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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续看到城门下被蜀军踏马践踏不成样的林将军,手里还紧握半块碎玉。

    那是他逢人就夸的妻子所赠。

    他总是笑着对人说:“我家娘子说了,见玉如见人。”

    彷佛声音还在耳边阵阵作响,李续发颤的手轻轻将林将军拼凑整齐。

    “是我李续对不住你啊····”李续喃喃自语,若他不擅自出兵营救二皇子,陇西也不会被围攻,三十万陇西卫也不会只剩六千余人。

    忽然看到不远处倒在血泊中的林夫人。

    李续握紧手中的长枪,枪缨上还挂着战死的亲卫血染的布条。

    “都是我的错......“呢喃声被夜风撕碎,锋利的枪尖抵住心口,“三十万兄弟,林将军,我这就来赔罪......“

    破空声骤然响起!江清月的长枪如银龙般横在李续胸前,枪杆与他的兵器相撞迸出火星。

    “李续!”江林月染血的面容在月色下透着坚毅。

    “你若敢死,对得起林将军用命相护的城门,对得起六千活着的陇西卫吗?又对得起陇西郡的百姓吗?“

    李续浑身剧震,泪水夺眶而出。

    他望着江清月身后,六千残兵不知何时已列队而立,每个人铠甲上都缠着白布,断臂的士卒用牙齿咬住旗帜,重伤的老兵拄着断剑支撑身体。

    “李将军!“整齐的呐喊划破夜空。

    “陇西郡还需要我们守护!”

    望着将士们的遗体在临时搭建的木架上整齐排列。

    晨光掠过他们年轻而苍白的面庞,那些曾经鲜活的生命,此刻安静得如同沉睡在这片深爱的土地上。

    江清月将酒樽倾斜,清冽的酒液顺着高台边缘蜿蜒而下,在碎石间汇成暗红的溪流。

    “这第一盏,敬你们护佑陇西的忠魂。”

    她的声音带着霜雪般的清透,却掩不住喉间的哽咽,“若有来世,莫要再生于这乱世。”

    风卷起她耳畔的碎发,恍惚间仿佛看见战场上那些鲜活的身影。

    江清月缓步走到高台中央,银甲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却依然泛着暗红的光泽。

    她举起青铜酒壶,将清冽的酒水缓缓洒在地上:

    “这第二盏,敬你们的忠勇,敬你们的热血。”

    酒水渗入焦土,仿佛在诉说着无声的誓言。

    “这第三盏——“她的声音突然哽住,颤抖的手举起最后一樽酒。

    “恭送众将士凯旋!”

    骨灰随风而起,八万六千将士齐刷刷跪下,铠甲与地面碰撞的闷响震落满山霜叶,惊的寒鸦群起遮蔽了半边天幕。

    谢云舟泪水夺眶而出,声音颤抖得几乎说不出话:“燕州儿郎,我来带你们回家了!”

    八万燕州将士摔杯高喊:“燕州亡魂,我们回家!”

    江清月望着漫天飘散的骨灰,恍惚间,她仿佛看见无数身影在风中浮现,他们身披战甲,手持长枪,正迈着整齐的步伐,向着燕州的方向,踏上回家的路。

    暮春的京都,柳絮如霜般飘落在宫墙朱瓦之间。

    当密报展开在紫檀木案上,“昭武将军率十万燕州卫夺回陇西城郡”的朱砂字迹刺得他瞳孔微缩,灭西蜀二十二万铁骑俘虏八万的战报更如重锤。

    “十万稚子?“皇帝摩挲着密报边缘的暗纹,青玉扳指与纸张摩擦出细碎声响。

    他想起昨日早朝,满朝文武还在为陇西失守长吁短叹,如今战报却如惊雷炸响。

    昭武将军江清月,那个穿着银甲、眉眼凛冽如霜的女子,竟用一群未经战阵的少年郎,在十日内扭转乾坤。

    指节无意识地叩击桌面,发出规律的哒哒声,与远处传来的更鼓渐渐重合。

    “陛下,该用晚膳了。“太监尖细的嗓音划破寂静。

    皇帝恍若未闻,目光落在案头的兵符印玺上。

    燕州自古民风剽悍,兵源丰沛,如今江清月以少胜多,十万稚子经此一役,必成精锐。

    若是......他忽然握紧了茶盏,滚烫的茶水溢出,在明黄龙纹桌布上晕开深色的印记。

    当年太祖皇帝便是凭借燕州铁骑问鼎天下,这个念头如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

    夜色渐深,御书房的烛火明明灭灭。

    皇帝铺开舆图,朱砂笔在凉州与陇西的交界处反复描摹,最终重重落下,划出一道蜿蜒的红线。

    “好一个昭武将军”

    他伸手抚过密信上江清月的名字。

    “可这天下,终究是孤一人的天下。”

    “传旨”他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得令人心悸:

    “昭武将军江清月因迟援陇西,导致陇西城破,虽夺回陇西,但陇西三十万大军只余六千,功过相抵,降为校尉。”

    “另......”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案台密折上一个燕州卫里的名字。

    “另,此战攻城有功者燕州卫谢云舟册封上将军,掌管燕州卫”

    “皇子不可落于西蜀,用,八万蜀国降兵换回二皇子楚瑞”

    坤宁宫内,鎏金香炉中升起袅袅龙涎香,楚皇后指尖轻抚过钦天监呈递的婚帖,羊脂玉护甲在“本月二十六,宜嫁娶“的朱砂批语上微微停顿。

    窗外海棠开得正艳,却映得她眼底的笑意愈发幽深。

    将江家嫡长女纳入东宫,既是拉拢权臣的筹码,亦是制衡兵权的利刃,这步棋,她已筹谋太久。

    旨意传至江府那日,梨花如雪落满庭院。

    江林霜跪在青石板上,听着太监尖细的宣读声,广袖垂落如蝶翼,却掩不住内心的欣喜,她与太子心意相通。

    婚书上“本月二十六完婚“的朱批刺得她眼眶发烫,恍惚间想起三年前上元夜,太子在朱雀大街亲手为她系上的同心结,那时少年人眼中的星辰,但为何如此急着成婚,如今连成婚也成了朝堂之上的计策了吗!

    “恭喜江姑娘!他日入主东宫......“太监尖利的贺喜声撞在游廊的朱漆柱上。

    江林霜起身时踉跄了半步,扶住雕花窗棂才稳住身形。

    庭院里的海棠开得正好,花瓣却被风卷着扑在她织金襦裙上,像极了陇西战场上飞溅的血沫,也不知妹妹如何了。

    “陇西郡被攻破,也不知妹妹会不会有危险,会不会害怕。”江林霜默默呢喃。

    “姑娘,太子殿下送来新裁的嫁衣。“丫鬟的声音惊破寂静。

    江林霜转身时,簪头珍珠坠子轻轻摇晃,在朦胧月色中泛起细碎的光。

    她理了理鬓发,唇角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

    既然小妹能在陇西以血肉之躯筑起城墙。

    那么她,也定能用温柔做刃,在这深宫里为江家、为天下,守一方安宁。

    她喜欢太子,但更爱江家

    江林霜取出素绢,却又将写了半句的“小妹安好否“揉成团。

    本月二十六日成婚,怕是妹妹赶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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