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小说网 > 玄幻奇幻 > 高山 > 第二章 少年疯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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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嗬……”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瞬间贯穿了全身,丁修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他的脸色瞬间由惨白变得如同死人般的灰败,豆大的冷汗和雨水混合着从额头滚滚而下。

    朱少康愣住了,他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看着深深嵌入对方肩背、被骨头死死卡住的长剑,感受着剑柄传来的那种令人心悸的阻滞感和骨头的摩擦震动,他大脑一片空白,劈中目标的狂喜瞬间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所取代。这家伙……是疯子吗?!

    就在这时!

    丁修那双因为剧痛而布满血丝、瞳孔都有些涣散的眼睛,猛地爆射出一种近乎实质的凶光!那光芒比朱少康的剑锋更冷,比这雨夜更暗!那不是人类该有的眼神,那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散发着在临死前也要拖着仇敌一起沉沦的怨毒!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用自己半边身子的骨头和血肉,硬生生制造出的这稍纵即逝的破绽!

    “呃啊——!!!”

    一声仿佛来自九幽地狱、混合着无尽痛苦和疯狂杀意的咆哮,从丁修的喉咙里炸响!这声咆哮盖过了雨声,盖过了所有人的惊呼,如同惊雷般狠狠砸在朱少康的心口!

    丁修握刀的右手,那只因为剧痛而剧烈颤抖、指关节捏得发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手,在这一刻爆发出了超越极限的力量!黝黑的柴刀,带着他全部的生命力、所有的痛苦和不甘,以及那深入骨髓的狠戾,化作一道撕裂雨幕的黑色闪电,自下而上,朝着朱少康持剑的右手手腕,斜劈而出!

    快!准!狠!

    这一刀,凝聚了丁修所有的意志!超越了速度的极限!

    朱少康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他只觉得眼前黑影一闪,手腕处猛地传来一阵冰凉!紧接着,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瞬间麻痹后的、撕心裂肺的剧痛!

    “噗嗤——!”

    刀锋入肉切骨的声音,干脆利落得令人心胆俱裂!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朱少康呆呆地看着自己持剑的右手,手腕以下,三根手指——食指、中指、无名指——连同半截手掌,被那黝黑的刀锋干净利落地斩断!断口处,白森森的骨头茬子瞬间被喷涌而出的鲜血淹没!

    那三根断指,还带着他身体的温度,在空中划出几道凄艳的血线,然后无力地跌落,砸在湿冷的青石板上,发出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啪嗒”声。

    “呃…啊……我的手……我的手——!!!”短暂的死寂后,朱少康的瞳孔才猛地扩散到极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光秃秃、鲜血狂喷的手腕,随即,一股超越了人类承受极限的剧痛如同海啸般冲垮了他的神经!他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仿佛灵魂都被撕裂的惨嚎!身体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猛地向后踉跄倒退,长剑也因剧痛和惊恐脱手,哐当一声掉在血水里。

    鲜血,如同失控的泉眼,从朱少康手腕的断口处疯狂喷溅!溅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溅在湿透的衣襟上,溅在丁修苍白如纸、沾满血污的脸上!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盖过了雨水的土腥气。

    剧痛让朱少康的视野一片血红模糊,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他只剩下一个念头——逃!远离这个魔鬼!他捂着断腕,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一头濒死的野兽,不管不顾地向后猛退。

    但丁修的动作更快!

    他仿佛完全感觉不到左肩那足以让常人昏厥的恐怖伤势!在劈出那断手一刀的瞬间,他身体的重心就随着刀势猛地前倾!朱少康的惨嚎和倒退,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此刻他像一头嗅到血腥味的恶狼,借着前冲的势头,整个人再次扑了上去!他唯一还能用的右手,五指箕张,如同铁钳,带着同归于尽的狠绝,精准无比地扼向朱少康的咽喉!

    朱少康因为剧痛和恐惧而动作变形,退后的步伐凌乱不堪。丁修那只沾满鲜血、冰冷如同铁铸的手,如同跗骨之蛆,闪电般追至!

    “呃!”

    冰冷的、带着铁锈和血腥气的手指,狠狠扼住了朱少康的咽喉!巨大的力量瞬间收紧!

    朱少康所有的惨嚎和恐惧都被死死掐断在喉咙里戛然而止!他眼球猛地凸出,布满血丝,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窒息的痛苦瞬间淹没了断腕的剧痛,他像一条离水的鱼,徒劳地张大嘴巴,却吸不进一丝空气!他的双手本能地疯狂抓挠着丁修扼住他脖子的手臂,指甲在那条精瘦的手臂上划出道道血痕。

    但丁修的手臂如同铁箍,纹丝不动!他的身体死死压住朱少康,两人一起重重地摔倒在冰冷、湿滑、满是血水和泥泞的青石板上!

    “嗬…嗬……”朱少康喉咙里发出濒死的、意义不明的气音,脸色由青紫迅速转向死灰,挣扎的力道肉眼可见地减弱下去。

    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朱少康断腕处喷溅出的滚烫鲜血,劈头盖脸地浇在丁修的脸上、流进他因为喘息而微微张开的嘴里。

    那味道,咸腥,滚烫,带着浓烈的铁锈味,一路烧灼到胃里,苦得让人几欲呕吐。这味道,他太熟悉了。无数次在泥泞里挣扎求生时,在野狗嘴里抢夺馊食时,在看着亲人冻饿而死却无能为力时……这苦味就刻在他的骨头上。

    丁修的眼神没有任何波动,只有一片冰封的死寂。他俯视着身下那张因窒息而扭曲、濒死的脸,注视着那双曾经充满矜傲、此刻只剩下无尽恐惧和绝望的眼睛。他的手臂,扼住对方咽喉的手臂,如同淬火的铁条,稳定得可怕,没有丝毫颤抖,只有持续不断、缓慢而坚定地收紧。

    “住手!!”开元镖局那边,众人总算反应过来了,朱锦堂目眦欲裂,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暴吼!他身后的镖师们也瞬间炸了锅,纷纷拔出兵器,就要冲上来救人。

    “谁敢动?!”徐百九阴冷如毒蛇的声音同时响起,带着一股森然的杀气,“坏了规矩,可是灭门的死罪!”

    此话一出,朱锦堂动作猛滞,他身后的镖师们也瞬间清醒,不敢妄动分毫。

    街道上,只剩下雨声、朱少康濒死的微弱挣扎声以及丁修那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滴雨落下,都像敲在紧绷的鼓面上。

    朱少康的挣扎越来越微弱,眼球上翻,只剩下眼白,身体开始无意识地抽搐。

    充当裁判的耆老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终于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来:“停!停手!大刀门丁修胜——!”

    “当——!!!”

    刺耳的铜锣声,如同丧钟,再次撕裂了雨夜。

    锣声入耳。

    扼住朱少康咽喉的那只铁钳般的手,骤然松开。

    丁修的身体猛地一晃,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弓弦骤然松弛。左肩胛骨下那恐怖的伤口失去了意志的强行压制,剧痛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席卷全身,几乎将他彻底淹没。眼前阵阵发黑,他强撑着没有倒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朱少康身上摇摇晃晃地站起。

    脚下粘稠的血水和泥泞让他一个趔趄,差点再次摔倒。他单膝跪地,右手撑着那柄黝黑的柴刀,刀尖杵在冰冷的石板上,支撑着身体。豆大的冷汗混着脸上的血污,不断滴落。

    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左肩的伤口,带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口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还有……一丝异样。

    他下意识地张开嘴。

    “呸!”

    一小截沾着血污和泥水的惨白之物被他吐了出来,落在身下朱少康抽搐的身体旁边。

    那赫然是一截断指!朱少康的断指!

    方才生死搏杀的混乱中,不知何时,竟有一截断指飞溅进了他的嘴里!而他,在扼住朱少康喉咙、全身心沉浸在杀戮意志中时,竟本能地、如同咬碎猎物骨头般,将其咬断了!

    丁修看着地上那截断指,眼神依旧死寂,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吐掉了一块无用的石子。他伸出舌头,舔了舔破裂的嘴角,将唇边残留的血污和一丝骨渣卷入喉咙。那动作,带着一种原始的、近乎兽性的漠然。

    开元镖局的人终于冲破了大刀门无形的阻拦,哭喊着、咒骂着扑了上来,手忙脚乱地抬起已经昏死过去、手腕处依旧血流不止的朱少康。有人脱下衣服死死按住断腕,有人掏出伤药,有人去捡地上的断指,现场一片混乱。

    朱锦堂脸色铁青,眼神怨毒地扫过丁修和徐百九,最终狠狠一跺脚,“快把人送去回春堂!”

    镖局的人抬起朱少康,如同潮水般狼狈退去,只留下满地狼藉的血水。

    “哈哈哈!好!干得漂亮!”徐百九发出一阵畅快的大笑,带着大刀门的人走上前来。他看着丁修的目光,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欣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这个少年身上的狠劲,连他这个老江湖都感到心惊。

    丁修依旧撑着刀,单膝跪在血水里,低着头,剧烈的喘息还未平复,雨水冲刷着他身上纵横交错的新旧伤疤和不断涌出的鲜血。

    徐百九走到他面前,高大的身影遮住了些许风雨。他俯下身,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交易完成的轻松:“小子,有种!没给老子丢脸!”

    一只枯瘦的手伸到丁修面前,摊开,掌心躺着一枚令牌。

    令牌非金非木,入手冰凉沉重,边缘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幽暗的金属光泽。正面,用古朴刚劲的线条刻着一个“玄”字,笔画间似乎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威严。令牌表面布满了细密的划痕,边角处有些磨损,显然有些年头了。一股极淡的、难以形容的奇异气息,仿佛深山中千年寒潭的冷冽水汽,又似某种沉眠巨兽的微弱吐息,从令牌深处隐隐透出,缠绕在丁修的指尖。

    丁修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死死地钉在了那枚令牌上。那死寂的眼底深处,仿佛有冰冷的火焰被点燃,疯狂地跳跃起来。

    他伸出唯一还能动的右手,那只手沾满了粘稠的血污,还在微微颤抖,但动作却异常坚定。他一把抓住了那枚冰冷的令牌,紧紧攥在手心!坚硬的棱角硌着他的掌骨,那股奇异的冰凉气息顺着掌心直透心脉,让他混乱的思绪都为之一清。

    “你的了。”徐百九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明天,玄天圣地开山门,能不能进去,看你的造化。”

    丁修没有回应,他攥着令牌,咬着牙,用那柄沾满血泥的柴刀支撑着身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每一次挪动,左肩的伤口都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不再看徐百九,也不再看周围那些敬畏、畏惧或复杂的目光。他抬起头,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脸上的血污和泥泞。

    视线穿过迷蒙的雨幕,越过五丈槐大街低矮破败的屋顶,投向城池之外,那遥远天际的方向。

    在视线的尽头,连绵起伏的黑色山脉轮廓在雨夜中若隐若现。在那群山之巅,似乎有比黑夜更深邃、比星辰更遥远的存在盘踞。即使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即使在这冰冷的雨夜,丁修仿佛也能感受到一股无形的、浩瀚如渊的气息,如同沉睡巨神的心跳,低沉而磅礴地脉动着,穿透了层层雨幕,隐隐压迫着整个天地。

    那里,是玄天圣地的方向。

    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额角流下,滑过眼睑,带来一丝寒意。丁修微微眯起了眼睛,狭长的眼缝中,那刚刚点燃的冰冷火焰,此刻燃烧得更加炽烈、更加疯狂。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遥远山影的轮廓,仿佛要将那方向刻入骨髓。然后,他拖着如同灌了铅、每一步都留下一个血脚印的身体,转过身,一步一步,沉默而决绝地走向雨幕深处,走向五丈槐大街另一端的黑暗小巷。破烂的衣衫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单薄却挺得笔直的脊梁,像一杆染血的标枪。

    徐百九看着少年消失在雨巷中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腰间原本藏放着令牌的位置,那里已经空空如也。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他眼底翻涌了一下,最终化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哼,消散在雨声里。

    巷子幽深,黑暗仿佛凝固的墨汁。

    丁修踉跄着,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刀尖上。左肩的伤口每一次牵扯都带来一阵眩晕,眼前景物开始旋转、模糊。喉咙里那股浓重的血腥味越发刺鼻。

    就在巷子即将转弯的阴影处,他再也支撑不住。一直强行压抑在喉头的那股滚烫腥甜,猛地冲了上来!

    “噗——!”

    一大口暗红的、带着粘稠血块的鲜血,狂喷而出,溅在巷子湿冷的砖墙上,如同泼洒开一幅狰狞的图画。

    他身体一晃,膝盖重重砸在泥水里,右手死死抓住墙壁凸起的砖缝,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才勉强没有彻底倒下。

    剧烈的咳嗽撕扯着胸腔,每一次都带出更多的血沫。他剧烈地喘息着,冰冷的空气灼烧着肺叶。他低下头,看着地上那滩迅速被雨水冲淡的暗红血污,眼神却没有任何软弱,反而在剧痛和虚弱的冲刷下,变得更加锐利、更加冰冷。

    他摊开一直紧握的右手,那枚玄天令躺在掌心,幽暗的“玄”字在黑暗中仿佛在吸收着周围微弱的光线,散发出更深的寒意。

    丁修沾满血污的手指,缓缓地、无比用力地收拢,将那冰冷的令牌死死攥紧,仿佛要将它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重新站了起来。扶着湿滑冰冷的墙壁,一步,一步,拖着残躯,走进雨夜的黑暗里。巷子深处,只有他粗重压抑的喘息和脚步拖沓的声音在回响,很快又被无边的雨声彻底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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