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网址:www.00shu.la
苏筱筱撑着藤椅扶手坐起来时,额角还沁着薄汗。可她顾不上擦,颤抖的手指直接按上了壁画——那温度不对,不是往日隔着岁月的温凉,倒像被夜露浸过的青石板,凉丝丝的,还带着细微的震颤,像有人在墙的另一边轻轻叩门。
她呼吸一滞。
月光在壁画上流淌,那些原本模糊的星斑突然亮了起来,像撒了把碎银,顺着画中将军的铠甲纹路爬动。
苏筱筱盯着那光看,喉头发紧——分明是幻觉,可指尖传来的震颤却真实得让她指甲都在发颤。
她凑近些,嗓音发哑:“顾昭......你在吗?“
话音未落,壁画突然泛起涟漪。
星芒骤然聚成一片,竟勾勒出雁门郡的夜空轮廓:残月悬在垛口,远处烽火台的余烟还未散尽,城墙上的枯草被夜风吹得簌簌响。
最中央,一人披着染血的铠甲独坐,背影清瘦却笔直,正是顾昭。
苏筱筱的指尖重重抵在壁画上,几乎要嵌进墙皮里。
她看见顾昭缓缓抬头,月光落进他眼底,那些密布的血丝像蛛网般缠着瞳孔,可目光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温柔:“苏姑娘。“
他的声音低哑,却清晰得像落在她耳边。
苏筱筱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名字,不是“神明“,不是“仙师“,是“苏姑娘“。
她想起昨夜他捧着她递过去的水袋跪地哽咽,想起他说“我等你“时的破音,此刻突然明白——他在归还,把她从云端拉下来,放进和他并肩的位置。
“我......“她刚要开口,壁画边缘突然闪过一道蓝影。
“神明妈妈!“小禾举着张皱巴巴的画纸冲过来,发辫上的红绳被风吹得乱晃。
她踮着脚把画纸往壁画上贴,画里歪歪扭扭画着星星和月亮,还有个扎马尾的小人歪在云朵里睡觉,“我昨晚梦见你啦!
你在天上枕着星星睡,我给你盖了小被子!“
顾昭侧过身,铠甲蹭过城墙发出轻响。
他伸手接住小禾的画,指腹轻轻抚过那团歪扭的“云朵“,眼底的血丝软成一片:“小禾画的?“
“嗯!“小禾仰起脸,鼻尖还沾着草屑,“阿婆说神明妈妈会累,所以我画星星给你当枕头!“她忽然扭头看向壁画,眼睛亮得像沾了星子,“神明妈妈,你看见我的星星了吗?“
苏筱筱的眼眶突然发酸。
她望着小禾沾着泥点的蓝布衫,望着顾昭指尖捏着的画纸边缘翘起的毛边,喉间像塞了团棉花。
她想伸手摸摸小禾的发顶,可指尖触到壁画时,却只摸到一片微凉的星芒——那是小禾的画,正透过时空贴在她掌心。
“我看见了。“她对着壁画轻声说,“小禾的星星,比雁门的月亮还亮。“
小禾的欢呼声混着风声传来。
顾昭低头对小禾笑了笑,刚要说话,城墙下突然炸开一声喊:“将军!
匈奴的阿勒泰跪在关门外!“
苏筱筱看见顾昭的脊背瞬间绷直。
他把小禾往身后带了带,声音沉下来:“他说什么?“
“他喊——“守城兵的声音带着惊惶,“他说匈奴主力三日后攻城,阿木尔要踏平咱们刚种的穄子田,还要......还要烧死所有百姓!“
城墙上炸开一片喧哗。
赵五郎抄起长矛就要往下冲,粗脖子上的青筋跳得吓人:“***匈奴!
老子现在就宰了他!“
“五郎!“顾昭喝住他,转身时铠甲相撞的脆响压过了骚动,“带他上来。“
阿勒泰被押上来时,膝盖上全是血。
他抬头看见顾昭,突然重重磕了个响头,额头撞在青石板上的闷响让苏筱筱心头一跳:“将军,我投诚。
阿木尔说你们是吃人的妖物,可我娘临死前......“他喉结滚动,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她也画过太阳,和你们给的课本上的一样。“
那张纸展开时,苏筱筱认出来——是她让孙秀才抄的拼音表,边角被磨得发毛,却用线仔细缝过。
阿勒泰指尖发颤,指着纸上“人“字的拼音:“我想......我想学写字,像你们一样。“
城墙上静得能听见风过草叶的声音。
赵五郎的长矛“当啷“落地,孙秀才扶了扶眼镜,突然上前两步:“他说得对。“他转向顾昭,眼神灼灼,“将军,教他。“
顾昭望着阿勒泰手里的拼音纸,又望向不远处挤过来的百姓——老妇攥着半块烤饼,孩童扒着大人的衣角,连赵五郎都红着眼眶搓手。
他伸手接过拼音纸,指腹抚过“人“字的笔画,声音轻得像叹息:“好。“
苏筱筱望着这一幕,突然觉得壁画上的星芒更亮了。
那些光顺着她的指尖往血管里钻,像有活物在皮肤下跳动。
她没注意到天色渐晚,直到老院的梧桐叶在风里沙沙响,才惊觉夕阳已经漫上了壁画边缘。
她正要收回手,指尖突然一热。
那热度不是来自壁画,而是更深处——像是隔着层薄纱,她清晰地感知到某种节奏,一下,两下,沉稳有力,像春溪撞过卵石。
她猛地睁大眼睛,耳中响起顾昭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和着星芒的震颤,撞进她的血脉里。
晚风掀起她的衣角,壁画上的星辉仍在流淌。
苏筱筱望着逐渐亮起的夜色,突然笑了——这次,不是神明与信徒,是两个凡人,在岁月的裂缝里,握住了彼此的心跳。
苏筱筱盯着壁画上流淌的星辉,指腹下那道沉稳的呼吸节奏忽然加重——是顾昭换了个坐姿,铠甲蹭过城墙的轻响混着夜风钻进她耳中。
她这才惊觉,不知何时起,壁画不再是冰冷的媒介,倒像块会呼吸的活物,将雁门的每丝动静都揉碎了喂给她。
“能感知呼吸了......“她喃喃着,指尖无意识摩挲腕间褪色的红绳——那是父亲临终前塞给她的,说“老院的宝贝,总要靠活人血脉养着“。
话音未落,壁画上的星芒突然聚成细流,顺着她指尖往血管里钻,带起一阵酥麻。
她猛地想起阁楼木箱底那本泛黄的《天文望远镜组装图解》,是父亲收藏的老物件,封皮上还沾着他抽雪茄时落的烟灰。
“顾昭需要眼睛。“她忽然站起,藤椅在青砖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雁门被匈奴围了三年,城墙外的地形、敌军动向全靠斥候冒险探查,若有观星术辅助......她跌跌撞撞冲向阁楼,木梯在脚下吱呀作响,箱盖掀开时扬起的灰尘呛得她直咳嗽。
那本蓝布面的书静静躺在箱底,封皮上“祖传观星要术“几个字是父亲用毛笔写的,墨迹早褪成了淡灰。
“对不住了爸,“她攥着书贴在胸口,“这次真得借您的宝贝用用。“
壁画在她触及时泛起暖光,像被揉碎的夕阳。
苏筱筱咬着唇把书和纸条推过去,精力如潮水般从脚底抽走,额角很快沁出冷汗。
纸条上的字歪歪扭扭:“说是祖传观星术,别说是天上来的。“最后那个“的“字洇了墨,是手抖时蹭的。
雁门城墙上,顾昭正替小禾系松了的鞋带。
突然有温热的东西砸在他手背——是本蓝布书,封皮还带着现代印刷的油墨香。
他指尖微颤,抬头时正撞进壁画里苏筱筱泛着水光的眼睛。
“将军!“孙秀才扶着眼镜凑过来,枯瘦的手指点着书页上的北斗七星图,“这、这是《史记·天官书》里的星官图!
可这画法......“他突然拔高了声音,“能看清星轨走向!
有了这个,夜里行军不会迷方向,农时也能掐得更准!“
城墙上炸开一片欢呼。
赵五郎把长矛往地上一杵,粗声粗气地笑:“咱将军这下有天眼了!“卖胡饼的王婶挤到最前面,怀里还揣着半块没卖完的饼:“神仙教将军看星,咱雁门的天要亮喽!“
顾昭低头轻抚书页,指腹掠过“天文望远镜组装步骤“几个字时顿了顿——他不懂什么是“望远镜“,却看懂了苏筱筱在纸条角落画的小太阳,歪歪扭扭的,像小禾的涂鸦。
他把书贴在壁画上,声音轻得像怕惊散星芒:“你送的不只是书,是眼睛。“
壁画里的苏筱筱鼻尖发酸。
她看见顾昭眼底的血丝淡了些,铠甲上的血渍也被擦得泛着青灰——他定是连夜擦干净了,就为了接她递的东西。
“昨夜我守城时,“顾昭突然抬头,月光落进他瞳孔里,“看见一颗流星划过——像你在笑。“
苏筱筱的眼泪“啪“地砸在壁画上。
她想起昨夜蹲在老院水井边哭的自己,想起房东拍门喊“再不交租就砸墙“时的恐慌,可这些她都没告诉顾昭。
此刻她贴着壁画,声音哑得像被揉皱的纸:“我没走,我只是......学会藏疼了。“
风突然大了些。
雁门的烽火台飘来一缕轻烟,正好掠过壁画里的月亮,像给银盘镶了道金边。
苏筱筱望着顾昭嘴角极淡的笑,忽然发现那些曾顺着壁画往下淌的水渍,不知何时蜿蜒成了星轨形状——北斗七星的勺柄正指向她掌心,每道水痕都泛着微光,像有人在墙的另一边,一笔一画描摹她的轮廓。
“原来你也在看我。“她喃喃着,指尖突然触到一道极淡的流动感,像无形的丝线缠上指节,轻轻拽了拽。
她没注意到窗外的梧桐叶正打着旋儿落下,也没听见隔壁周婶砸门的骂声——那道丝线是壁画在震动,是系统判定“守护危机“后悄然解锁的潜能,正顺着她的血脉,往更深处钻。
后半夜起了雾。
苏筱筱蜷在藤椅上睡着时,壁画上的星轨突然凝成一点,落在她手腕内侧。
那是道极淡的星形纹路,像被月光吻过的银砂,随着她的呼吸轻轻起伏。
老院的漏雨瓦在头顶滴答作响,却怎么也打不湿那点微光——它太轻了,轻得像句没说出口的“我在“。
最新网址:www.00shu.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