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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这些东西,张顺的心里突然有点发堵。他想起林鸣每次拿到月例银,都舍不得花,要么去书铺买旧书,要么托人寄回家里给娘治病。
有一次他跟林鸣开玩笑:“你这日子过得也太苦了,好歹也是皇家学院的学员,穿得体面些才好,不然别人会笑话你的。”
林鸣却笑着摇了摇头,手里还在整理借来的典籍:“读书又不是为了穿得体面,能学到真东西,将来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才是正经的。
别人笑不笑话,有什么要紧?”
王磊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浓浓的不耐烦,训斥道:“张顺,你磨蹭什么呢?
再不动手,待会儿人多了,看见咱们还留着他的东西,就说不清了!
你想被当成他的同党吗?”
张顺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犹豫已经被恐慌取代。
他伸手抓起书桌上的书,一摞摞往地上扔。
《论语集注》、《汉书》、《孙子兵法》……一本本落在地上。
书页散落开来,那些密密麻麻的批注露在外面,像林鸣那双满是疑惑和坚定的眼睛,看得他心里发慌。
他赶紧别过脸,不敢再看,又伸手去扯床上的褥子。
粗布摩擦着手指,带着一股阳光的味道,那是林鸣昨天中午刚晒过的,他还说“晒过的被子暖和,晚上看书不冷”。
“等等!”
李默突然冲了进来,一把抓住张顺的手,力气大得惊人。
他的声音带着颤抖,却很坚定道:“这被子和褥子是林鸣的贴身之物,是他娘缝的!
丢了太不像话了……
万一他回来,看到东西没了,该多伤心……”
王磊也走了进来,一把推开李默道:“没有万一!”
李默踉跄着撞到墙上,疼得闷哼一声。
王磊的眼神像淬了冰,阴沉道:“你要是不忍心,就等着跟他一起被流放吧!
到时候你娘哭着求人的时候,你再跟她说‘我不忍心丢林鸣的东西’!
你忘了你爹是怎么跟你说的?
让你在学院里少惹事,安稳毕业!
你想让你爹的心血白费吗?”
李默的眼圈瞬间红了,他捂着撞疼的肩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他想起离家时,爹把他送到村口,反复叮嘱:“皇家学院里都是贵人,你性子软,别跟人起冲突,好好读书,将来考个功名,让家里也风光风光。”
可他看着地上散落的书,看着林鸣叠得整齐的被子,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
林鸣那么努力,那么正直,不过是说了几句真话,就要落得这样的下场,连他的东西都要被当成垃圾丢掉。
李默的声音带着哽咽道:“我……我只是觉得……咱们没必要做得这么绝……”
“绝?”
王磊冷笑一声。
弯腰抓起床上的被子,狠狠摔在地上,被子散开,里面的棉絮露出来,沾了地上的灰尘。
笃定道:“这叫自保!他自己犯了错,就得自己承担后果,咱们可不能跟着他倒霉!
张顺,别愣着了,把衣柜里的衣服也扔出来!”
张顺咬了咬牙,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
两件旧儒衫挂在里面,衣角还带着淡淡的皂角香,是林鸣昨天刚洗过的。
他伸手扯过儒衫,衣服滑落下来,掉在地上,补丁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显眼。
他又去扯那件棉袄,棉袄有些沉,他抓着领口,猛地一拽,棉袄掉在地上,发出“噗”的一声响,里面的棉絮抖落出一些灰尘。
那个蓝布荷包从枕头边掉下来,滚到了李默的脚边。
里面的菊花散了一地,淡淡的菊香弥漫开来,带着一丝暖意,却让李默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他蹲下身,想把荷包捡起来,却被王磊一脚踩住了手。
“你还捡?”
王磊的脚用力碾了碾。
李默疼得脸色发白,却死死咬着嘴唇,没敢喊出声。
而后警告道:“想留着当证据吗?还是想等林鸣回来,跟他说咱们没丢他的东西?
我告诉你,李默,今天这些东西必须全丢出去,谁都别想留!”
“我…… 我没有……”
李默的声音带着哭腔,手被踩得生疼,却舍不得松开那个荷包。
执拗道:“我就是觉得……这是他娘给他的……丢了不好……”
王磊嗤笑道:“他娘?”
然后松开脚,嘲讽道:“等他被流放,他娘能不能保住命还不一定呢!
你还管这些?赶紧把荷包丢了!”
李默看着地上的菊花,又看了看王磊冰冷的眼神,心里满是绝望。
他慢慢松开手,荷包掉在地上,菊花散得更多了。
王磊弯腰捡起荷包,随手扔到地上,还用脚踩了踩,菊瓣被碾得粉碎,香气也淡了下去。
“行了,别磨蹭了,赶紧搬出去丢了!”
王磊说完后,便弯腰抱起地上的被子和棉袄,就往门外走。
被子和棉袄有些沉,他走得有些费力,却一脸坚决,仿佛丢的不是林鸣的东西,而是烫手的麻烦。
张顺也捡起地上的书,一摞摞抱在怀里。
书有些沉,硌得他胳膊生疼,可他不敢松手。
他看着地上散落的菊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难受得厉害,却只能硬着头皮跟在王磊后面往外走。
李默看着他们的背影,又看了看地上的荷包和菊花。
犹豫了一下,还是偷偷把荷包捡了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塞进了自己的袖袋里。
他想,就算林鸣真的回不来,至少这个荷包,能留个念想,也算是对林鸣的一点补偿。
宿舍外面的天井里,已经围了不少其他宿舍的学员。
有儒家学堂的,有格物苑的,还有兵家堂的,大家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议论纷纷。
看到张顺和王磊抱着林鸣的东西出来,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身上,有好奇,有鄙夷,还有幸灾乐祸。
“哟,这不是西二宿舍的吗?这是把林鸣的东西都清出来了?”
一个穿着锦缎儒衫的学员从人群里走出来,他是礼部侍郎的侄子赵鹏。
平时就看林鸣不顺眼,觉得林鸣出身低微,不配跟他们这些贵族子弟一起在皇家学院读书。
他走到张顺面前,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书,语气阴阳怪气道:“怎么?怕被林鸣牵连啊?
早知道这样,当初就别跟他住一个宿舍啊!”
“可不是嘛!”
旁边一个穿着青色儒衫的学员附和道。
他是孙博文的表哥,叫孙博远,也是儒家学堂的。
欣赏道:“跟逆贼划清界限,这才是聪明人该做的事。
要是我,早就丢了,哪还能等到现在?
张顺,你也算机灵,没跟林鸣一条道走到黑。”
张顺的脸涨得通红,像被火烧一样,他低着头,不敢看众人的眼睛。
只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让他无地自容。
他赶紧加快脚步,跟着王磊往院子角落的垃圾桶走去。
那个垃圾桶是个半人高的陶缸,里面装满了枯枝败叶和生活垃圾,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臭味,苍蝇在上面嗡嗡地飞着。
王磊走到陶缸前,手一扬,就把怀里的被子和棉袄扔了进去。
被子散开,里面的棉絮沾了陶缸里的脏东西,变得黑乎乎的;
棉袄掉在里面,压在了一堆枯枝上,看起来狼狈不堪。王磊拍了拍手,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神色。
张顺也走到陶缸前,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怀里的书丢了进去。
书页被风吹得翻卷起来,像是在无声地抗议,却很快被陶缸里的垃圾覆盖。
他看着那些书被脏东西弄脏,心里一阵愧疚,却只能转过身,不敢再看。
王磊突然想起什么,提醒道:“还有那个笔筒和墨锭,别忘了,那些也是林鸣的东西,不能留在宿舍里!”
张顺只好又跑回宿舍,走进林鸣的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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