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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天巨幕的光晕陡然一阵紊乱的收缩、扩张,如同时空长河被无形之手猛烈搅动,发出低沉的嗡鸣。洪武十三年的观者们还沉浸在永乐十六年苏禄三王朝贡的异域风情与勋贵们瓜分海岛的喧嚣中,眼前的景象却如同被撕碎的画卷般急速倒流、模糊、重组!
最终,刺目的光芒重新稳定,泼洒下一片深秋的肃杀。画面锁定在永乐十四年十月的南京皇城,西华门。
暮色四合,高大的宫墙在最后一抹残阳的映照下,投下冰冷而漫长的阴影,如同巨兽匍匐。空气仿佛凝固,带着铁锈和尘土的寒意。
一队身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缇骑,如同从阴影中渗出的墨汁,沉默而迅疾地围住了一个身影。
那人身着华贵的亲王常服——玄色纁裳,肩绣金织蟠龙,正是汉王朱高煦!然而此刻,他头上的七旒冕冠已被粗暴地扯下,丢在冰冷的金砖地上,摔裂了玉珠,金簪歪斜。
精心梳理的发髻散乱不堪,几缕乌发狼狈地贴在因愤怒和酒气而涨红的额角。他试图挣扎,却被十几名如铁塔般的缇骑死死反剪住双臂,力道之大,几乎要将他臂骨捏碎!
“放开本王!你们这群狗奴才!安敢如此!本王要见父皇!!”朱高煦目眦欲裂,脖颈上青筋暴起,发出困兽般的咆哮。
他奋力扭动身躯,亲王蟒袍在粗暴的拉扯下发出不堪重负的裂帛声。回应他的只有缇骑们冰冷如石的面孔和更重的钳制。
他被蛮横地推搡着,踉跄地押向宫墙旁一座不起眼、却透着森森寒气的偏殿。殿门厚重、黝黑,如同巨兽张开的嘴。
“砰!”
殿门被猛地推开,一股陈腐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殿内陈设简陋至极,只有一榻、一桌、一凳,再无他物。窗户被厚重的木板钉死,只留下几道狭窄的缝隙,透进微弱的光。
“进去!”一声低喝,伴随着猛力的一推。
朱高煦一个趔趄,重重摔倒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尘土飞扬。他挣扎着撑起身,回头望去,只看到那扇沉重的殿门在他眼前轰然关闭!紧接着是铁链哗啦作响,一把巨大的铜锁“咔哒”一声落下,彻底隔绝了内外!
“父皇——!!”绝望的嘶吼瞬间爆发!朱高煦如同被激怒的狂狮,猛地扑到紧闭的铁门上,用尽全身力气,拳头如同雨点般疯狂砸向冰冷厚重的门板!
“咚咚咚!咚咚咚!”
沉闷而绝望的撞击声在狭小的囚室和空旷的宫墙间回荡,伴随着他嘶哑的、带着哭腔的咆哮:“儿臣冤枉!都是构陷!是太子!是那帮文官!父皇!您听儿臣解释!父皇——!!”
拳头很快砸破了皮,渗出血丝,染红了门板,他却浑然不觉,只有无边的愤怒、屈辱和即将被碾碎的恐惧在胸腔里疯狂燃烧。
旁白音适时切入,如同冰冷的铁锥,凿穿这绝望的嘶吼:“永乐十四年十月,帝自北京还南京。汉王朱高煦所为不法,怨声载道!僭用天子车辇仪仗,私蓄精甲死士逾制,擅杀地方官吏,强夺民田、商肆,纵容家奴横行不法……桩桩件件,罪证确凿!帝得奏报,其罪状凡数十起,字字惊心!帝震怒!召高煦至西华门内,痛斥其狂悖悖逆,枉顾君父天恩!剥其亲王冠服,囚禁于此!诏命有司议罪,欲废为庶人!”
画面陡然切换至奉天殿。
龙椅之上,永乐皇帝朱棣面色铁青,如同覆盖了一层寒霜。胸膛剧烈起伏,握着御座扶手的手背上青筋虬结,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森森白色。那双曾洞穿漠北风沙、令万军胆寒的眼睛,此刻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死死盯着阶下。
而阶下,太子朱高炽那三百余斤的庞大身躯,正以一种近乎悲壮的姿态,沉重地跪伏在冰冷的金砖地上。
他肥胖的身体因急促的喘息和巨大的悲痛而不停颤抖,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带着浓重的痰音,仿佛随时会窒息。
汗水浸透了他明黄色的太子常服,在背上洇开大片深色的水迹。他根本顾不上什么储君仪态,额头死死抵着地面,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泪水混合着汗水,在他肥硕的脸颊上肆意横流。
“父……父皇!息怒……求父皇息雷霆之怒啊!”
朱高炽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哭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里艰难地挤出来.......
“二弟……二弟他……年少气盛,行事是……是孟浪了些……触怒了父皇天威……儿臣……儿臣代他向父皇……磕头认错!”说着,他又一次重重地将额头磕在地上,“咚”的一声闷响,听得人心头发颤。
他艰难地抬起涕泪横流的脸,肿胀的眼泡里满是哀恳,望向御座上那如同怒目金刚般的父亲:
“然……然而父皇!二弟……二弟他绝非存心悖逆啊!他……他靖难之时,冲锋陷阵,身被数十创,犹死战不退!北征漠北,执掌神机、三千精锐,破敌酋于马下!这累累战功,皆是……皆是实打实为我大明江山流的热血!父皇……求父皇看在……看在他这些功劳的份上……看在……看在我们兄弟骨肉至亲的份上……”
朱高炽的声音哽咽得几乎说不下去,他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仿佛下一刻就要晕厥过去。
他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几乎是匍匐着向前挪动了一点,伸出肥胖的手,似乎想去够父亲的袍角,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乞求:
“……就……就把这事……掀过去吧!求父皇……莫要再追究了!莫要……莫要削他的权……更莫要……莫要将他废为庶人,圈禁起来啊!父皇!求您了!儿臣……儿臣担保!二弟他……他经此教训,定会洗心革面!定会……定会安分守己!求父皇……开恩啊!!”
这泣血的哀求,字字句句都在试图淡化朱高煦的滔天罪行,将“悖逆”轻描淡写为“孟浪”,将“削权圈禁”的可怕后果直接点出,核心诉求只有一个——掀过去!用往日的军功和虚无的“改过”承诺,换取父亲对这次事件的彻底无视。
然而,龙椅上的朱棣,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他看着脚下这个哭得不成人形、只为保全弟弟的长子,再看看天幕上西华门内那个仍在疯狂捶打铁门、毫无悔意的次子,那积压的怒火非但没有被这哀告浇熄,反而如同被泼了滚油,轰然炸裂!
“掀过去?!”朱棣猛地站起身,声如雷霆炸响,震得整个大殿嗡嗡作响,“你看看他!你看看他这副样子!有一点悔改之心吗?!恃功而骄!无法无天!今日敢僭越仪仗、擅杀官员、强占民田!明日就敢……就敢……”后面那诛心之言,朱棣硬生生咽了回去,但那眼神中的杀机与忌惮,却如实质般刺骨。
他胸膛剧烈起伏,深吸一口气,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一字一句,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压和冰冷的决绝,砸向整个大殿:
“削其汉王两护卫!其府中亲信党羽,着锦衣卫即刻锁拿!首恶立诛!余者皆流三千里,遇赦不赦!朱高煦——徙封乐安州!着令即日启程就藩!无朕诏命,终生不得离乐安半步!违者——以谋逆论处!”
旨意如刀,寒光凛冽。西华门内的捶打声,似乎在这一刻,骤然停滞。只有太子朱高炽的呜咽,在空旷冰冷的大殿中低低回荡。掀过去?这惊涛骇浪,终究是掀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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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武十三年奉天殿广场,勋贵堆里,死寂只维持了一瞬,如同绷紧的弓弦猛地断裂,骤然爆发出压抑不住的喧嚣!
“徙封乐安?还削了两护卫?”颍国公傅友德捻着胡须,眉头拧成了疙瘩,连连摇头,“这位汉王殿下……跋扈是跋扈了些,可这处置……未免太绝了!好歹是亲儿子,靖难、北征,哪次不是提着脑袋冲在最前?这不寒了功臣的心?”
“功臣?”武定侯郭英嗤笑一声,带着点幸灾乐祸,“再大的功劳,还能大过天家规矩去?僭越、擅杀、私蓄甲兵……哪一条不是死罪?永乐皇帝没把他脑袋砍了,只赶去乐安那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圈着,已经是念着骨肉情分了!要我说,是他朱高煦自己作死!”
“骨肉情分?我呸!”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猛地炸响!如同平地惊雷,震得周围人耳膜嗡嗡作响!
永昌侯蓝玉“腾”地一下从锦墩上弹了起来!他脸色涨得如同猪肝,额头上青筋虬结,一双虎目因愤怒和某种强烈的共鸣而赤红如血!
他不管不顾,蒲扇般的大手狠狠拍在身前的硬木凭几上,“砰!砰!砰!”沉闷的巨响如同战鼓擂动,吓得旁边几位老侯爷一个激灵。
“郭老四!你他娘的放屁!”
蓝玉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郭英脸上,声音因激动而嘶哑——
“你们眼珠子都让狗吃了?!没看见天幕上?!鞑子的弯刀砍过来的时候,是谁顶在最前面?是谁带着三千营、神机营啃最硬的骨头?是朱高煦!他流的血,他拼的命,不比那坐在南京城里享清福的胖太子多十倍?!他朱棣坐稳了龙椅,四海升平了,刀枪入库了,就嫌这儿子碍眼了?嫌他功高震主了?嫌他一身煞气冲了他那‘仁德’之君的好名声了?!”
蓝玉越说越激动,胸膛剧烈起伏,手指如同烧红的铁钎,狠狠指向天幕上朱棣那张冰冷决绝的脸:
“打仗的时候,甜言蜜语,许以重诺,恨不得把江山都分他一半!仗打完了,翻脸无情,寻个由头就削权夺位,像丢破抹布一样丢得远远的!这叫什么?这叫卸磨杀驴!鸟尽弓藏!是刻薄寡恩!是……”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眼中爆射出如同刀锋般锐利、又带着无尽悲愤的光芒,一字一顿,如同重锤砸落: “明!高!祖!”
这三个字一出,如同在滚油里泼进一瓢冰水!整个广场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所有勋贵,无论刚才持何种态度,此刻都骇然变色!冯胜、王弼等人更是惊得差点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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