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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桌上,那个粗瓷笔筒和裂了缝的墨锭还放在那里,笔筒里的毛笔散落在桌上。他拿起笔筒,手指碰到冰凉的瓷面,想起林鸣每次用这个笔筒时的样子,心里又是一阵难受。
他咬了咬牙,拿着笔筒和墨锭,快步走出宿舍,走到陶缸前,把它们丢了进去。
笔筒摔在陶缸壁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碎成了几片,里面的毛笔散落一地,沾了满是灰尘;
墨锭掉在里面,滚到了陶缸底部,再也看不见了。
王磊拍了拍手,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长舒一口气道:“这下干净了!
咱们跟林鸣,算是彻底划清界限了!
以后谁也别想再把咱们跟他扯到一起!
教务处的人来了也不怕!”
张顺点了点头,却一点都轻松不起来。
他看着那个装满了林鸣东西的陶缸,看着那些被脏东西覆盖的书、衣服和碎掉的笔筒,总觉得像是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心里空落落的。
他想起林鸣平日里的样子,想起林鸣对他的好,想起林鸣说过的那些话,眼眶突然有些湿润。
围观的学员见没什么热闹可看,也渐渐散去了。
有人边走边议论,说林鸣活该,说张顺和王磊聪明;
也有人沉默着,没说什么,只是眼神里带着一丝复杂。
只有几个格物苑的学员还站在不远处,默默地看着这一切,没有说话。
其中一个高瘦的学员叫陈默,是格物苑的优等生,平时跟林鸣有过几面之缘。
上个月格物苑做“杠杆原理”的实验,林鸣路过,还跟他讨论过实验中的问题。
林鸣提出的“重物与力臂的平衡关系”,还帮他解决了实验中的难题。
他知道林鸣是个有真才实学的人,那些儒家先生说林鸣“离经叛道”。
可在他看来,林鸣不过是敢于质疑,敢于思考罢了。
就像格物学讲究的“实证”,不盲从典籍,不迷信权威。
旁边的格物苑学员李岩拉了拉他的胳膊,声音有些担心道:“陈默,咱们也走吧!
别在这儿待着了,免得被人误会咱们跟林鸣有关系。
刚才赵鹏都往这边看了,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陈默点了点头,却没有立刻离开。
他的目光落在陶缸上,看着那些被丢弃的书,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想起林鸣跟他讨论格物学时的样子,想起林鸣说:“格物之要,在于实证,若只信典籍,不重实践,与腐儒何异”,觉得林鸣说得很对。
他慢慢转过身,准备离开,却在转身的时候,不经意间看到陶缸旁边的地上,掉着一本被风吹出来的书。
那本书是《格物初论》,封面已经有些磨损,上面还写着林鸣的名字,是林鸣自己用毛笔写的,字迹工整有力。
陈默走过去,弯腰捡起书,拍了拍上面的灰尘。
他翻开书页,里面夹着一张纸条,上面是林鸣的字迹,写着:“格物之要,在于实证,若只信典籍,不重实践,与腐儒何异?
宋之格物,流于空谈,故不能兴;今之格物,当重实践,方能强国。”
陈默握紧了手里的书,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念头。
他把书小心翼翼地塞进怀里,对着陶缸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然后转身跟着李岩离开了。
他想,就算所有人都抛弃了林鸣,至少这本书,他要留着。
或许有一天,林鸣的想法,能被更多人理解;
或许有一天,格物学能真正兴盛,不再被当成“杂学”。
西二宿舍里,李默正坐在自己的书桌前,从袖袋里掏出那个蓝布荷包。
他小心翼翼地把里面剩下的菊花倒出来,放在手心。
菊花已经有些碎了,却还带着淡淡的香气。
他看着那些干枯的花瓣,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滴在花瓣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他想起林鸣说过的话,想起林鸣的娘:“我娘身体不好,常年咳嗽,却还惦记着我,每次寄钱回家,她都会顺便寄些菊花过来,让我保重身体。
她说,等我毕业了,她就来京城看我,看看皇家学院是什么样子。”
李默对着荷包轻声说道,声音带着哽咽道:“林鸣,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要丢你的东西,我只是……我只是怕……我怕被牵连,怕爹失望……你别怪我,好不好?”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低低的啜泣。
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暗,晚风从窗户缝里吹进来,带着一丝凉意。
吹动了桌上的书页,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回应他的话。
宿舍里静得可怕,只剩下李默的哭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还有天井里芭蕉叶上水珠滴落的声音,格外清晰。
……
皇家学院的青石板路上,马蹄声踏碎了午后的宁静。
三匹骏马行在前方,中间那匹白马上坐着的青年。
青衫已换作月白锦袍,腰间系着银质鱼袋,袋上“儒典修正使”的玉牌在阳光下泛着温润光泽。
此人正是三日前被锦衣卫“押走”的林鸣。
他身后跟着两名锦衣卫校尉,一手按在腰间绣春刀上,神色肃穆。
再往后,是教务长王克仁,手里捧着一卷明黄色的圣旨,脚步轻快得不像往日那般沉重。
这阵仗,让沿途打扫的杂役、廊下看书的学员都惊得停下了动作。
“那不是林鸣吗?他怎么回来了?”
“还穿着锦袍!难不成……不是被定罪,是被殿下召见了?”
议论声像潮水般漫开,之前幸灾乐祸的赵谦僵在廊柱旁。
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玉佩,脸色从错愕转为青白。
他前日还在酒肆里吹嘘“林鸣定是要被流放三千里”,此刻这话像巴掌般扇在脸上。
孙博文更是往后缩了缩,躲进了人群里,生怕林鸣看见他。
林鸣勒住缰绳,目光扫过熟悉的院落,最后落在西二宿舍的方向。
那里围了不少人,张顺和王磊正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扫帚,却半天没扫动一片落叶。
两人瞥见林鸣的身影,身子猛地一颤,扫帚“哐当”掉在地上。
“林……林鸣?你……你怎么回来了?”
张顺的声音发颤,眼神躲闪着,不敢看林鸣腰间的玉牌。
王磊则往后退了半步,脚腕撞到门槛,差点摔在地上,脸上强挤出笑容:“是……是殿下开恩,放你回来了?”
林鸣翻身下马,锦衣卫校尉和王克仁紧随其后。
他没回答,径直走向宿舍门口,目光落在空了大半的天井里。
陶缸还在角落,里面的枯枝败叶间,隐约能看见半片青布,像是他那件旧棉袄的碎片。
“我的东西呢?”
林鸣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张顺的脸瞬间白了,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道:“你……你被带走后,教务处说要清点逆……要清点你的物品,我们就…… 就暂时收起来了!”
他说着,拉了拉王磊的胳膊道:“是吧,王磊?我们还想着,等你回来就还给你。”
王磊忙不迭点头,额头渗出冷汗:“对!对!都收在……收在柴房里,我这就去拿!”
说着就要往柴房跑,却被林鸣叫住了。
“柴房?”
林鸣的目光落在陶缸上,冷冷道:“我那件带补丁的棉袄,袖口绣着‘林’字,你从柴房里找出来我看看?
还有我书桌上那本《论语集注》,里面夹着我娘缝的布签,你也一并拿出来。”
这话像惊雷,张顺和王磊的脸彻底没了血色。
王磊的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嘴里喃喃道:“我……我们不是故意的……是怕被牵连,才……才丢到陶缸里的……”
围观的学员们发出一阵低呼,看向张顺和王磊的眼神里多了几分鄙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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