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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这边请。”宫人甫一见到数十宫人簇拥下的云挽暗自心惊,恭敬带人进去。
这是云挽头一回来撷芳宫,布局与其他宫殿没什么两样,唯有装潢陈设上的区别,偏素雅。
主殿有宫人出来,手上均抱着贵重器物,像是要搬走。
云挽驻足凝视。
见状宫人主动解释:“这是陛下的吩咐,撷芳宫不得留下庶人以上的物件。”
他们不知贤妃娘娘犯了何事,只知从行宫回来后便禁足在了撷芳宫,以往处事的宫人换了一大批。
比起增添人手,更像是看管与监视。
宫人疑惑,却不敢问。
此时殿中传来大公主气急败坏的声音:“那是我母妃最喜欢的镯子,放下!”
依令行事的嬷嬷面无表情:“公主,这是陛下的命令,奴婢不敢不从,至于您的东西,奴婢等人自是未动过分毫。”
可正是这样才更令大公主难受,不得放置不合规制的物件,不就说明她母妃如今连个答应都算不上?
相比起大公主的歇斯底里,一身素衣静坐在梨花木椅上的贤妃格外平静,默默转动着手上的佛珠串。
大公主越发气愤,与平日里的安静腼腆截然相反:“我母妃向来安分守己,父皇怎会如此狠心?我要见父皇——”
余光落下一片阴影,看到来人大公主的声音戛然而止。
倒是负责此事的嬷嬷立马行礼:“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云挽视线落在木盘上的一抹红上,悠悠道:“这套红珊瑚头面不用收回,原是本宫赠送给大公主的,留着吧。”
她转眸看向此刻一脸戒备的大公主,脸上浮现浅浅的笑:“那日见公主喜爱,后来怎迟迟没见公主戴过?”
是因为怕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
虽是笑,她眼底却是冰冷一片。
大公主表情瑟缩一下,下意识看向贤妃。
“娘娘既已知晓一切,何必明知故问?”
不知何时,贤妃停下了手中捻珠的动作。
当她得知太子被废,李氏自缢,自己被人软禁便知一切都瞒不住了。
“那串红珊瑚手串是我让人送去的,上面的麝珠也是我的意思,只是没想到你会发现得这么快,是因为张才人那个墙头草告诉你的?”
亏她帮张才人出主意扳倒了欺负她的慎嫔,结果这个女人妄想两头攀附。
云挽没说实话,只道:“我会制香,你忘了吗?”
贤妃怔了怔,自嘲一笑:“是了,你是那么地与众不同,连陛下都为你倾倒,独宠一人。”
云挽充耳不闻,只问:“年后我们母子俩坠马也有你的手笔?”
“是。”贤妃承认地很爽快。
云挽:“为何?我记得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换做是李氏和陆氏,她还能理解。
然而贤妃脸色一沉,看向云挽的目光透着怨恨:“因为你的出现,让一切都变了。”
“我原本只是想让你怀不上圣上的孩子而已,可没想到承绥竟是陛下的孩子,陛下对他的宠爱甚至超过了另外两个儿子,所以我改变主意了。”
“我想让死的人是你。”
她勾唇讥笑:“危机之下,我笃定你会护住孩子,只要你死了,我便有机会抚养承绥那个聪明的孩子。”
如果阿绥是她的孩子,她一定会竭尽全力助他扳倒太子,取而代之。
可惜没有如果,李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让云挽母子俩毫发无伤。
云挽垂眸,掩盖住眼底的冷意,继续问:“所以你和太子达成了合作?李家倒下后,你王家便要扶持太子?”
贤妃:“是。”
事情败露,已无回旋的余地,李家必倒,为了给太子多些筹码,李家以不供出王家为利,要求他们全力扶持太子。
事到如今,没什么好隐瞒的。
云挽:“你这样做,可有想过大公主今后该如何自处?”
她看了眼一旁呆若木鸡的大公主,淡淡道。
大公主在听完两人的对话后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愣在原地。
难怪母妃不让她戴那套红珊瑚头面,原来是怕上面藏了麝香珠,怕被报复。
“母妃.......”她愣愣地望着贤妃,目光含泪。
贤妃眸光微动,没有看她,淡淡道:“她是女孩,是大齐的公主,过两年便出嫁了,没人会苛待她。”
大公主既心痛又难过,她看向云挽,语气近乎哀求:“皇后娘娘...不,母后,儿臣知母妃犯下大错,但您能不能饶过她一次?今后儿臣出嫁后便带她离宫,再也不害人!”
闻言云挽轻笑:“大公主,你母妃曾置我于死地,你让我饶过她?”
“她但凡考虑过你这个女儿,就不会做出不计后果的事了。”
大公主呐呐无声,竟说不出反驳的话。
心中谜团解开,云挽离开,在栖云宫门口遇上前来的景宣帝。
他自然地伸手虚虚扶住她的腰身,步履缓慢,“去哪了?”
云挽提裙看脚下,没有隐瞒:“撷芳宫。”
听到撷芳宫景宣帝下意识皱眉:“她没对你做什么吧?”
“没有。”云挽自然不会一个人去见对方,里外都是她的人。
她扭头问起:“陛下打算怎么处置她?”
眼中闪过冷凝,景宣帝语气平淡无波:“明年开春骊儿及笄,朕会留她到那日。”
但贤妃必须死。
云挽嗯了声,有时候活着比死了还痛苦。
“不说他们了,今日小公主有没有闹夫人?”景宣帝如往常一样问候她肚子里的孩子,眼神柔和。
思绪拉回,云挽摇头,又不免无奈:“陛下,您一口一口的小公主,万一将来是个男孩呢?您就不喜欢了?”
她担心他越期待倒是越失望,毕竟生男生女天注定。
“胡说!是男是女朕都喜欢。”
景宣帝矢口否认。
只是一想到不是小公主,他终归会有所失望。
而且一想到阿绥三小子的闹腾,未来又添一小子,届时闹哄哄的场景,想到他便倍感头疼。
真到那一天,他恐怕做不成慈父了。
........
八月末,胎儿满三个月,云挽平坦的小腹微微起伏,昭示着里面的小生命在渐渐长大。
太医每隔三日来一回,栖云宫在云挽怀有身孕后俨然成了铁桶,森严程度不亚于御前,尤其是入口之物需轮番检查。
云挽吃好睡好,整个人白里透红,气色红润,肌肤似珠光,身形相较从前丰腴不少,柔软似流脂,时常便宜了景宣帝。
然而胎儿满三月后,云挽开始出现妊娠反应——孕吐。
每日吃进去的食物不消片刻便吐了干净,短短几日好不容易养出的肉瞬间消去。
景宣帝每日急得焦头烂额,却无能为力,唯有给太医院和御膳房施加压力。
无奈云挽尝试过各种法子,皆不奏效。
又一次吐完,云挽倚靠在软榻上,神色恹恹。
见状景宣帝只余下满眼心疼,他以前从不知妇人怀孕这般艰难,掌心抚摸她消瘦的脸颊,全然没了起初的期待。
他只期盼这个孩子乖些,心疼心疼孕育他的母亲。
几日后,舅母林秀将一坛梅果送进宫,云挽吃完后能暂时压制住吐意,终于能吃下东西。
许是肚子里的孩子果真心疼母亲,云挽孕吐只持续了半月便渐渐消失,皇宫顶上的乌云总算散去,众人松了口气。
午膳前阿绥挎着书袋进殿,见到景宣帝便张口问:“父皇,百官们问我您何时去上朝?”
他发现了,自从行宫回来后,父皇便对上朝一事颇为疏懒,尤其是阿娘吃不下东西的这半月,父皇一次也没有去过宣政殿。
这便就算了,偏偏下令命自己不得缺席,甚至要求他像从前那般‘监察’百官。
这像话吗?他才五岁!
主要这样一来便耽误了他来栖云宫的时间,他和阿娘小宝相处的时间就少了。
念及阿娘身子不适,阿绥任劳任怨了半月,这下是真忍不了了。
闻言景宣帝淡定地嗯了声:“今后早朝改为十日大朝,五日小朝,若有紧要之事直接进宫去勤政殿面见朕。”
阿绥脱口而出:“您想偷懒?”
话落脑门便遭到了一记弹射,景宣帝凤目一瞪:“臭小子胡说什么呢?天天上朝你不嫌累朕还嫌累呢。”
阿绥撇撇嘴,他记得以前父皇可不是这样的。
景宣帝瞟一眼就知道自家儿子在想什么,他清了清嗓子煞有介事道:
“朕也是为你好,给你表现的机会,将来能担起大齐的重任,替朕分忧,创下大齐盛世,令黎民百姓安居乐业,这样才对得起列祖列宗。”
前太子尚未被废时,他对阿绥的偏爱便有目共睹,前太子被废后,景宣帝便丝毫不再掩饰对阿绥的重视。
对于阿绥来说,他如今已与太子无异,只差一道诏书与册封典礼了。
然而这丝毫不影响大臣们私下称他为‘小太子’。
“当然,如此一来朕也有充足的时间陪你阿娘。”
阿绥:.........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
他敢怒不敢言,转头对云挽嘘寒问暖:“阿娘,您今日好些了吗?”
云挽含笑点头:“好多了,小宝很乖。”
阿绥搬了个圆凳坐下,“等小宝出生后我要教他读书写字,带他去学堂。”
勤勉好学的阿绥小小年纪便生出了无限责任感。
小大人的神态偶尔让人会忽略他也才五岁。
云挽捋起他的袖子给他揉捏胳膊,“那得等小宝长大些,至少.......三岁。”
她语气顿了下说。
阿绥:“没关系,到时我就八岁了,能教小宝更多东西。”
“阿绥是个好哥哥。”云挽夸了句。
一旁的景宣帝难得没泼儿子的冷水,他抬手握住云挽的脚踝架在大腿上,上手帮她揉小腿。
他剥莲子的技术不怎样,帮夫人揉捏各处的手艺却是精湛十足。
孩子四个月后,云挽胎相坐稳,再无不适,渐渐地来探望她的多了,未满三个月她们是不敢来,生怕人多冲撞了。
等到五个月,云挽的腰身重了,也出现了第一次胎动。
最初的胎动是阿绥发现的,他与景宣帝父子俩不知从哪儿听来的‘胎教’一说,轮流每日给小宝念书两刻钟。
今日景宣帝不在,轮到阿绥。
他有模有样地翻开一本书,伸手柔软的掌心贴在云挽隆起的肚子上,接着清了清嗓子郑重道:
“小宝,准备好了吗?哥哥要给你念书了。”
话落他的手心如蜻蜓点水般多了道触感,像是被人轻轻地戳了下,阿绥浑身僵硬,面露呆滞。
云挽注意到他的异样,“怎么了?”
“阿阿娘,小宝他他、他回应我了!”阿绥惊得磕磕巴巴:“他方才、好像拍了我的手心。”
他盯着自己的手心,像是不敢置信。
原来如此,云挽握住他的手,温声解释:“那是胎动,说明小宝对外界有感应了。”
“你五个月在阿娘肚子里时也动过,你一动,阿娘就知道你很健康。”
阿绥眨了眨眼,手心重新贴在她的肚子上,小声说:“小宝再动一下。”
手心又是一道轻触,阿绥眼眸骤亮:“再动一下小宝。”
这下小宝不动了,像是烦了。
不过阿绥却格外高兴。
晚上得知消息后,景宣帝呼唤了十余次,小宝才给面子地随意动了下,但这足以令老父亲大悦。
随着月份渐长,秋去冬来春又至,云挽临盆之日愈发接近。
次年仲春四月,在一个倾盆大雨的深夜,云挽发动了。
事先备好的产房门前,尽管稳婆与太医皆诊断云挽这胎胎位很正,听着屋内夫人的痛呼,强大如景宣帝仍心生恐慌,双腿发软,一度想冲进去。
阿绥死死抱住他的腿:“阿娘说了不让父皇进。”
这是云挽的嘱托,她并不想让景宣帝看到自己生产时狼狈的一幕。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过去......
直到大雨停歇,天际破晓,屋内没了云挽的声音,接着一道清脆响亮的啼哭划破长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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