表情:
“嗯……”
“是。”
“好的。”
路青怜的回答永远只有几个字。
她很快挂断电话,张述桐见状松了口气:
“搞定了?”
“搞定了。”路青怜点点下巴,“张述桐同学,可以给你父母打电话、让他们来学校了。”
张述桐一口气憋在胸口,心说原来你说的搞定是把我搞定了。
“你……”
“可你不是被热水烫到了吗?”她眨了眨那双桃花一样的眼睛,不解道:“这种事应该及时通知家长。”
张述桐无语地看着她。
不过看她这幅反应他也放下心来,虽然不知道班主任那边什么态度,但估计不会有大事。
“很有趣?”张述桐无奈道。
“你暂时可以这么理解。”她的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
“走了。”接着路青怜笑意一敛,迈开脚步。
“到底什么情况?”张述桐在后面追问。
“我陪你去医院,这不是你希望看到的情况吗。”路青怜恢复了淡淡的样子,“又撒了一个谎,有什么感想?”
“哪有感想,省了些麻烦而已。”张述桐解释说,“再说我又没有骗你,放心好了。”
“是吗。”
路青怜不再说话了。
他们脚下不停,张述桐看看天色,也许真的要下一场雨,最近的天气就没有好过。
他把宿舍的钥匙塞进兜里,准备有空再来看看,当然,当务之急是去医院开个证明。
既然做戏,那就做全套。
自行车驶出这片荒芜的杂草地。
“不要碰我的腰,刚才只是因为情况紧急。”路青怜清冷的声音响起,“我记得从前应该和你说过。”
“哦……”张述桐回过神,他刚才在想泥人的事,随即醒悟过来,明明没有揽着她的腰,只是下意识抓住她的衣服,就被提前警告了一番。
不过也能理解,他侧脸看向路青怜骑车的身影,无论嘴上再怎么说,其实也有少女的一面。
她的腰肢有力而柔软,被抱住的时候会突然僵硬一下,真不知道这样纤细的身体里怎么爆发出那么恐怖的力量。
张述桐回想起那一脚,在想踢到自己身上会怎么样。
“那你骑慢点。”他不由嘱咐道,要是还和刚才一样穿街走巷,他恐怕不用回学校了,直接让班主任来医院探病吧。
路青怜叹了口气:
“你以为像你骑摩托吗,现在没有急事为什么要骑快。而且我同样和你说过,我不喜欢和人有身体接触,张述桐,希望你的记忆力好一些。这样会少很多不必要的交流。”
“是是。”张述桐反手抓住自行车的后座,略显敷衍地说,“我想想,是不是还说,‘我和你的关系还没有好到这种程度’?”
“对了,饿不饿?”张述桐又问,“你午饭还没吃完,要不要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反正学校那里早点回晚点回都无所谓。”
“……你要请我?”路青怜像是没听清,又确认了一遍。
“当然了。”张述桐心说你不要这么感动。
“我和你的关系还没有好到这个地步。”谁知她轻飘飘地甩下一句话。
“……你怎么连说话都在挖坑?”张述桐不可思议道。
“起码没有挖在山上。”她意有所指。
不得不说这女人真够小心眼的,他看着路青怜的侧脸,虽然并不感冒,但必须承认她确实很美。
五官的线条立体而不失温婉,没有一点瑕疵的肌肤,精致的小脸,及腰的青丝,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很多人眼中的白月光。
不过比起月光,张述桐心里还有一个更恰当的比喻,他扭头看看,可惜周围的雪已经化干净了。
“有一点错怪你了。”张述桐由衷地说。
“你又想说什么?”她的语气像是皱起眉头。
张述桐想说,虽然你是一个不太可爱的女性,却是一个很可靠的队友。
“刚才发现暗室的时候,你主动去前面探路,虽然没有说出口,但心意领了,多谢。”
张述桐知道自己行动不便,万一里面真的有危险,他连逃脱的机会都不一定有。
这种小细节就属于,如果路青怜当没看见,那他只能硬着头皮进去,事后也无法说什么。
“知道就好。”她随口说,“你的生命太脆弱了。”
“呃……”
张述桐回想着这句话,身上有点毛毛的。
她有时候像只慵懒的猫,有时也像条蛰伏的蛇。
这时候医院大楼已经出现在眼前,他从车子上下来,看着路青怜踢下车撑。
“没有吓唬你的意思。”路青怜又淡声说,“我才救了你没多久,如果你又因为一次意外差点丢了命,会让人很困扰。”
张述桐知道她是指雪崩的事。
“这件事也多谢了。”
“嗯。”她毫不在意地点点头,“张述桐同学,我建议你每次想跟我说一些奇怪的话的时候,最好先把这句话在心里默念三遍,再决定说不说,就是最好的感谢。”
说完她又带头向医院内走去。
两人并肩迈上台阶,明明是救命之恩她却表现得这么云淡风轻,但张述桐觉得,对方没有表示自己却不能没有表示,便主动关心道:
“喝水吗,我去买?”
“默念三次。”
“……我是看你刚才抿了抿嘴,是不是嘴唇有点干?”张述桐好不容易在女生身上敏锐了一次,结果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还有上次在病房里也是,你好像每次提到雪崩的时候,都会不自在地抿一下嘴,我还以为你口渴……”
话未说完,张述桐汗毛炸起,他一向很信自己的直觉,一个激灵转过头,却是来自路青怜。
她正以一种无比冰冷与危险的目光盯着自己。
“你,最好,不要这么多废话。”她一字一句地说完,率先上了台阶。
徒留张述桐站住原地,可他想了半天都没发现哪句话惹到了路青怜。
只好归咎为她的性格确实琢磨不透,但张述桐觉得自己还算了解她,他想了片刻,直到那道身穿青袍的背影没入人群,才迈开脚步。
这次对话的结果就是——
路青怜一直面若寒霜,她本来就很冷,此时更是如冰雪般冻人,张述桐找她搭了两次话,却通通被她无视了。
张述桐索性闭嘴,直到两人站在外科的诊室前,她才再度皱起眉头:
“我没记错的话,你只需要把挂号单交给老师就好,为什么还要来排队?而且就算挂号你也应该挂皮肤科,而不是骨科,还是说你连自己找的借口都已经忘了?张述桐同学,我没有这么多时间陪你浪费,如果……”
“下一个。”
这时一道女声响起。
张述桐推开病房门,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抬起头,略显意外:
“是你们俩啊,怎么才来。”
原来是那天给路青怜看脚的女医生。
张述桐也没想到会这么巧,今天居然还是对方值班。
他回过头,对上路青怜略显意外的目光,总算找到机会开口:
“我没烫伤挂什么皮肤科,当然是给你挂的,班主任又看不出是给谁治病。”
他本想抓紧时间开完药走人,可路青怜却没有动,张述桐看她少有地怔了一瞬,又低声劝道:
“要生气待会再说,你脚不是还没好吗,我今天问你你还说没事了,都说了别逞强……”
路青怜侧眸看了他一眼,随后跟了上来。
张述桐把仅有的板凳拉给她,本以为剩下的交给医生就好,不用自己再哄这块冰了,谁知医生看向自己,眉头一皱:
“这都多久了,都快一个星期了,你怎么才带她来,还有,怎么她脚伤了你手也伤了?”
张述桐哑口无言。
好吧,估计在医生眼里,完全想不到路青怜当晚就能行走自如,估计还以为她一直待在家里不能动弹,全仰仗自己带她看病。
“而且怎么这次还是你?”医生又不满道,“她父母呢?别告诉我你们一直瞒到现在?”
张述桐心说我怎么知道她父母在哪,何况这个问题他也不敢问。
张述桐久违地想起原时空里,自己去参加路青怜的葬礼,一群老太太传着路青怜的死因,一口咬定肯定是她小男朋友打电话给她分手,然后众人痛骂那个负心汉,张述桐躲在人群里不敢吱声。
“我父母不在,是他抽时间带我来的。”这时路青怜却主动替他解释道。
她嗓音平静,仿佛有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女医生听了叹口气,不知道又脑补了多少事,“先把袜子脱了吧,我看看。”
路青怜褪去鞋袜,露出脚踝处的淤青,张述桐也看了一眼,那片淤青比自己想的还要大上不少,看着都觉得疼。
——恢复的结果自然算不得好,医生都嘱咐了很多遍,这种伤必须静养,可张述桐知道她这几天一直没闲着,哪怕是看完病的当晚,还费劲地把自己从雪崩中挖了出来。
“疼不疼?”
医生按着路青怜的脚面,张述桐注意到少女皱了下眉头,连睫毛也跟着一颤,那双桃花般的眸子闭成一条缝,真有些我见犹怜的感觉。
“疼就对了!”医生没好气地说,“我看你脚上这片伤这么大,就知道你这几天肯定没在家待着,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听话呢!”
“她……”张述桐想了想,跟着解释道,“这几天也是为了帮我忙才到处跑。”
“小小年纪哪来这么多忙,你们俩真是……一个手不能动一个脚不能动。”女医生看路青怜完全是看自家小辈的感觉,她恨铁不成钢地说,“我就知道嘱咐你们这些小孩没用,有没有手机号,我亲自给她父母联系?”
路青怜只是摇摇头。
“怎么回事?”女医生又向张述桐投过视线。
张述桐也不知道,他报出一个号码:
“139……”
“行,我先开点药膏,回去记得热敷,让淤血快点散开,你们俩先回学习吧,我待会给她父母联系……对了,这周末别忘了再来一回,那两天我坐诊。”
张述桐点点头说好,点完头才觉得很奇怪,自己又不是家属点什么头,可路青怜对谁都是一副淡淡的态度,她朝医生道了谢,趁她穿鞋的功夫,张述桐先看了眼缴费单,所幸药膏都很便宜,他当初交完救护车的钱还剩一点,正好能用光。
两人出了诊室。
张述桐把门轻轻带上,这是星期三的午后,医院根本没什么人,走廊静悄悄的,只有屋外的寒风拍打着玻璃,狭长的空间没有光照,很是阴冷,窗外的树叶也在轻颤,张述桐低头数着零钱,打破了这份沉默:
“听医嘱的,别忘了。”
“张述桐同学,”谁知路青怜突然问,“今天在宿舍的时候,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盯着我的脚看的?”
“能不能不要用看变态的眼神。”
可路青怜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张述桐只好说:
“你上顶楼的时候,站在那堵挡墙上,恰好看到了。”
“上次在你家里也是。”路青怜自言自语,“你果然……”
她没有说完,却不妨碍换上无可奈何的口吻。
“不是。”张述桐一脸黑线,“先去上药。”
有一种忘了叫什么的药,要去二楼的病房里涂,张述桐觉得再待下去自己英名不保,说完便迈开脚步。
走廊很安静,只有一扇窗户没有关紧,寒风时不时地咆哮而过,除此之外只能听到他匆匆的脚步,可也只有自己的脚步。
张述桐正想问路青怜怎么还不走,他刚转过头,恰逢一阵风从窗缝里溜过,把她的青丝吹乱了,一缕发丝抚在路青怜的唇边,她粉唇轻启:
“谢谢。”
……
张述桐走进病房,竟有一种亲切感。
药水味还是很难闻,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混的,回溯以后,熟人最多的两个地方,居然一个是派出所,另一个是医院。
小护士正在配药室里打哈欠,看到他眼前一亮:
“你怎么来了?等等,不会又要打针?”
小护士警惕道,显然有了心理阴影。
“当然不是。”张述桐哭笑不得,“一个女同学脚崴了,陪她来上药……”
“哦,我懂我懂。”小护士挤眉弄眼,“那个女孩子对吧,你俩胆子可不小啊,上着课就溜出来了,人呢,我给她打个招呼?”
这时路青怜走进配药室。
小护士热情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她张了张嘴:
“哎不是,这怎么……这怎么是另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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