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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哈尔!”一个清越冰冷,如同山涧碎冰相击的女声陡然响起,瞬间压过了街上的嘈杂和狄人的哄笑。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石桥另一端,一人一骑,踏着暮色而来。来者竟是一名女子!同样身着剪裁合体的狄人女子骑装,却非皮袍,而是深青色的锦缎,衬得身段挺拔利落。她脸上蒙着一层薄薄的青纱,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眸子清冷如寒潭深秋月,澄澈明亮,却又蕴着一种拒人**里之外的疏离和威严。她跨下那匹通体乌黑、四蹄如雪的神骏,无声无息,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刀疤脸林哈尔见到此女,脸上的嚣张跋扈瞬间收敛,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慌忙滚鞍下马,躬身行礼:“月……月大人!”
被唤作“月大人”的女子策马缓缓踱到近前,青纱下的目光先是在林哈尔等人脸上冷冷扫过,最后落在林逸身上。她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皮囊,直刺人心。林逸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比刀疤脸的弯刀更让人窒息。
“林哈尔,”月大人开口,声音依旧冰冷,听不出喜怒,“议和期间,大汗严令约束部众。你在此聚众滋事,惊吓大胤百姓,是想给赵相递刀子,坏我部族大事吗?”
林哈尔额头见汗,头垂得更低:“属下不敢!属下只是例行巡边,见此人形迹可疑……”
“可疑?”月大人打断他,目光转向林逸,带着一种审视猎物的意味,“一个断了臂的南蛮书生,能有什么可疑?我看是你在边境跋扈惯了,忘了自己是谁!”她语气陡然转厉,“把他绑了!带回去,按族规处置!”
“大人!”林哈尔猛地抬头,脸上那道刀疤都扭曲起来,“这酸丁……”
“嗯?”月大人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如冰针般刺入众人耳膜。林哈尔后面的话生生憋了回去,脸色铁青,不甘地一挥手。两个狄人立刻扑上来,用粗糙的牛皮绳将林逸捆了个结实,动作粗暴,勒得他伤臂剧痛。
林逸心中念头电转:这月大人看似在惩罚林哈尔,实则把自己也绑了!她是什么来路?狄人部落的贵族?为何对自己这个“酸丁”如此“关照”?议和?赵相?坏部族大事?这信息量有点大啊!
他被推搡搡着走向镇子深处一处戒备森严的营寨。暮色四合,营寨里燃起篝火,映照着狄人士兵冷漠的脸。林逸被粗暴地关进一个散发着霉味和羊膻味的小木屋,门砰地一声关上,外面传来铁链哗啦落锁的声音。
“靠!刚出狼窝,又入虎穴!”林逸靠着冰冷的土墙坐下,揉着被勒得生疼的胳膊,心里骂开了花,“这月大人看着像讲道理的,下手比那刀疤脸还黑!绑票都绑得这么理直气壮?”
他习惯性地想摸袖中的碎瓷片,却发现早被搜走了。书篓篓?也被拿走了。浑身上下,除了那身破衣服,就剩嘴里半块没咽下去的饼渣。
正琢磨着是装死还是想办法越狱(虽然可能性约等于零),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条缝。一个狄人少年探进头,丢进来一个干硬的馕饼和一皮囊清水,又迅速缩了回去。
林逸饿得前胸贴后背,也顾不得许多,抓起馕饼就啃。刚啃两口,忽然觉得馕饼底下垫着的草叶里,似乎有异物。他不动声色地拨开草叶,瞳孔骤然收缩!
里面藏着一小片被揉皱的羊皮!借着门缝透入的微光,他看清羊皮上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竟是狄文!林逸虽不通狄文,但前世历史系卷王的本事还在,依稀辨认出几个反复出现的词根,似乎与“陷害”、“阴谋”、“求救”有关!更让他心惊的是,羊皮纸的边缘,沾染着一小片极其微小的、暗绿色的漆痕——与霍府管家袖中那本神秘账簿上的污迹,一模一样!
林逸的心跳得如同擂鼓。这羊皮纸是谁塞进来的?那个送饭的少年?还是……那个神秘的月大人?
就在这时,门外守卫突然齐声高呼:“月大人!” 木门再次被打开。那个清冷如月的狄人女子,独自一人走了进来。她已卸下面纱,露出一张令人屏息的容颜。肌肤是塞外风霜雕琢出的蜜色,鼻梁高挺,唇线紧抿,五官深邃立体,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野性之美,但那双眼睛却沉静如渊,毫无波澜。她手中,赫然拿着林逸的书篓篓!
林逸下意识地把那片羊皮纸死死攥进手心。
月大人目光如电,在逼仄的小屋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林逸脸上。她没说话,只是将书篓篓轻轻放在地上,然后,做了一个让林逸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的动作!
只见这位冷若冰霜的狄人女将,竟缓缓抬起右手,伸向自己左臂的袖口。动作优雅而沉稳,没有一丝多余。林逸全身肌肉瞬间绷紧,以为她要掏家伙灭口。然而,她只是从袖中,取出一个……红彤彤的野苹果?还带着新鲜的露珠!
月大人看也不看林逸,旁若无人地走到小屋唯一的破木桌前。然后,“呛啷”一声轻响,寒光乍现!她竟拔出了腰间那柄弧度惊人的弯刀!刀光如秋水,寒气逼人。
林逸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全是汗,攥着那片要命的羊皮纸,准备拼命。
然而,月大人接下来的动作,却让林逸的下巴差点脱臼。
只见她左手托起苹果,右手弯刀如穿花蝴蝶般轻盈飞舞!刷刷刷!刀光缭绕间,苹果皮如同一条连绵不断的红丝带,均匀细密地垂落下来。不过几个呼吸,一个光溜溜的苹果便呈现在她手中。果皮薄如蝉翼,竟无一处断裂!那精湛绝伦的刀法,用来……削苹果?!
月大人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随手将削好的苹果放在林逸那个干硬的馕饼旁边。苹果的清香瞬间冲淡了屋里的霉味和羊膻气。
“林逸?”她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不再像刚才在外面对林哈尔时那般充满压迫感,反而带着一丝……奇异的平淡?她目光落在林逸吊着的右臂上,“大胤翰林院编修?太后亲封的观风使?你好大的胆子,敢孤身闯我北狄哨卡?”
林逸脑子嗡的一声!她知道了!她竟然知道自己的身份!
月大人似乎很满意林逸眼中的震惊,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别紧张。这黑石口,虽在长城边上,但早就是三不管的地界。商队、流民、逃犯、还有各方的探子……鱼龙混杂。”她走到书篓篓旁,用脚尖随意地踢了踢,“你的东西,我的人搜过了。除了几件衣服,几本书,还有……”她顿了顿,目光似笑非笑地扫过林逸,“一枚价值不菲的羊脂玉佩,刻着霍家的标记。哦,还有一张……血迹斑斑的纸片。上面的字,写得挺惨烈。”
林逸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血书!密旨!玉佩!全暴露了!这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霍启良那个老东西,”月大人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以为塞点银子,挂个玉佩,就能把你绑在霍家的船上?或者,干脆让你‘意外’消失在这深山老林?”她走到林逸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大概忘了,这黑石口,是谁的地盘。”
林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迎着她的目光:“月大人……究竟是何意?绑我来此,不会就为了请我吃个苹果吧?”他指了指桌上那个削得完美的苹果。
“苹果是请你吃的。”月大人坦然承认,“至于绑你来……”她忽然俯下身,凑近林逸耳边。一股淡淡的、混合着青草与冷冽霜雪的气息钻入林逸鼻腔。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情人呢喃,说出的话却让林逸如遭雷击:
“林编修,‘摊丁入亩’若真能行,我阿布(父亲)的部落,或许就不用每年冬天饿死那么多孩子了。” 她的气息喷在耳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赵德芳那个老贼,用粮食和铁器卡着我们脖子的同时,还勾结我族叛逆,构陷忠良!我父王(部落首领)被冠上‘勾结前梁余孽’的罪名,如今生死不明!霍启良?不过是赵老贼和我族叛逆养的一条狗!替他们干脏活,贩卖我们族人的孩子去南方为奴!那沉在河里的‘童骨’,也有我狄人孩子的份!”
林逸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狄人部落内部斗争?赵相不仅利用青蚨会盘剥大胤百姓,还把手伸进了北狄内部,操纵部落纷争,甚至参与贩卖狄人儿童?!这“漕鬼”和“童骨”,竟是跨国产业链!李牧案的“前梁余孽”罪名,原来是赵党构陷政敌的惯用伎俩,连狄人部落首领也遭了殃!难怪她看到血书反应如此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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