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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缺的耐心被二妞消耗殆尽,它总走一段路就要犟在原地吃草根,冬日里没植被,能吃的草根为数戋戋,它便更不愿意走了。这会,它又犟在了原地。
驴背上的原缺双腿摩挲它肚皮提醒它赶路,眼看着天就要黑了。
“你又怎么了!果然是懒驴上磨屎尿多!”原缺急头白脸抱怨起来。
二妞感受到不悦的情绪,这一骂它更倔了,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如果能使用法术,就不会晾在半路……”
此时他也切身体会到,为什么当年他和大哥封尽凡间仙法,会被那么多人追杀了……
这凡间正值冰天雪地,寒气入髓,无孔不入,这会儿他真的有点冷急眼了。
本来一个念头,打个响指就能办到的事情,却要花费大量的时间与精力去承受心理和身体上的双重痛苦。
三万年前制定的律例,如今自己也是尝到了
原缺从衣服里掏出充饥的饼,掰成一小块一小块扔到地上。
谁知二妞根本看不上,连看都不看一眼。
“嘿你还挑剔起来,我都没的吃。”他下驴,将饼一块块捡起来,用手喂给它吃。“快吃啊,吃完赶路。”
二妞仍是不理会,一声长鸣,前蹄高扬亢奋起来。
原缺此时还没松开手中的缰绳,只听二妞又一声长鸣,他还没搞清楚状况,二妞一个加速,拖着他就跑。
辛辛苦苦下了山采购完年货,原缺灰头土脸回到宝华寺时正值除夕前夜。
原缺捡起地上的土块,朝着紧闭的大门砸去。
不一会,鱼无名开了一个缝,一看是他,脸上堆了笑容
原缺掏出一沓纸,“这些是劵书。”他指向货物,“这些是货物,清点一下,然后给钱。”
鱼无名接过来,粗略清点年货,细细查看起中药材,然后向他投去佩服的目光:“可以啊,这药材都买对了。”
鱼无名细细地盘点券书,在他数钱的功夫,原缺忽然打量起门上鲜红的对联,和屋檐挂着的大红灯笼,衬得门面有了生气。
这便是凡间传闻的——年味么。
意味着回到安心之所,家人团圆的年。
对联上规整写着:龙腾凤翔与天无极,芝幽兰芳与地相长。”
横批:“天下康宁”
天下康宁,这也是他与师父的夙愿。
庭院中悦耳的笑声传到原缺耳中,与他周身的深沉对比是那么刺耳
显得他落寞极了
原缺满眼不在乎,接过鱼无名递来的钱袋,“告辞。”
说完他便悻悻离开
闻人隔着门缝看着他越走越远,一想到自己的恶作剧能捉弄到高高在上的神仙,她就抑制不住心中的爽快。“哼,让你尝尝被戏弄的滋味。”
话音刚落鱼叔云就冲了出去,闻人拉都拉不住。
原缺还没走出多远,身后的鱼叔云追了上来
“原大哥留步。”
原缺并没有停下脚步
“原大哥,这冰天雪地的,原大哥不如在此留宿一晚,天亮了再赶路。”
“不用。”
鱼叔云没想到这么冷的天,他居然拒绝得如此决绝,但又不明白他为什么拒绝,又不死心地追上去
“想必是原大哥着急跟家人团圆,可这天冷不说,山路又滑,这样,明日我将二妞借于你赶路也是一样的。”
跟家人团圆
这陌生的话语
原缺倏地在雪堆前停下,雪地反射月的光亮,他盯着鱼叔云那张熟悉的面孔,不合时宜地阴笑,“若你我真是有缘,不如跟我一起回家吧,倒勉强算个团圆。”
原缺心下想:此人与我确实没有感应,待我找到真正的元神,看在他心眼好的份上,倒是可以多给他些福分,让他在凡间人生能有个圆满,死后升天给个小仙做做,届时见了面,也却有团圆一说。
原缺从他错愕的面庞移开目光,自行赶路
鱼叔云耳边萦绕他的话语,怎么嗅出断袖之意,立刻浑身不适得打了个冷颤,携着惊恐,拔腿跑回了家。
原缺见他滑稽地逃跑,“切——胆小如鼠,这种人难怪与我没有感应。”
夜幕深沉,繁星点点,抬头望时甚觉孤单,原缺想到了无吉。
无吉还小,大多数时光都是在天牢里度过,现在他也不敢轻易与他团圆,生怕被人发现。
但,很快,很快元神就会回来。
令丘,一个只有冬夏,而没有春秋的孤岛
春秋若是过渡的温柔,冬夏是温度的两极分化。
原缺回去时正值凛冬,寒风刺骨,荒凉萧瑟。
原缺在此地已经孤独地渡过五百年的光景。
凡间烟花四起,橘子一般的孔明灯飘在空中,随风飘扬到了令丘,直到遇到枯树枝挡路,才被禁锢停下。
原缺立在枯树下,瞧了一眼孔明灯,枯树像是害怕了,微微晃动,松开禁锢灯儿的枝头,孔明灯便自由飞去了。
————
次日单苏南穿着阿页的皮囊再次混进了里却宫。
靠着嗅觉,单苏南找到正在塌上蒙着被子睡觉的原缺。
“都日上三竿了,还睡呢?”单苏南心下想。他跳上去,忽有一计上了心头。
对着原缺面部的位置,他就这样一屁股坐了上去
又当什么事都不知道一样,无辜摇着尾巴。
不一会被子下的原缺发现呼吸困难,将脸上的重物拿开
“什么东西?”
原缺被自己发出的声音吓了一跳。
被揪住皮毛的单苏南疼得直流眼泪,“疼疼疼,撒开撒开。”
原缺提起手中的重物,四目相对,单苏南却眼前的陌生人震惊到了。
“我的妈呀你是谁。”猫咪的身体受到惊吓毛发直竖,身体胡乱挣扎。
原缺已经对他见怪不怪,“怎么?这就不认识我了?”
这下原缺听清楚了自己的声音,这分明是女人的声音!
原缺赶紧撒开他,惊恐万分之时,他发现胸前有一种,坠坠的重量感。
“啊——”
荒凉的里却宫第一次传来尖叫
自己一醒来怎么变女人了!这是在做梦吧。
原缺连扇自己几个巴掌,发现实打实的疼
“不是做梦不是做梦,怎么会这样!”他难以置信地按着胸脯,对这软绵绵之物的突来乍到是又害怕又羞涩。
“镜子!”
他逃到镜子面前,映入眼帘的是一具妙龄少女的身体。
“怎么会这样!”原缺羞怒地盯着单苏南。
“你……真的是原缺吗?”单苏南被他的盛怒吓得耷拉着耳朵,怯怯地问。
“废话!你那个忘年交福来!到底怎么办事的!”
“这……这……我这就去帮你问问他……”他说着就要开溜。
“站住!一起!”原缺一把揪起单苏南,气冲冲就要到福来那里讨个说法。
始作俑者闻人正寻思着怎么样回到权牙,既然漠国容不下她,便只能回到权牙了。
这些日子,蒯鹤的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中原也到了冰雪消融的季节,是时候该离开了。
闻人解下腰间玉佩,这玉佩她常年贴身带着,是唯一值钱的东西,在宝华寺蹭吃蹭喝这么久,就用玉佩付钱好了。
“阿鹤,你愿意一直跟随我吗?哪怕是吃苦受累?”
蒯鹤思索了几个呼吸,笃定点点头,“嗯!我愿意。”
得到答案的闻人欣慰点点头,提笔书写告别书。
玉佩装入信封之中,信已拟好,闻人的心思又落到了地图上。
求如山,不知还能不能回去,三皇子已经死了,他身边的人也会因为失职被处死,求如山目前是安全的。
正思忖着。
蒯鹤见状缓缓起身,道:“闻姐姐,这信让我去给吧。”
闻人见他很积极,没多想就给他了。
“未时我们在门口集合。”闻人嘱咐他。
蒯鹤找到鱼叔云,将信递给正在煎药的他,“这是闻姐姐给你的信。”
鱼叔云大概猜到了是什么,蒯鹤的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他们定不会在此多待了。
对待这次离别,鱼叔云并没有什么感觉,他接过信并没有急着拆看,而是继续煎药。
“鱼哥哥,谢谢这些天你的照料,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说着他哽咽了起来。
鱼叔云被他的哭泣打断手中的活,又手忙脚乱不知如何安慰。
“如果不是鱼哥哥和鱼爷爷,恐怕我早就死了,我的命比纸还薄,根本没人在乎,鱼哥哥却对我那么好,每天给我端药……”说着他已经泣不成声,一头扎在他身上,紧搂住他的腰,眼泪鼻涕胡乱一通全抹在他身上,委屈地不成样子。
“不能这么哭,对心脏不好。”鱼叔云赶忙擦掉他的眼泪。
蒯鹤捂着心口,心口传来阵阵刺痛让他不敢再哭。
鱼叔云和父亲都懂医术,遇到不少这样的病人,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欣慰地安抚蒯鹤,自己又嘴笨不知说什么,缓缓才开口:“有缘自会再见,若是不舍,以后随时回来便是。”
蒯鹤抹了眼泪,“鱼哥哥保重。”道完他默默离去。
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不舍之情
鱼叔云一个人凝固在离别的方寸之地
良久,他也没有心思打开信封,既然是离开,信中是什么也可想而知了。
他将信封随手搁在灶台上,拿起医书研读起来
未时闻人已经在门外等候,蒯鹤不慌不忙地从屋里出来,脸上还带着疑惑。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蒯鹤欲言又止
“说呀?”
蒯鹤从怀里掏出碧色玉佩,“这是……鱼哥哥让我给你的。”
闻人狐疑。
男女之间交换玉佩……表达彼此情感与承诺的意思。
这不是定情么?
闻人一头雾水,“他给我这个作甚?”闻人满脸鄙夷,二人认识这些日子里,没什么感情上的拉扯与交集吧。
蒯鹤在她没有主意之际,露出了心虚的表情,他与鱼叔云告别扎在他怀里时,偷偷顺下了玉佩。
蒯鹤这么做只有一个目的,他不想离开这里,闻姐姐是想找个归隐之地,但这平羌宝华寺已经足够偏僻透明,在这里归隐也是一样的,不如——顺带成全一桩美事喽。
闻人脑海里翻涌鱼叔云为自己浪费了一次契约的记忆,以及在受伤之际照顾自己,煮药和喂药,生辰时煮了碗长寿面。
加之他不俗的气度与样貌……
想着想着闻人脸颊一圈绯红,嘴角笑意难按
“闻姐,你咋了?”蒯鹤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
闻人恢复理智,“只是一个玉佩,我不能自作多情,阿鹤,你快把这个送回去,就说——就此别过。”
“啊?”蒯鹤也没想到她居然铁树不开花,不领这个情意。
“啊什么啊,快去。”
蒯鹤只能拿着玉佩折回去
鱼叔云一只手撑着太阳穴昏昏欲睡,另一只手上的医书已经拿不稳,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打翻了信封掉入了一旁的暖炉里。
鱼叔云眼疾手快将信封拿起来,还好,只被烧到了一角。
他拆开信封展开来
不一会他却瞪大了双眼
原来蒯鹤早已学着闻人的笔迹,在信的结尾处加了一句情诗:
玉佩莹莹细语长,愿系此情伴君旁
鱼叔云轰的一下脸红了
情诗?他还是第一次收到女孩子的情诗。
“可她不是要走了么,怎么会突然写这种诗呢?”鱼叔云焦急万分地徘徊
“难道?难道是要我去挽留她?”
这个想法比较合理,平生不敢相信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但还是鬼使神差追了出去
靠在墙边等待的闻人已经没有赶路的意思,一手环抱着腰,一手撑着嘴角。
脑海里悠哉地想着与鱼叔云的点点滴滴,心中不解,到底是什么时候他喜欢上了自己,自己又在什么时候对他突然有了好感?
日光倾洒着白墙,衬得一身素衣的她直发光
青丝松紧有度盘起,余下的长发垂在脑后,一撮发丝置在胸前,几只淡雅白玉簪装饰罢了,却一副清水芙蓉,岁月静长
她不知这随意的一副模样已经悄无声息入了某人的眼
余光看到有人来,她转头,发现是鱼叔云,立刻站直了身子。
鱼叔云忍着雀跃的心,又佯装平和。
先前只是普通的朋友,没什么眼神上的交流,这次他却直面她的眼神,试要从她眼神中找到更确定的东西:“闻姑娘的东西落我这里了。”
他将玉佩递过去,“宝华寺不是做医馆营生的,治病救人只是顺手的事,无需支付医药费。”
闻人默然接过,想来人家毕竟多次救助自己,临离别,也应该多说点好听的话。
几年前进宫时学了不少阿谀奉承的话,如今终于派上用场了:“你们一家救人治病,又普度众生,就算不收取医药费,也一样有门路讨生活,可见是得老天庇佑,福泽深厚。”
普度众生实在有点言重,鱼叔云察觉到她说话水分太大,又想到她信中的情诗……
他要确定的东西已经有了一丝痕迹
他要挽留的话没有宣之于口,只是以笑意回应,轻轻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欲知某物属不属于自己,要先撒手放开
没找到鱼叔云的蒯鹤正巧与他迎面撞上,鱼叔云慌忙扶住踉跄的蒯鹤。
蒯鹤偷了他东西自然心虚,硬着头皮撒谎:“我捡到了你的玉佩。”
鱼叔云接过,没有丝毫质疑,“闻姑娘还在等你,快去吧。”道完他便匆匆离去。
蒯鹤见闻人这边对他也没什么质疑,反而开始心事重重,一副优柔寡断的模样,蒯鹤心中了然——她告别的决心已经不再决绝
怕是心动了
蒯鹤知道自己的计谋得逞了一半,小眼睛提溜溜地转,心中窃喜
若是想真凑成佳人,光做这些肯定是远远不够的。
二人欲要上路,鱼叔云将二妞牵了出来,“光靠两条腿不知要走到猴年马月,阿鹤还没有彻底痊愈,不宜长途跋涉。”
蒯鹤一看这是个礼尚往来的好机会,屁颠屁颠就接受了,“是啊是啊,鱼哥哥想的真周到,我的身体还没有彻底好呢,得让二妞驮着我才行。”
说着他便要上驴,迫不及待跟这个“礼”来个亲密接触
闻人见此也不好拒绝,牵了驴,心里三步一回头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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