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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平王缓步上前,眼尾弯出温柔弧度,目光却越过她落在宁清洛身上:"本王听宁兄说你病了,特意来看看。"他指尖拂过晚娘散在枕畔的一缕青丝,嗓音温润似春水,偏生那瞳孔黑得像是冬夜檐下悬着的冰棱,"倒是巧,清儿也在这儿。"

    宁清洛垂首避开那视线,素手搭在腰侧禁步上,玉禁步的流苏纹丝不动:"王爷来得很及时。"她声音清凌凌的,偏在某个字眼上微微发涩,"小娘前几日还嫌闷得慌,说有段日子没见您了。"

    晚娘指甲不着痕迹地掐进锦被的缠枝纹,面上却笑得更甜:"可不嘛,这屋里药气重,熏得人心口疼。"她忽然剧烈咳嗽起来,绯色绢帕掩住唇瓣,"就想听义兄说说外面发生的新鲜事儿呢。"

    叶从斤站在阴影交界处,脸上光影明灭不定。

    他腰间那柄从不离身的错金刀,此刻正映着烛光,折射出一道极细的血色。

    叶从斤忽然低笑一声,眸光掠过她耳垂上那枚白玉坠子:"清儿今日戴的耳坠,倒是别致。"

    "都站在外面做什么,也都不是外人,都是自家人,进内室就行,里面还暖和。"

    一声低笑从一旁传来,宁尚书大步迈出,脸上堆着客套的笑意。

    轮椅轧入内时,广平王忽而抬起手,指尖轻轻掠过宁清洛的袖缘:"清儿,待会儿来替本王烹茶可好,本王想尝尝清儿茶水的味道,这样清儿有点事情做,就不会急忙忙的要回自己院里了。"

    这一触,指尖冰凉,却莫名教人脊背发麻。

    她抬眸,正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

    宁尚书笑得热络,宽袖一展,向尊位虚虚一引:“王爷、叶将军快请上座。”他的目光掠过紫檀木案上尚未收拾的药碗,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又立刻舒展开,“今日难得齐聚,府上的‘蒙山雀舌’刚得了的,还请王爷品鉴一二。”

    广平王指节轻叩轮椅扶手,似笑非笑地斜睨了眼正被丫鬟搀扶着靠坐在软枕上的晚娘:“既蒙宁兄盛情,倒要叨扰了。”他玄色蟒纹袖口扫过青瓷盏,带起一线暗香。

    宁尚书笑着摆手,袖口翻飞间,锦缎暗纹在烛光下微微发亮,那绣的竟是梅鹤云纹,衬着他眼底的笑意,倒显出几分难得的随和。

    他在自己惯常坐的太师椅上落下半席,身子微微前倾,语气熟稔:"王爷跟我之间还客气什么。"

    广平王倚在轮椅之中,眉梢微挑,眼底的暗色却仍未消散。

    他抚过袖口的蟒纹绣线,低笑时声音沉如松涛:"本王是个粗人......"指尖在茶盏边缘轻轻一叩,发出清冷的一声响,这才缓缓把话说完,眼底的试探却藏得深,"怕糟蹋了宁兄的好茶。"

    叶从斤握扇的手指微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扇子抵住圈椅扶手,发出极轻的碰撞声。他目光扫过广平王那只戴着墨玉扳指的手,又低低垂下眼睑,偷偷的看了宁清洛一眼。

    晚娘倚在软枕上,掩唇轻笑:"义兄惯会说笑。"她嗓音轻柔,袖下的指甲却微微掐入掌心,"您这样的气度,就算是粗人也是有品位的粗人。"眼尾一掠,意味深长地瞥向宁清洛,"义兄还真会安排,竟然让清儿烹煮茶,我都不舍得让清儿做这事,不过我今日也算是沾了光,能尝清儿亲手烹煮的茶水,想必病也会很快的好起来。"

    宁清洛指节微曲,铜壶嘴儿一点,沸水如银线倾泻而下,在青瓷盏中激起细细的沫花。她唇角微弯,嗓音像淬了冰的松针,酥酥地扎人:"但愿我烹煮的茶水真的有治病的疗效。"

    室内烛火忽然爆了个灯花,将她额前的碎发映得微微泛金。

    晚娘枕上的金线牡丹绣纹跟着晃了晃,像是被这话惊着了似的。

    宁清洛手腕轻转,袅袅茶雾中露出一截雪似的腕子,上头翡翠镯子绿得惊心:"若是能让小娘好起来,我倒是很乐意日日伺候这活计。"

    广平王指间的墨玉扳指突然在案上叩出轻响。

    叶从斤的扇柄擦着圈椅扶手,发出刺耳的"咯吱"声。

    宁尚书端到唇边的茶盏顿了顿,盏底与托盘相碰,溅出两滴琥珀色的茶汤。

    风突然卷着夜露扑进窗棂,吹得宁清洛鬓边一缕青丝拂过唇角。

    她也不去拢,只垂眸望着茶汤里浮沉的芽尖,那神情既像观音低眉,又像罗刹数着骨珠。

    晚娘染着凤仙花的指甲"咔"地掐断了一根锦被上的金线。

    宁清洛持茶壶的手稳稳悬空,沸水自鹤嘴流泻,一缕薄雾袅袅上升。

    她的目光低垂,映着瓷盏中浮动的碧色茶汤,神色静谧如深潭。

    厅中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唯有那盏青釉茶瓯中袅袅升腾的水雾,仍在悄然浮动。晚娘忽地绽开一抹笑意,指尖轻抚过绣着折枝海棠的袖口,眼波斜斜扫向正在分茶的宁清洛,"清儿的泡茶手法,可比旁人要赏心悦目得多呢......"

    话尾拖得绵长,像是有意要勾出些什么。她忽然侧首看向宁尚书,鬓边金累丝牡丹步摇微微晃动:"夫君可知道,咱们清儿竟是个爱茶的女娘?"

    宁尚书正端着的茶杯忽然一滞,茶汤在杯中荡出细小的波纹。

    他的目光在嫡女身上停留片刻,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蹙。

    记忆中这个女儿似乎永远坐在祖父的书房里,或者被宁夫人罚在祠堂跪着抄书,何曾见她摆弄过茶具?

    ”不知。"他的回答简短而干涩,尾音落下时有如一片枯叶坠地。

    房中霎时沉寂了几分。

    紫檀案几上那只鎏金兽首香炉仍在吞吐着沉水香气,却掩不住这一刻突如其来的尴尬。

    宁尚书摩挲着拇指上的和田玉扳指,忽然意识到,自己对嫡女的了解竟不如对公务账册来得熟悉。

    晚娘嘴角的笑意愈发明媚,眼底却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锐光:"清儿这些年在老宅陪老太爷,倒是学了不少大家闺秀的......"她顿了顿,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的鬓角:"雅致活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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