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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为了这个?"宁清洛的指尖抵着袖子,琉璃灯映得她眼底寒光浮动。晚娘抬手拢了拢被风雪吹散的云鬓,鎏金护甲掠过额角时带下一缕青丝。
"当然不是。"她声音轻得像雪落梅枝。
回廊转角处的冰棱"咔嚓"断裂。
"还有什么……"宁清洛往暗处移了半步,绣鞋碾碎了地上一粒红珠:"不妨直讲,如果你实在不想说,也可以不说。"
忽有梅香袭来。
晚娘从袖中取出帕子拭手,素白绢帛上赫然洇着几点朱砂。
晚娘突然倾身,发间金步摇垂下血珀坠子正悬在宁清洛眼前:"有些话我想和你说清楚。"
院内,窗纸上映出人影。
宁清洛倏地后退,腰间玉佩撞上门框青石,发出"叮"的脆响。
"说清楚?"宁清洛喉间划过一声冷笑,藏在袖中的手指悄悄捻开毒粉薄纸,"行啊,我也想听听,你到底图什么。"
雪粒子忽而急促地拍打起地面。晚娘突然伸出染着凤仙花汁的指尖,轻轻拂去宁清洛肩头的落雪。
"不如……"晚娘指尖在宁清洛襟前停顿:"去紫檀院说?"
宁清洛原本不想去。
可见晚娘神态坦荡,不像来挑衅的,便冷淡地跟了过去。一路上晚娘都没说话,只领着宁清洛穿过回廊,进了紫檀院。
院内已经打扫干净,完全没有昨日争斗的痕迹。
檐下风铃微响,窗棂上缠着浅紫色的绸缎,透着几分雅致。
屋内炭火映着银丝炭盆,火光微微跳跃,在青砖地上投下摇曳的影子。宁清洛立在屏风前,目光落在晚娘倒茶的手上。
那指尖沾着一点朱砂,像是方才匆忙擦拭过什么,却仍有残留。
"你先坐。"晚娘将茶盏轻推到她面前,茶汤碧绿,泛着微微的热气:"我去厨房做些吃的,咱们边吃边聊。"她唇边含笑,睫毛在烛光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神色平静得近乎温柔。
宁清洛盯着那盏茶,茶面倒映出她微蹙的眉。
她没伸手去接,反而指尖轻轻敲击桌面,声音疏冷:"我没兴趣吃你亲手做的饭。"她顿了顿,嘴角噙着冷笑,"况且,我也吃不下。"
晚娘神色未变,眼波却微微一凝。
她垂眸理了理衣袖,慢条斯理地转身:"很快,小翠会照顾你。"话音未落,人已走出门外,衣袂拂过门框时,一阵暗香浮动。
宁清洛面色骤沉,立刻起身,椅子在青砖地上划出尖锐的一声响。
她正要迈步,房门却突然被人轻轻推开。
小翠匆匆进屋,手里捧着一摞衣裳,素白如雪,却又像是曾经染过什么,隐隐透着浅淡的暗痕。
她一进门就垂下头,声音细若蚊呐:"四小姐别急走。"
宁清洛目光一寸寸审视着小翠。
这丫头低眉顺眼,额角却汗湿一片,显然是跑来的。
她的袖口微微抖动,像是极力在掩藏什么情绪。
"奴婢斗胆……"小翠深吸一口气,缓缓从衣裳最底下抽出一封泛黄的绢帕:"奴婢斗胆,想给您看些东西。"
宁清洛攥紧手中的绢帕,指节泛白,声音却冷得像淬了冰:“什么东西?”
小翠低着头不敢看她,手指绞着衣角,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四小姐……请随奴婢来。”她咬着唇,转身走向里间的乌木雕花衣柜,脚步轻得像踩在雪上。
宁清洛不耐烦地皱眉,却还是跟了上去。
宁清洛看着小翠颤抖的手搭上鎏金衣柜把手,铜扣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当柜门缓缓推开时,她先闻到一阵淡淡的沉水香。
下一秒,宁清洛的呼吸停滞了。
整整齐齐叠放着的小衣裳像晴天霹雳般撞进视线。
最上层是柔软的棉布襁褓,下面依次排列着绣着福字的红肚兜、虎头鞋、绣着莲花的百子兜……
那对虎头鞋上的金线仍然熠熠生辉,分明是崭新的,却透着年代久远的温润光泽。
宁清洛不自觉地抬手,指尖刚要触到那对小巧的虎头鞋,又猛地缩回,仿佛被烫到一般。
"这……"宁清洛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喉咙发紧。
这难道是晚娘给自己心心念念的孩子准备的?
小翠低着头不作声,只是默默转身走向隔壁。
宁清洛鬼使神差地跟着,看着小翠推开库房的雕花门。一股混合着樟脑和檀香的气息扑面而来,阳光透过纱窗落在那些。
宁清洛踉跄着后退半步,后背撞上门框。
整面墙的红木架子上,从四五岁的罗裙到少女的襦袄,从绣花鞋到绢袜,发间的珠花到腕上的玉镯,甚至还有整整齐齐的笔墨纸砚和半幅未完成的绣品。
每一件都用素绢小心包裹,衣襟处都绣着一个小小的“清”字。
“这些……”宁清洛手指摩挲在那个“清”字上,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
小翠忽然跪下了,额头抵着青砖地:“这些...都是于小娘每年亲手为您准备的。”她的肩膀轻轻发抖:“从您出生一直准备到……”
“胡说!”宁清洛猛地打断,声音尖锐得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死死盯着那件十二三岁女孩穿的樱草色衫裙,那些确实是她曾经最喜欢的颜色。
“晚娘之前根本就没见过我,怎么可能为我准备这些,为我准备这些做什么?”
“四姐您看这个。”小翠忽然从怀中掏出一个褪色的荷包,里面层层包裹着一沓泛黄的纸笺。最早的一张已经脆得快碎了,上面很明显是晚娘的笔迹,她见过晚娘抄写的佛经,字迹端秀,她不会认错。
“听夫君说,清儿今日会走路了。”
宁清洛的手指颤抖得几乎拿不住那沓泛黄的纸笺。每一页都用极细的毛笔写着工整的小楷,墨迹深深浅浅,边缘处洇着经年的泪痕。
第一张纸已经泛黄得几乎透明,字迹却依然清晰可辨。
「乙未年冬,清洛四岁,绣红梅袄一件」。
下面密密麻麻注着:「腊月初九始绣,连赶三日,指腹破血三处……腊月廿六绣成,花样拆改五次……」
旁边还用朱砂细细勾勒着一朵红梅的绣样,针脚走向标得一清二楚。
往后翻去……
「金丝发带一条」的字样下写着:「用攒了半年的银钱终于买到了东珠,虽然都小颗了一点,但品相极佳,还买了金线,北街的李记掌柜说这个年纪的女娘最喜亮色,便夜间赶工,赶工时油灯熏得眼睛生疼,但一想到清儿,就觉得心里美滋滋的,很幸福。」
宁清洛的喉头突然像堵了块热炭。
她记得四岁那年冬天,父亲送她的斗篷上镶着闪亮的东珠,还是用金线绣制的,虽然绣功一半,好在东珠颗颗饱满盈润。
她曾对着铜镜转圈,裙摆上的金线跟珠儿晃花了丫环们的眼。
「丁酉年春,清儿六岁了」的记录让她指尖一颤。
纸上洇着可疑的圆形痕迹,像是不小心滴落的水渍浸透了纸背。
「绣海棠纱裙一件」的记载旁画着数十种花瓣的绣法。
「听闻赵府小姐穿的是苏绣,特地去求教了苏绣的老师傅,苏绣真的是个麻烦事,平日里只是会吟诗弹琴,绣活颗真是为难人,可一想到清儿会喜欢,就满满的都是动力了」。
而关于那双绣鞋的记录更令她窒息:「夫君说,清儿右脚比左脚大上一些,足弓有点扁平,特地将右鞋多纳了两层底,这样的话应该穿起来会舒服许多」
她突然想起六岁生辰那天,自己穿着新做的鹿皮小靴把嫡妹推倒在雪地里,因为那双靴子是父亲带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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