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城市灯火里的我们 > 第11章 秘密账本的红色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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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阁楼的天窗漏进残月的清辉,在地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像一块被时光摔碎的镜子。林晚星跪坐在床垫旁,指尖在床板缝隙中摸索,冰凉的铁皮边缘硌得指腹生疼——那是她藏在床垫下的旧铁盒,表面印着“江城建筑设计院“的烫金logo,如今油漆已斑驳成深浅不一的锈色,露出底下坑洼的铁皮,如同她逐渐锈蚀的职业尊严。铁盒的搭扣缠着一圈透明胶带,那是上次搬家时不小心摔裂后江屿帮忙粘的,胶带边缘已泛黄发脆,她用指甲抠了半天才听见“咔哒“一声轻响,搭扣终于弹开,扬起一阵细微的灰尘,在月光中飞舞,带着旧纸张和铁锈的味道。

    铁盒里躺着一本线装账本和三张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用卡账单。账本封面是大学时在文具店买的廉价PU皮,边角磨破露出暗黄色的硬纸板,封面上用马克笔写的“梦想基金“四个字早已褪色,只剩下模糊的笔势,仿佛时光擦去的誓言。她翻开内页,扉页上贴着她第一次拿项目奖金时拍的照片——24岁的林晚星穿着挺括的白色西装,站在事务所玻璃幕墙前笑得灿烂,身后映着蓝天白云,手里扬着第一份设计稿。如今照片边缘卷起,塑封膜裂开一道斜纹,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照片上的自己眼神明亮,全然不知未来的风雨。

    用红笔写的“失业缓冲金“五个字歪歪扭扭,是她刚失业那天颤抖着写下的。最后一行记录停在“3000.00“,数字被无数次抚摸得发毛,墨迹在纸页上晕开淡淡的红,仿佛随时会渗出血来。她想起三个月前走出建筑事务所大门时,银行卡里还有52000元,那是她连续熬了三个通宵、在会议室据理力争才换来的遣散费。当时她盯着数字盘算:9000元交三个月房租,1200元给母亲续降压药,再报个BIM培训班提升技能……如今账本上的支出项密密麻麻:9月房租9000元(已划扣),母亲的“络活喜“降压药1200元(医保统筹后自付380元),江屿的奥美拉唑肠溶胶囊370元(便利店会员价),21天的打折饭团1800元(罗森晚间特惠,每袋3.9元),还有给阁楼换灯泡的15元,买画纸给江屿的58元……这些数字像细小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纸页上,也扎在她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上,每一笔都记录着生活的重量。

    信用卡账单从信封里滑出,A4纸的边缘被她捏得发皱,指腹留下清晰的汗渍。12000元的红色数字在月光下像一道新鲜的伤口,数字上方印着“最低还款额:1200元“,而她上个月刚用便利店工资还了800元,剩下的400元买了半管奥美拉唑给江屿。滞纳金的小字密密麻麻地爬满页脚,计算方式复杂得像迷宫:“每日万分之五计息,累计37天,合计滞纳金222元“。每一个小数点都在提醒她:若本月再不还款,征信将亮起红灯,而她甚至不敢想象逾期的后果。账单背面还留着上次在便利店喝咖啡时不小心洒下的渍痕,褐色的咖啡渍如今已变成深棕,形状像极了她设计的第一个项目——滨江公园的喷泉,只是此刻看来,竟像一幅讽刺的抽象画,喷泉的弧线化作滴血的嘴角,嘲笑她被现实浇灭的梦想。

    她把账单和账本塞回铁盒,推回床底,指尖触到床板下一块凸起的木刺,扎得生疼,渗出血珠。阁楼的斜顶很低,她站起身时额头撞到横梁,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惊飞了角落里结网的蜘蛛,蛛丝在月光中微微颤动,映出她模糊的倒影——工装外套的肘部磨出破洞,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T恤,头发用便利店的粉色皮筋束着,几缕碎发黏在汗湿的额角,眼下的青黑像泼翻的墨汁,顺着颧骨蔓延。墙上贴着她大学时的画作,樱花树下的女孩背着画夹笑得灿烂,那时的她用铅笔在角落写:“2020年,要做改变城市的设计师。“如今字迹已有些模糊,像一个被雨水打湿的梦,樱花的花瓣也褪成了浅粉。

    抽屉深处的民宿设计图被她拽了出来,A3的绘图纸边缘卷成波浪,上面用荧光笔写着“克莱因蓝旋转网红梯“,旁边画着一个夸张的笑脸,还有客户的留言:“要炸街!预算8000,一周内给我效果图+施工图!“林晚星盯着“8000“这个数字,像溺水者抓住了救命稻草,指甲深深掐进纸页,留下月牙形的白痕。她摸出铅笔,笔尖在图纸上划出刺耳的沙沙声,台灯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影子的轮廓瘦骨嶙峋,像一只折翼的鸟,翅膀上还沾着未干的钴蓝色——那是上周帮江屿调颜料时蹭上的,如今已干涸成深蓝的斑点,像夜空中黯淡的星。

    凌晨三点,桌上的咖啡杯早已凉透,杯底的沉淀在杯壁结成褐色的纹路,如同她眼下日益加深的青黑。电脑屏幕上的CAD模型闪着幽蓝的光,楼梯的弧线在视网膜上晃成漩涡,让她一阵眩晕。她揉了揉眼睛,指尖触到干涩的眼皮,突然感到鼻腔里一阵温热,有什么东西滴落在图纸的楼梯扶手上。

    是鼻血。

    温热的液体染红了她刚刚用荧光笔标注的玻璃护栏承重数据,在克莱因蓝的底色上晕开一个不规则的圈,像谁不小心打翻了调色盘。她慌忙用纸巾堵住鼻孔,血珠却顺着指缝滴在键盘上,在“保存“键上凝成一个暗红的点,像一颗凝固的泪。纸巾很快被浸透,鲜血顺着下巴滴在设计图上,在楼梯的旋转弧度上画出一道蜿蜒的红线,如同一条正在流血的伤口,恰好穿过她标注的“安全承重1.5吨“字样,红色与蓝色碰撞,刺得她眼睛生疼。

    “晚星!“江屿冲进画室时,正看见她用纸巾堵着鼻子,鲜血浸透了纸巾,染红了下颌和胸前的白T恤,滴在电脑键盘上,像撒了一把红玛瑙。他手里的搪瓷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热牛奶溅在画具袋上,洇湿了半管温莎牛顿的钛白颜料,白色膏体混着牛奶在地面上蔓延,像一朵正在融化的云,散发出淡淡的奶香和颜料的松节油味。他的眼睛睁得很大,瞳孔里映着她血染的衣襟,手指颤抖着,一时竟忘了该做什么。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蹲在她面前,握住她颤抖的手腕。“你上次流鼻血是什么时候?“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指腹触到她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握笔和敲键盘留下的印记,如今却因为过度劳累而有些发烫。他撬开她攥着鼠标的手,看见她指甲缝里还沾着铅笔灰,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虎口处磨出了新的红印,像是被砂纸反复打磨过。

    药箱被他翻得乱七八糟,棉签、创可贴、碘伏瓶散落一地。他抽出一根棉签,蘸上碘伏,小心翼翼地伸进她的鼻孔,刺痛让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忍忍,有点疼。“他的声音温柔得像羽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棉签在她鼻腔里带出结痂的血痂,碘伏的刺激性气味让她眼眶发酸,泪水混合着血水,顺着脸颊滑落。药箱底层掉出半管未拆封的红霉素软膏,铝管上还贴着便利店“第二件半价“的标签,是他上周买胃药时顺手带的,想着她偶尔会磨破手指,却一直没机会给她,如今铝管被压在药箱底部,沾着一层薄灰,标签边缘卷起。

    晨光漫过窗台,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斑,灰尘在光柱中飞舞,像无数个微小的精灵。林晚星盯着电脑屏幕上即将完成的三维模型,楼梯的弧线在晨光中泛着冷光,仿佛一条冰冷的蛇。江屿把温牛奶推过来,杯壁凝着水珠,像她此刻想掉却掉不出的泪。模型右下角的渲染时间显示“剩余48小时“,而客户要求的交货时间只剩72小时,时间像一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剑柄上刻着“违约金2000元“,那是她半个月的伙食费。

    她拿起牛奶杯,指尖触到温暖的玻璃,却觉得那温度无法驱散心底的寒意。信用卡账单被她折成纸船,漂在盛满烟头的玻璃缸里。12000元的红色数字浸了水,渐渐晕开成模糊的粉,像极了她大学时画的樱花速写,只是这一次,樱花落在了冰冷的烟蒂之间,显得格外凄凉。烟缸里还躺着她昨天掐灭的烟头,一共七根,对应着她改图的七次崩溃瞬间,每一根烟头都记录着一次挫败。

    江屿假装整理画具,时不时用眼角余光瞟她。他打开画具袋,拿出一支削好的铅笔,又放回去,再拿出一块橡皮,在手里搓来搓去,橡皮屑落在他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上,像撒了一把碎雪。趁她低头喝牛奶,他偷偷把一个信封塞进她放在桌边的钱包里。林晚星摸到钱包里硬硬的纸钞,掏出来一看,是八张皱巴巴的百元大钞,上面还留着画具店老板的指纹,甚至有一张上面印着淡淡的镉红色颜料痕迹。“画展众筹……预支了一部分,“他不敢看她的眼睛,假装研究墙上的速写,耳朵却悄悄红了,“先用着,别累坏了,身体要紧。“她知道那是他磨了画具店老板很久才提前支的稿费,原本是要买过冬的颜料,如今却成了她的救命钱。

    楼梯设计图的边角被她卷成波浪,克莱因蓝的色块被修正液涂得斑驳,像一块打满补丁的旧布。她的眼睛布满血丝,视线模糊,每一次眨眼都像有沙子硌着,眼角溢出生理性的泪水。当她终于点击“发送“键时,鼻腔里的血腥味再次翻涌,温热的液体顺着纸巾流下,滴在“已完成“的对话框上,像一个血色的惊叹号,恰好落在时间戳“05:28“的数字上,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江屿冲进来时,她正用额头抵着键盘,鲜血染红了白色的按键,在字母上留下一个个暗红的指印,“F5“键上的血迹尤其浓重,那是她反复刷新邮件页面时留下的。他二话不说蹲下身,把她打横抱起。林晚星太轻了,轻得像一片羽毛,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肩胛骨的轮廓,硌着他的手臂,仿佛稍一用力就会折断。“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她虚弱地挣扎,声音细若蚊蝇,带着浓重的鼻音,鼻血混合着泪水,滴在他的衬衫上。“别动。“江屿的声音很沉,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他的手臂肌肉紧绷,生怕抱不稳她,快步向门口走去。

    他抱着她往外跑,阁楼的木板楼梯在脚下发出“吱呀“的声响,每一级都像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林晚星趴在他肩上,闻到他画具袋里散发出的松节油和颜料味,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药味——是她熟悉的奥美拉唑肠溶胶囊的铝箔气息。她瞥见他画具袋侧袋里露出的奥美拉唑铝箔包装,在路灯下闪着微光,像他们共同守着的秘密,沉默而温暖。铝箔上的字被他摸得模糊,露出底下的白色纸板,如同他们被现实磨平的棱角,却依然藏着不屈的底色。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冰凉的雨点打在脸上,让她稍微清醒了些。江屿把她抱得更紧,用自己的外套裹住她,外套上有他画画时蹭上的群青色,如今沾了雨水,颜色更深了,像深夜的海。“没事的,马上就到医院了。“他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能感觉到他脖颈处的脉搏在急促跳动,像一面擂鼓,敲打着她的心房。林晚星闭上眼睛,听着他急促的脚步声和雨点打在地面的声音,突然觉得很安心,仿佛回到了大学时熬夜赶图,他偷偷送来热咖啡的夜晚,那时的困难远不如现在沉重,却同样让人感到温暖。

    医院的急诊室灯火通明,消毒水的味道刺鼻,混着血腥味和淡淡的饭菜香。医生检查时,江屿一直握着她的手,他的手心很暖,却有些粗糙,是常年握画笔留下的茧,此刻却像一副坚实的铠甲,给她力量。“过度劳累,营养不良,鼻腔黏膜干燥破裂。“医生的话语很平淡,却像重锤敲在江屿心上,他看着林晚星苍白的脸,喉结滚动着,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只是把她的手握得更紧。林晚星看着江屿紧锁的眉头,突然觉得很愧疚:“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

    江屿摇摇头,用纸巾帮她擦去下巴的血迹,动作轻柔,仿佛在擦拭一件珍贵的艺术品。“说什么傻话。“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显然也一夜没睡,眼下的青黑比她的还重,像被墨汁浸染的画布。“等你好了,我们一起想办法,总会过去的。“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上面用铅笔写着画展众筹的进度,虽然离目标还差很多,但他每天都会更新:“你看,又多了两个支持者,一个是大学同学,捐了50元,一个是老街区的周奶奶,捐了20元,虽然钱不多,但也是希望。“本子里还夹着一张便利店的收据,是她昨天买的打折饭团,他一直留着,收据上的字迹已有些模糊,像他们共同度过的艰难时光,却依然清晰地刻在心里。

    林晚星看着本子上稚嫩的字迹,突然笑了,牵动了鼻腔的伤口,疼得她皱起眉头。“嗯,总会过去的。“她想起铁盒里的账本,想起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想起江屿偷偷塞进她钱包的钱,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像冬日里的阳光,驱散了些许寒意。也许生活很难,但只要还有彼此,就有希望,就像江屿画里的老街区,即使破败,也有顽强生长的野草。

    窗外的雨停了,天边泛起鱼肚白,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照在急诊室的玻璃上,折射出温暖的金色。林晚星靠在病床上,看着江屿趴在床边睡着的样子,他的眉头依然微蹙,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的梦。她伸出手,轻轻抚平他的眉头,指尖触到他额头上的细汗,又滑到他乱翘的头发上,那头发里还沾着些许钴蓝色的颜料碎屑,是他昨天画画时留下的。

    这一刻,所有的债务和压力似乎都暂时远去了。她知道,铁盒里的秘密账本还在,红色的数字依然刺眼,但她不再害怕。因为她知道,比金钱更重要的,是身边这个男人,是他掌心的温度,是他熬夜画画时陪伴她的沉默,是他们共同面对困难的勇气。就像他画里的光,总能照亮黑暗的角落。

    护士进来换药,轻声提醒她注意休息,顺便收走了床头柜上的空牛奶盒。林晚星点点头,目光落在窗外渐渐亮起的天空,几只麻雀在电线上跳跃,发出清脆的叫声,像是在演奏一曲希望的乐章。新的一天开始了,也许依然充满挑战,但她不再是一个人了,她有江屿,有彼此,这就够了。

    回到阁楼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阳光透过天窗照进来,落在电脑屏幕上,三维模型依然发着光,克莱因蓝的楼梯在光影中显得格外醒目。林晚星走到床边,弯腰打开床底的铁盒,拿出账本和账单。她拿起笔,在账本上写下新的一行:“民宿设计费:8000元(预计到账)“,字迹比之前稳定了些,虽然依旧有些颤抖,但多了几分坚定。

    虽然钱还没到账,但她知道,这是新的开始。她把账单叠好,放进抽屉的最深处,不再看那些令人焦虑的数字。然后,她走到画架前,拿起江屿的画笔,那是一支磨损严重的狼毫笔,笔杆上刻着“坚持“二字,是他用小刀亲手刻的,笔画深处积着陈年的颜料,像岁月的沉淀。她在一张新的纸上轻轻落下第一笔,不是设计图,而是一幅速写——画的是凌晨的急诊室,江屿趴在床边睡着的样子,阳光落在他的发梢,像撒了一把金粉,他的眉头舒展,嘴角微微上扬,仿佛在做一个甜甜的梦。

    阁楼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像春蚕啃食桑叶。阳光渐渐移动,照在铁盒的锈迹上,反射出微弱的光,仿佛在诉说着过去的艰辛,也预示着未来的希望。也许生活给了她一个红色预警,但她和江屿,会一起用画笔,在困境中画出属于他们的色彩,就像那抹倔强的克莱因蓝,即使被鲜血染红,也依然夺目,终将在阳光下闪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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