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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月色惨白,客栈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晃,投下鬼魅般的影子。林逸将血书藏好,右手摸向袖中那枚冰凉刺骨的碎瓷片,左手却下意识地按在了书篓里太后所赐的密旨上。就在这时,客栈房门被轻轻叩响。店小二谄媚的声音传来:“林公子,霍府管家求见,说是霍老爷给您备了点程仪,聊表心意。”
林逸瞳孔猛地一缩!程仪?怕是催命符吧!他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堆起受宠若惊的笑容,朗声道:“哎呀!霍老爷太客气了!快请管家进来!”
门开了。霍府管家捧着一个小巧精致的紫檀木匣,脸上挂着与霍启良如出一辙的和煦笑容。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林逸脸上时,林逸清晰地捕捉到,管家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如同打量猎物般的冰冷评估。
更让林逸心跳骤停的是,管家托着木匣的手指上,戴着一枚毫不起眼的黑铁指环。指环表面,刻着一个极其微小、却让林逸瞬间联想到袖中墨块底部的图案——一只扭曲的、振翅欲飞的异虫轮廓!
青蚨印记!
霍府管家那张堆砌着和煦笑容的脸,在林逸眼中瞬间扭曲变形,像一张被水洇湿的劣质年画。那枚印在指环上的青蚨虫纹,虽小,却比正午的日头还刺眼,直直烫进他脑子里,勾连着袖中墨块底部的隐秘,还有地牢里耗子药都毒不死的阴冷记忆。
“林公子?”管家见林逸盯着自己的指环愣神,笑容纹丝不动,声音却像掺了冰碴子,“可是老奴这粗苯物件,污了公子贵眼?”他托着紫檀木匣的手稳如磐石,那枚黑铁指环在烛光下泛着幽冷的光。
林逸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闪电般切换回那副“乡下土财主傻儿子进省城开眼界”的憨厚模样,忙不迭摆手,操着一口刻意带点燕云腔的官话:“哎呀呀!管家大叔说哪里话!学生是看您这指环古朴别致,透着……嗯,一股子历史的沧桑厚重!好物件!好物件啊!比俺爹在集上淘换的那些个铜疙瘩强多了!”他一边说,一边还煞有介事地凑近,仿佛真想仔细研究研究那“历史的沧桑”。
管家眼底那丝冰冷的评估似乎淡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怜悯的嘲弄——大概是把林逸当成了没见过世面、又爱附庸风雅的土包子。他顺势将木匣往前一递:“公子说笑了。这是我家老爷一点心意,些许盘缠,聊助公子游学之资。老爷吩咐,务必请公子笑纳。”匣子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锭雪花官银,在烛光下白得晃眼,少说百两。旁边还躺着一枚雕刻精美的羊脂玉佩,温润生光。
“霍老爷太……太客气了!这怎么使得!”林逸“激动”得脸都红了(一半是憋的,一半是气的),搓着手,一副想拿又不好意思的局促样,“学生无功不受禄啊!”
“公子莫要推辞。”管家笑容依旧,“我家老爷惜才,见公子气宇轩昂,谈吐不凡,将来必是国之栋梁。些许心意,权当结个善缘。老爷还说了,公子若在彰德府境内遇到什么难处,只管持这玉佩到任何一家挂着‘丰’字招牌的商号,自会有人照应。” 这话听着是关照,实则暗含警告和定位:拿着我的钱,戴着我的玉佩,走到哪儿都在我眼皮底下。
林逸心里明镜似的,这银子是买命钱,玉佩是追踪器。他脸上却堆满感激涕零的笑容,一把接过木匣,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抱着亲爹的骨灰坛:“霍老爷大恩大德,学生……学生没齿难忘!他日若有所成,定当厚报!” 那副没见过钱的土鳖样,让管家嘴角都忍不住抽了抽。
送走这位“瘟神”,林逸关上房门,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立刻将木匣扔到桌上,仿佛里面是烧红的烙铁。那枚羊脂玉佩?他捏起来掂了掂,入手温润细腻,确实是好东西。他冷笑一声,手指在玉佩边缘隐秘地摸索了几下——果然!在系绳的孔洞内侧,用极细的针尖刻着一个微不可查的、扭曲的虫子印记!
“丰字招牌?青蚨会开的连锁黑店吧?”林逸腹诽,毫不犹豫地将玉佩塞进书篓篓最底层,和那张血迹斑斑的前观风使遗书作伴。至于那百两雪花银?他毫不客气地笑纳了。“不收白不收,收了也白收,就当霍老贼资助老子掀他老窝的革命经费了!”
此地不宜久留!霍启良这老狐狸看似热情,实则杀机暗藏。前观风使的血书犹在眼前,林逸可不想成为下一个“吴大人”。他连夜收拾行囊,天不亮就牵着那头租来的健骡骡,悄没声儿地溜出了清源县城,一头扎进了莽莽太行山的余脉之中。至于那两个远远吊着的“尾巴”?他相信魏大伴手下的人精,自有办法跟上来。
山路崎岖,林木葱郁。远离了霍家的势力范围,林逸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弛。他一边啃着干硬的粗粮饼子,一边琢磨着那张血书:“霍氏通漕鬼……童骨沉河渊……前有李督血……” 李牧案的影子,如同跗骨之蛆,再次缠绕上来。霍家不仅通过“摊丁入亩”的变种盘剥吸食民脂民膏,更与漕帮勾结,行那贩卖人口的勾当,甚至可能直接参与构陷前任漕运总督李牧!这清源霍家,不过是庞大青蚨会网络里的一条恶犬,但獠牙已如此锋利。
“摊丁入亩?呵呵,老子还没在朝堂上正式开炮,底下这帮蛀虫倒先玩起‘摊丁入命’了!”林逸狠狠啐了一口饼渣。
在山里兜兜转转走了两天,人困骡乏。这日傍晚,终于看到前方山谷中升起袅袅炊烟,依稀有座小镇的轮廓。镇口残破的石牌坊上,依稀可辨“黑石口”三个字。镇子不大,依山而建,多是些低矮的石屋木楼,一条浑浊的小河穿镇而过,河上架着简陋的石桥。镇子气氛有些怪异,街道上行人稀少,且大多行色匆匆,面带忧惧。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牲口粪便和劣质皮货混合的膻味?与中原腹地的气息迥异。
林逸牵着骡骡,刚踏上镇口那条青石板路,就听得镇内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蛮横的呵斥:
“让开!都滚开!没长眼的东西!”
只见几个身着皮袍、头戴毡帽的彪形大汉,骑着高头骏马,横冲直撞地冲了出来。为首一人,身形尤为高大,鹰鼻深目,眼神锐利如刀,左脸一道狰狞的刀疤从眼角划到下颌,更添几分凶悍。他手中提着一柄弯弯的刀,刀身弧度优美,却闪烁着慑人的寒光。他身后跟着的几人,也个个神情剽悍,腰间鼓鼓囊囊,显然带着家伙。这一行人带着一股子塞外特有的风尘与野性,马鞍旁还挂着滴血的皮口袋,散发出的血腥气让路人纷纷惊恐避让。
“北狄人!”林逸心头一凛。这装扮,这气息,分明是来自长城以北的狄人!赵相在朝中不是正与北狄议和么?怎么边境之地还有如此嚣张的狄人骑兵小队?看这架势,倒像是在他们自己的地盘上巡逻。
林逸不想惹事,拉着骡骡往路边靠了靠。然而那为首的刀疤脸狄人策马冲过时,鹰隼隼般的目光却如同实质般扫过林逸的脸,在他那条吊着的右臂上停留了一瞬,嘴角勾起一丝残酷而轻蔑的弧度。
“吁——!”刀疤脸猛地勒住缰绳,战马长嘶人立而起,碗口大的马蹄几乎擦着林逸的头皮落下!溅起的泥点子糊了林逸一脸。
“南蛮的酸丁?”刀疤脸居高临下,操着生硬的大胤官话,声音沙哑难听,“断了爪子,还敢在爷爷的地盘晃悠?活腻味了?”他身后的狄人骑兵爆发出一阵哄笑,充满恶意。
林逸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心头火起,但看着对方那寒光闪闪的弯刀和身后虎视眈眈的几人,硬生生把骂娘的话咽了回去。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指了指自己的胳膊,又指了指身后的书篓篓:“这位……将军?误会误会,学生就是个游学的书生,摔断了胳膊,路过贵宝地,歇歇脚就走,绝无恶意。”他把“学生”、“游学”、“书生”几个词咬得很重,努力扮演人畜无害。
“游学?”刀疤脸嗤笑一声,目光扫过林逸的书篓篓,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书呆子?老子最讨厌你们这些满嘴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的南蛮!搜!看他书篓篓里藏没藏着细作的东西!”他一声令下,身后两个狄人骑兵翻身下马,狞笑着就朝林逸走来。
林逸心中一沉!书篓篓里有太后的密旨!有霍家的玉佩和前观风使的血书!还有那方要命的墨块!这要是被搜出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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