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卖花女苏晚卿 > 十文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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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晚卿是被冻醒的。

    眼皮像粘了层冰,费力掀开时,刺目的白先撞进眼里——是漫天飞雪,正簌簌落在她脸上。她动了动手指,指尖触到的是冻得发硬的雪粒,混着些黏腻的湿意,腥气顺着鼻腔钻进来,才惊觉那是自己额头的血。

    “醒了?”有人嗤笑一声。

    她费力抬头,看见一圈人影围着她,棉袍、短褂、甚至还有破衣烂褂的乞丐,都隔着几步远站着,像看什么稀奇物件。有个裹着厚围巾的妇人往地上啐了口,“晦气,死这儿挡路”;穿短打的汉子搓着手笑,“这卖花丫头命还挺硬,昨儿看她倒在这儿,还以为挺不过今晨”。

    没人伸手,没人问一句“你还好吗”。他们的眼神像结了冰的河面,冷得发亮,却连一丝涟漪都不肯给她。苏晚卿忽然想起自己写过的悬疑桥段——受害者倒在街头,路人的冷漠才是最锋利的凶器。原来这不是虚构,是真的能冻死人的寒意。

    她撑着冻得发麻的胳膊坐起来,额头的血早就凝住了,硬邦邦地糊在眉骨上,一动就扯得头皮生疼。她下意识往怀里摸——不是现代的手机钥匙,是粗布衣裳的内兜。指尖触到两枚冰凉的铜板,圆滚滚的,被体温焐得边缘发暖。

    心猛地落回肚子里。

    这两文钱,是卖花女苏晚卿昨天跑了三条街,卖掉最后三朵栀子花换来的。她原想今早去买个热馒头,现在看来,倒是成了她在这陌生时空里,唯一的救命稻草。

    苏晚卿咬着牙站起来,膝盖咯吱响,像生了锈的合页。她没看周围的人,低着头往记忆里的方向走。那些目光还黏在背上,带着好奇和漠然,直到她拐进窄巷,才终于甩掉。

    所谓的“家”,在巷子最深处,一间矮得要弯腰才能进去的土坯房。推开门时,门框上的冰碴子掉了一地,混着尘土味扑过来。苏晚卿抬手抹了把脸,借着从破窗透进来的雪光打量四周——

    土炕缺了个角,铺着的稻草硬得像钢丝;唯一的木桌腿用石头垫着,桌面裂着大缝;墙角堆着几个空陶罐,风一吹就呜呜响,像在哭。真真是家徒四壁,连耗子来了都得叹气。

    她往炕上一坐,稻草扎得屁股疼。脑子里突然冒出现代的画面:自己租的小公寓,虽然小,却有暖气,有亮堂堂的台灯,有陆明野每次催稿时送来的热咖啡……

    “天要亡我啊。”苏晚卿对着漏风的屋顶长叹。

    别人穿越,不是王府嫡女就是侯门小姐,再不济也有个能种人参的空间,或者一睁眼就有帅哥递来救命丹。她倒好,穿成个连热馒头都吃不起的卖花女,兜里两文钱,够买半块硬邦邦的窝头。

    人比人,能气到原地再死一次。

    可她是谁?是写了十多本悬疑小说,被退稿无数次还能爬起来改稿的苏晚。在现代没混上车子房子,难道在这古代还能饿死?

    苏晚卿攥紧那两文钱,指节发白。不行,她得活下去,还得活得像模像样。

    可怎么活?

    卖花?她瞥了眼墙角那捆冻蔫的栀子枝,冬天哪有花卖?再说那些同行,昨天抢她生意时推搡她的力道,可一点不比悬疑小说里的反派手软。

    她敲着太阳穴想,自己最擅长什么?写故事。

    悬疑推理在这古代怕是没人看,但写点别的呢?话本传奇,总能有人喜欢吧?

    眼睛亮起来。她得先买纸买墨,写出来才能换钱。

    苏晚卿起身找衣服,翻遍那个掉了底的木箱,只找出三件打满补丁的粗布裙。她挑了件靛蓝色的,补丁少些,颜色也精神点。换衣服时才发现,胳膊肘和膝盖都磕青了,青紫里透着红,像幅糟糕的水墨画。她从灶房找到块结了痂的猪油,抠了点化在手心,往伤口上抹,疼得龇牙咧嘴,却也总算好受些。

    出门时,她把两文钱紧紧攥在手心,暖得发烫。

    朝州城不算小,可书店不多。苏晚卿踩着没过脚踝的雪,问了三个路人,才在南街找到一家“七录斋”。门面倒挺大,黑漆门板上刻着烫金的字,屋檐下挂着红灯笼,雪落在灯笼上,红得格外显眼。

    她深吸口气走进去,暖意在鼻尖炸开——原来这时代也有炭火盆,烧得正旺。掌柜是个戴眼镜的老者,正趴在柜台上算账,见她进来,抬眼瞥了下,又低下头去,大概是见惯了她这样的穷酸客人。

    店里分两层,楼下摆着四书五经,字印得密密麻麻;楼梯口堆着些杂记野史,封皮粗糙。苏晚卿踮脚往书架上看,好不容易找到几本标着“话本”的,抽出来翻——

    要么是才子佳人后花园私会,要么是神仙鬼怪报恩,情节老套得像她写腻了的穿越开头。她忍不住撇撇嘴,就这?她闭着眼都能写出十个花样。

    正得意,忽然想起正事。她走到柜台前,小声问:“掌柜的,纸怎么卖?”

    老者推了推眼镜,上下打量她:“宣纸贵,草纸糙,你要哪种?”

    “……最便宜的。”

    “草纸,五十文一刀。”

    苏晚卿的脸瞬间僵了。五十文?她兜里只有两文。

    她攥着铜板的手在袖口里蜷紧,指尖都掐进肉里。老者看出她的窘迫,慢悠悠地说:“看你不像文盲,字写得怎么样?”

    “……还行。”苏晚卿想起自己为了写悬疑小说,特意练过的小楷,工整是够的。

    老者从柜台下抽出本薄薄的《千字文》,“抄这个,抄完一本给十文钱,纸墨我们出。抄得好,往后还有活计。”

    苏晚卿眼睛猛地亮了。十文钱!够买五个热馒头,够在这破屋里烧两天炭火!她几乎是抢过那本书,连声道:“我抄!我现在就抄!”

    生怕掌柜反悔似的,她捧着书就往旁边的长桌跑。砚台里的墨是现成的,毛笔尖泡得软软的。她坐下时,手指还在发颤,不是因为冷,是因为那点突如其来的、叫做“希望”的东西。

    笔尖落在纸上,墨痕匀匀实实。苏晚卿忽然觉得,这穿越或许没那么糟。至少此刻,她握着笔,就像握着自己最熟悉的武器——不管是写悬疑还是抄话本,能活下去,就能等到写出爆款的那天。

    窗外的雪还在下,但她心里那点火苗,总算被这十文钱的活计,轻轻吹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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