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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清洛执壶的素手在忽明忽暗的烛火中,宛若一尊静止的玉雕。

    宁尚书的目光落在案几上那盏青瓷茶瓯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

    他缓缓开口,声音像是穿过了一层雾气:"是啊,清儿自小就跟着父亲……"

    窗外树影摇曳摇曳,投在青砖地上如同游动的墨痕。

    宁尚书忽然停顿,喉结微微滚动:"若是父亲在世...定然比谁都清楚清儿的喜好。"这句话从他口中道出,带着一种罕见的落寞,像是才意识到自己错过了太多。

    晚娘眼波一转,突然向前倾身,腕间的金镶玉镯碰到几案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嘴角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夫君莫要自责。"纤细的手指轻轻搭上宁尚书的衣袖:"咱们如今都住在府中,日后日日都能陪着清儿。"

    晚娘忽而转身,红唇轻启吹开茶面上的一片嫩芽,眼角微微上扬:"夫君你瞧,这茶叶在清儿手里,味道都要不同些呢。"

    宁清洛的指尖正悬在茶壶盖上,闻言微微一顿,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片朦胧的阴影。

    "小娘过誉了……"她声音宛如一缕烟,很是清浅,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寻常事实:"是这茶好,不是我泡的有多好,上等好茶谁泡都是一样的号滋味。"

    她素手轻抬,将茶汤徐徐注入面前的莲花盏,一滴茶水溅在桌面上,晕开一片深色痕迹。

    窗外忽然响起一阵夜风,卷着几片落叶打在窗棂上。

    宁清洛端起茶盏时,袖口滑落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上头戴着一枚古朴的银镯,那是祖父在她及笄时亲手所赠,也是一个库房的钥匙。

    宁清洛在去女德司之前,偷偷的把这个桌子藏在了北角的一个荒院里。

    不是她当是不想再藏一些别的,只是当是根本来不及,能藏起这个镯子,都是她费了好大的心力。

    此时宁清洛已静立茶案前。

    素手执起鎏银茶则,指尖掠过青瓷茶罐时泛着玉器般的冷光。她垂眸计量茶量的姿势极美,三指微弓抵住茶则边缘,小指却如兰蕊轻翘,倒像是执了支紫毫在描梅。

    宁尚书忽然挺直了腰背,眉宇间显出几分文士特有的神采。

    他伸出一根保养得宜的手指轻点茶盏,袖口的暗纹云锦在烛火下泛着内敛的光泽。"这泉水取的是去岁腊月里,落在老梅枝头的初雪。"他指尖沿着茶盏边缘轻轻描摹,语气里含着不自觉的炫耀:"每一瓮都埋在梅树下整整一冬,今日开坛时还带着梅香呢。"

    案头的白瓷瓶里插着几枝新折的红梅,似乎是为这句话做了注脚。

    “夫君对茶的品位,大家都知道,就夫君讲究的厉害,我喝茶还尚算讲究,但都没夫君喝的如此麻烦。”晚娘闻言抿唇一笑,葱白的手指将一缕散落的鬓发别到耳后,发间的点翠步摇随之轻颤。

    "夫人喝茶有夫人的喝法,没有什么谁讲究谁不讲究,都是各人的习惯跟一点小爱好,就像是我,这炭喜欢用的则是上好的银骨香。"宁尚书继续道,下颌微微抬起:"此炭烧起来火气柔和,不染半点杂气。"他停顿片刻,视线不经意扫过宁清洛低垂的眼帘,"最宜烹这等上等好茶。"

    宁清洛恍若未闻。

    宁尚书爱装腔作势这事,她从小就知道,其实祖父也是差不多的德行,只是上了年纪,没有年轻时的那些事事了。

    但祖父教给她的,可一点都不少。

    不仅如此,还把从年轻时候的经验都总结给她。

    此时,她左手按定茶罗,右手执碾徐徐推转,碾轮与茶槽相合处漏下细雪般的茶末。

    广平王突然轻笑一声:“听闻前朝有宫嫔以牙箸击盏佐茶,不知清儿可能做到?”

    茶匙突地划过建盏内壁。宁清洛腕上翡翠镯子撞出泠泠清音,面上却温婉如常:“王爷说笑了。”她执铜壶的手臂稳若静潭,水流自鹧鸪斑建盏边缘徐徐注入,茶末霎时浮起翠涛千叠,“那都是前朝的旧事,我们今朝有今朝的饮法。”

    宁尚书笑道:“清儿连不会都说的如此别致,不愧是我的女儿。”

    茶雾氤氲中,但见建盏里浮沫如积雪堆玉,映得她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

    宁清洛其实在女德司也曾经被迫表演过茶技,她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当时在女德司,被人按在雪地里掌掴时,颤落在冰砖上的泪影。

    宁清洛手中的青瓷茶盏猛地一晃,琥珀色的茶汤泼洒出来,在檀木案几上溅出一道痕迹。那只白皙纤细的手腕微微一颤,眼看茶盏就要坠地。

    "当心。"

    一道玄色身影倏然而至,叶从斤修长的手指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稳稳接住了翻倒的茶盏。他宽大的袖袍带起一阵微风,吹动了宁清洛额前散落的碎发。

    "清儿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叶从斤低头询问,剑眉微蹙。他指尖还残留着茶盏的温度,却没有立刻松手。

    宁清洛垂下眼帘,蝶翼般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没事,"她轻声道,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袖口的刺绣纹样,"方才走神了。"

    宁尚书叹了口气,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放在桌上,发出"咯"的一声轻响。

    "清儿你若是不舒服一定要跟爹爹讲。"说着,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一旁的晚娘:”可千万别学你小娘,就知道强撑着。"

    晚娘闻言轻咳一声,纤细的手指绞紧了手中的绢帕。

    “夫君就知道说我,夫君不舒服的时候,不是一样也是强撑着说没事。”

    她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添几分病色,连唇上那抹胭脂都显得突兀起来。

    宁尚书语气转为无奈:"王爷有所不知,昨夜晚娘又发了高热。"他伸手将晚娘肩上的披风拢了拢,动作里透着几分怜惜:"幸好药吃得及时。"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大夫说得养上好久,当上好一阵的药罐子了。"

    广平王锐利的目光在三人之间来回扫视:"怎么会病得如此严重?"他指节轻敲桌面,"不就是去净慈寺上香了?"

    "还不是因为晚娘不听我的。"宁尚书摇头,语气半是责备半是心疼:"本就病着,刚稍微好一点,就闹腾着要看昙花一现。"他余光瞥见窗外飘落的枯叶:"尤其这天突然就冷了下来,自然是更加严重了。"

    “夫君又在说我。”晚娘突然掩唇轻咳起来,瘦弱的肩膀不住颤抖。

    “好好好,不说你了 ,不说了。”宁尚书连忙为她抚背,声音戛然而止。

    一时间,室内只剩下炭火偶尔爆裂的轻响,和晚娘压抑的咳嗽声。

    宁清洛静静站在一旁,目光落在案几上那摊早已冷却的茶水上。

    水面倒映着窗外的树影,一阵风吹过,搅碎了那一片模糊的倒影。

    晚娘忽然从软榻上支起身子,素白的寝衣袖口滑落,露出一截纤细如玉的手腕。她懒懒地倚在鎏金绣枕上,墨发披散如云,衬得那张精致小脸愈加娇艳。嘴角一翘,便露出几分明媚娇憨来:"义兄别听他们胡说……"晚娘樱唇轻启,声音里带着几分撒娇般的甜腻:"我好着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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