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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内,朝臣的争辩声如沸鼎之水。朱元璋握着奏折的指节泛白,脸色一阵阴晴不定。
他何尝不知流民问题刻不容缓?
可当想起库房里那笔等同于一年赋税的巨款,眼前便浮现出北伐军横扫漠北的壮阔图景——李成桂在高丽的局势已渐明朗,只要再攒些时日,定能一鼓作气荡平北元余孽。
相比于此,这些流民,当真是算不得什么了。
这也是老朱此刻迟疑的原因。
就在气氛僵持不下时,郭允道叹了口气,说道:“陛下,这实乃天灾,非人力所能阻止。若强行驱逐,只会让百姓对朝廷寒心;若全力收容,又确实面临诸多困难。但老臣以为,百姓为天,朝廷当以百姓安危为重啊!”
朱元璋沉思良久,最终重重地叹了口气,目光坚定地说道:“罢了!传朕旨意,拨款赈灾,妥善安置流民。太子,此事就交由你负责,务必办好,莫要让百姓失望!”
太子标闻言大喜,连忙领命:“儿臣遵旨!定不负父皇所托!”
赵瑁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可看着皇帝陛下阴沉的脸色,最终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这场御前会议,老朱和一众军机大臣一直足足商量了几个时辰,结束之后也到了用膳的时间。
其余人识趣地退下,老朱留下了太子标,徐达、李文忠与两小只一起用膳。
御膳房新制的羊肉羹蒸腾着热气,朱元璋却无心动筷。
窗外飘起又一场雪,细雪扑簌簌落在琉璃瓦上,将方才御书房里的争论声都冻住了。
他望着碗中浮起的油花,郭允道的声音仿佛还在耳畔,这老臣说京城已冻死百人,流民如潮水般涌来,可他满脑子都是北伐的军粮账簿。
“这天气确实是冷了很多、很多。”朱元璋搁下玉箸,锦袍袖口扫过碗沿发出细微声响,“郭允道说光是京城就冻死上百人,也不知道这天下到底要有多少人要被冻死。”
他话音未落,窗外的雪突然下得急了,雪粒子砸在窗棂上,像是无数双叩门乞食的手。
朱高炽突然将青瓷碗重重一放,嗓音里裹着刺:“那你刚刚还不想赈灾?朝廷现在又不是没有钱粮!”
殿内瞬间死寂,太子朱标手中的汤勺“当啷”掉进碗里,溅起的汤汁在象牙筷上凝成珠。
朱元璋猛地拍案而起:“兔崽子,你懂什么!”
“你以为打仗不花钱粮的吗?好不容易攒下这点家底,咱要用来踏平北元!纳哈出的骑兵还在边境烧杀抢掠,不把他们彻底剿灭,因此丧命的百姓只会更多!”
听到这话,朱高炽丝毫没有畏惧,仍梗着脖子道:“可现在就有人冻死在城墙根下!”
“够了!”太子标突然开口,狠狠瞪了朱高炽一眼。
“父皇息怒,炽儿也是忧心子民……”
“让他说!”朱元璋胸前剧烈起伏,眼睛死死地盯着小胖墩。
朱高炽继续嘲讽道:“皇爷爷,您当真觉得北伐比赈灾重要?
“逆孙!”老朱筷子重重敲在碗沿,“你可知十万大军一日需多少粮草?北元不灭,百姓永无宁日!”
听到这话,朱高炽嗤笑了一声,索性不再言语。
“臣无能,无法为陛下分忧,为民解困,实在是惭愧!”
听到老朱这话,李文忠很是无奈的说道。
作为跟随朱元璋南征北战的亲外甥,他太清楚老朱深夜伏案批阅奏折的辛劳,也深知内库账册上那笔北伐专款承载着怎样的执念——那是要彻底荡平北元、永绝边患的雄心。
“咱又何尝不是无能为力?天命不可违啊!”
老朱无奈地摇了摇头,面对这股大自然的力量,即便是贵为皇帝的他,也感到无能为力。
冬日夺命,本是常事,每年冬季都有人因寒冷而丧命。然而今年似乎情形格外严重,时值十一月,寒冬尚未至极,京城已有百余人因寒冷而辞世,这天气实在是寒冷至极。
气温每降一分,流民的数量便随之增加。
流民问题,始终是历朝历代难以解决的顽疾。
不论是战火硝烟,还是饥馑荒年,亦或是此刻的严寒,百姓无法生存,便不由自主地向繁华都市迁移。
而金陵,作为大明王朝的京城,自然是这些流离失所者的首选目的地。
流民一旦增多,治理便成难题,他们往往铤而走险,从事抢劫盗窃之举,导致京城犯罪率激增。
然而,老朱的心思却更多地放在了北伐之上。
这是大明最好的机会,也极有可能是他们这些开国君臣最后的机会,任何人都阻拦不得!
见到老朱这不当人的模样,朱高炽顿时有了主意。
“皇爷爷,咱们要不出宫去看看?”
听到这话,太子标深深地看了一眼小胖墩一眼,随后也附议道:“父皇,您不是常说要我们了解民间疾苦吗?或许今日就是个不错的机会。”
老朱闻言眉头一皱,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可朱雄英这个时候也开口了,请求道:“皇爷爷,您就陪我们出宫转转呗!”
宝贝大孙都开口,老朱当然不会拒绝。
徐达与李文忠倒是不以为意,跟着就去了。
六人换上粗布棉衣,踏着积雪混入人流,寒风如刀,吹得人脸生疼。
“这天气确实是冷了许多!”
老朱紧了紧身上的袍子,突然开口道。
徐达与李文忠点了点头,两小只更是都把自己裹成了粽子。
“可不是嘛!”
“天气越来越冷,木炭的价格就越来越贵!”
李文忠眉头一皱,叹道:“往年木炭三十文一担,如今已涨到六百文。寻常人家别说生火,连御寒的棉衣都典当了。”
作为文武双全的大明战神,李文忠对京城中的风吹草动,还是颇为了解。
这话如重锤砸在心口。
“什么?”老朱顿时惊了,脸色很是难看。
“六百文一担?这可是翻了整整二十倍啊!寻常老百姓怎么用得起?”
李文忠叹了口气,幽幽开口道:“根本就用不起!寻常人家连糠菜都吃不上,哪来的钱买炭?”
“或者说这木炭,从一开始就不是给平民百姓用的,他们也没有本钱去用!西山窑的炭工冻死在窑洞里,可上等银骨炭依旧一车车送进勋贵宅邸。”
“说到底,这炭火......”李文忠顿了顿,目光扫过老朱,“从不是为泥腿子们烧的。”
听到李文忠这赤裸裸的话语,老朱长叹了口气。
先前是老朱不知道,一门心思地想着北伐大业。
现在老朱知道了,这心里面那是说不出的难受,压抑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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