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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钟的尖叫像把生锈的锯子,在陈序的神经上狠狠拉扯。他习惯性地闭着眼,抬手摸索床头柜,指尖却只触到冰凉的、陌生的木质纹理。不是他宿舍那廉价贴皮床头柜该有的触感。空气里也弥漫着陌生的气息——一种淡淡的消毒水味,混杂着某种甜腻的花香,还有…婴儿爽身粉?他猛地睁开眼。
眩晕感瞬间击中了他,仿佛刚从高速旋转的滚筒洗衣机里被甩出来。天花板很高,吊着一盏造型繁复、光线柔和的灯,绝不是宿舍那根裸露的荧光灯管。身下的床垫柔软得过分,几乎将他整个人陷进去。他挣扎着坐起,薄被滑落,露出赤裸的胸膛和手臂。那手臂……那手臂的线条松弛了些,覆盖着一层不再紧致的皮肤,上面甚至有几道浅浅的、陌生的疤痕。这不是他的身体!一股冰冷的恐慌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谁?!”他喉咙发紧,声音沙哑干涩,带着不属于他记忆的疲惫感。
慌乱中他掀开被子想跳下床,脚却绊到床脚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一个白色的、塑料的玩意儿,顶上还挂着几个彩色的小玩具,被他这一脚带翻,“哐当”一声砸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噪音。
“哇——!”
尖锐的婴儿啼哭声毫无预兆地在隔壁房间炸响,像一把冰锥刺穿了陈序混乱的神经。他彻底僵住,心脏在陌生的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破膛而出。婴儿?谁的孩子?这是哪里?!
就在这时,卧室门被猛地推开。
门口站着一个女人。晨光从她身后的窗户透进来,勾勒出她纤细却紧绷的身影。她似乎刚从厨房出来,身上还系着一条沾着水渍的格子围裙,手里紧紧攥着一把沾着蛋液的勺子。她的脸……陈序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被更深的恐慌淹没。那是一张绝对陌生的脸,大约二十四五岁,清秀,眉眼间却凝聚着一种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惊疑?她的目光像探照灯,死死锁在他脸上,又迅速扫过地上翻倒的婴儿健身架和仍在嚎哭的隔壁房间,最后落回他身上。
空气凝固了,只有婴儿的哭声持续撕裂着这份死寂。陈序感到一股原始的恐惧攫住了他,是闯入猛兽领地被发现的猎物那种恐惧。他几乎是出于本能,身体猛地向后一缩,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床头板上。视线慌乱扫过,床头柜上有个沉重的玻璃烟灰缸。他一把抄起来,冰凉的触感稍微给了他一点虚假的支撑感,双臂因过度用力而颤抖,将烟灰缸高高举起,对准门口那个陌生的、充满敌意的女人。
“别过来!”他嘶吼,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调,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粗粝感,“你他妈是谁?!这什么地方?!你想干什么?!”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抠出来的碎石,带着血腥味。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龇着牙的幼兽,用尽全身力气虚张声势,试图吓退眼前未知的庞大威胁。婴儿的哭声成了这场对峙里唯一的背景音,尖锐而绝望。
女人没有动。她依旧站在门口,攥着勺子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勺子边缘残留的蛋液缓慢地滴落在围裙上,留下一点粘稠的黄色痕迹。她脸上那种惊疑不定的神色慢慢沉淀下去,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东西取代——像是某种沉重的尘埃终于落定,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和……审视?她的目光锐利地划过陈序那张写满惊惶和敌意的年轻脸庞,落在他因紧张而剧烈起伏的、属于成熟男人的胸膛上。
她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了一小步,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压迫感。婴儿的哭声还在持续,像背景里永不停止的警报。她开口了,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甚至有些沙哑的疲惫,完全盖过了婴儿的嚎哭,清晰地钻进陈序嗡嗡作响的耳朵里:
“陈序,”她准确地叫出了他的名字,那双疲惫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今天是几号?你……今年多大?”
陈序举着烟灰缸的手臂僵硬得如同化石,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肋骨,几乎要碎裂开来。她认识他!她不仅认识他,还知道会发生什么?这诡异的问题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他虚张声势的壁垒。他喘着粗气,喉结上下滚动,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声音。
女人似乎也不需要他立刻回答。她只是看着他,目光沉沉,像是在确认某个早已知道答案的谜题。她的声音更轻了些,却像重锤一样砸在陈序混乱的意识上:
“你第一次见到我……是在哪里?还记得吗?那天,是不是……下雨了?”
“哗啦——”
记忆的闸门被这句低语猛地撞开。不是属于这具陌生躯体的记忆,而是他陈序自己的,属于十八岁、昨天还鲜活跳动的记忆碎片,裹挟着冰冷潮湿的气息汹涌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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