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网址:www.00shu.la
温润的暖意顺着食道滑入腹中,奇异地熨帖了因恐惧而痉挛的胃。云晚几乎是囫囵吞下最后几颗灵米,空碗搁在矮几上发出轻微的“嗒”声,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她攥紧了手中温润的玉箸,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那根巨大的蟠龙石柱。柱子边缘,那片玄黑的袍角依旧固执地露着一线,如同某种蛰伏在阴影里的兽类,无声昭示着存在。
他还在那里。
这个认知让云晚的心跳又漏了一拍。碗空了,然后呢?断头饭吃完了,是否就该轮到行刑了?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等待着预料中的雷霆一击。
然而,预想中的终结并未降临。
柱子后面,只有一片更深沉的寂静。那微弱得如同错觉的窥视感,在她放下碗筷后,似乎也……消失了?仿佛那个曾短暂发出声音、又带来食物的存在,随着食物的消失而一同隐没。
时间在无声的煎熬中缓慢爬行。惨白的夜明珠光冷冷地洒在玄晶石地面上,映照出云晚孤零零坐在矮榻上的身影,和旁边那只空了的白玉碗。空气里的铁腥味似乎也淡了些,被那碗灵米残留的草木清香中和着,形成一种更加诡异难言的气氛。
就在云晚紧绷的神经快要被这死寂彻底拉断时,异变陡生。
毫无征兆地,寝殿另一侧靠近墙壁的阴影里,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又无法忽视的“咔哒”声。像是生锈的齿轮在艰难地咬合转动,又像是沉重的石块在摩擦挪移。
云晚猛地扭头看去!
只见那片原本空无一物的冰冷地面,几块巨大的玄晶石板竟无声地向内凹陷、滑开,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紧接着,一个僵硬而笨重的身影,从洞口里缓缓地“升”了上来。
那是一个石人。
约莫半人高,通体由粗糙的青灰色岩石雕琢而成,关节处明显是简陋的榫卯结构,动作间发出滞涩的摩擦声。石人的面部没有任何五官,只有一片模糊的平板,手上却端着一个同样材质的石盘,石盘中央,稳稳地放着一碟点心。
点心小巧玲珑,呈现出淡雅的粉白色,被精心捏成半开的花苞形状,层层叠叠的花瓣薄如蝉翼,边缘甚至透着莹润的光泽。一股清甜温润的香气,如同春日枝头初绽的杏花,瞬间驱散了周围残留的铁腥味,悠悠地飘散开来。
石人迈着沉重而僵硬的步伐,一步一步,朝着云晚所在的矮榻走来。它走得很慢,关节转动时发出持续的“吱嘎”声,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地面上,也踏在云晚的心弦上。
它的目标明确,就是云晚面前那张矮几。
云晚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她死死盯着那石人模糊平板的面部,又忍不住飞快地瞥了一眼蟠龙柱的方向——那里依旧毫无动静,那片玄色衣角纹丝不动。
石人终于走到了矮几前。它以一种近乎笨拙的姿态,缓慢地弯下僵硬的石腰,将手中的石盘连同那碟精美的点心,小心翼翼地放在了矮几上,紧挨着那只空了的白玉碗。动作间没有丝毫攻击性,反而带着一种刻板的、完成任务的机械感。
放下点心后,石人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停顿了片刻,那颗平板无面的“头”似乎微微偏了偏,像是在确认矮几上的东西是否摆放妥当。然后,它才直起腰,又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原路返回,最终沉入那个漆黑的洞口,地面上的石板再次无声合拢,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整个过程,除了石人关节的摩擦声和脚步声,再无其他声响。柱子后面那位,更是连一丝气息都未曾泄露。
寝殿内再次恢复了死寂。只有矮几上那碟栩栩如生的粉白花苞点心,散发着诱人的甜香,无声地证明着刚才的荒诞一幕并非幻觉。
云晚看着那碟点心,又看看柱子后面那片阴影,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几乎压过了恐惧。
他……在用石头傀儡送饭?
堂堂沧溟神君,剥皮抽筋如家常便饭的煞神,竟然躲在一根柱子后面,操控着一个笨拙的石人给她送点心?这比直接杀了她还要令人毛骨悚然!这到底是什么诡异的癖好?观察祭品进食的乐趣?还是某种她无法理解的仪式?
云晚的指尖微微发颤。饥饿感在腹中那碗温润灵米的安抚下已经消失,但柱子后那个存在的沉默,以及眼前这碟精美得不合时宜的点心,都让她坐立难安。一股莫名的烦躁和一种被当作笼中鸟观赏的屈辱感,悄然滋生。
她盯着那碟点心,粉嫩的花苞在惨白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脆弱无辜。一个念头,带着几分赌气和试探,毫无征兆地窜了出来。
云晚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刻意的颤抖,轻轻碰触了一下碟子的边缘。然后,她手腕猛地一软,像是脱力般,整个手掌“不小心”地扫过碟子——
“啪嗒!”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骤然打破了死寂!
那碟精美的粉白花苞点心连带着粗糙的石盘,被她“失手”扫落矮几,狠狠地摔在坚硬冰冷的玄晶石地面上!精致的点心瞬间四分五裂,粉屑四溅,如同被碾碎的娇嫩花瓣。粗糙的石盘更是直接碎成了几块。
清脆的碎裂声在空旷死寂的殿宇内回荡,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刺耳。
云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大脑!她在干什么?!她疯了吗?!激怒一个杀神?!她猛地闭紧双眼,身体下意识地蜷缩起来,等待着那足以将她碾成粉末的恐怖威压降临!
然而……
预想中的毁灭风暴并未到来。
柱子后面,那片浓重的阴影里,传来一声极其短促、压抑到极致的抽气声!
“嘶——!”
声音很轻,轻得几乎被碎裂声的余音掩盖,但云晚捕捉到了!那声音里充满了猝不及防的惊吓和一丝……慌乱?
紧接着,是死一般的寂静。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重、都要紧绷的寂静。空气仿佛凝固成了万载玄冰,连那若有若无的铁腥味都消失了,只剩下点心碎裂后散逸开来的、过于甜腻的香气。
云晚屏住呼吸,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轰鸣。她僵硬地、极其缓慢地睁开眼,一点一点地转动眼珠,再次看向那根蟠龙巨柱。
那片玄色的袍角,依旧固执地露着一线。
但这一次,她清晰地看到,那片袍角……在极其轻微地、无法自控地颤抖着!
不是愤怒的颤抖。更像是……某种受到强烈惊吓后,身体无法抑制的应激反应?
柱子后面的阴影里,那种被极力压抑的窥视感再次出现了,而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都要专注!如同无数根无形的细针,密密麻麻地扎在云晚的皮肤上,带着一种探究、一种无措,还有一种……无法理解的委屈?
这诡异的感觉让云晚头皮发麻,却也让她心底那荒谬的探究欲如同野草般疯长。
她强压下狂跳的心脏,视线缓缓下移,落在地上那摊狼藉的点心碎屑上。粉白的碎屑散落在冰冷的黑色玄晶石上,像一片被摧残的花圃。
就在这狼藉的碎屑旁边,云晚的目光猛地一凝!
那里,静静地躺着一件东西。
不是点心的碎屑,也不是石盘的残骸。
那是一只……手套。
极其小巧,薄如蝉翼,通体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银白色,在夜明珠惨白的光线下,流转着极其微弱的、如同水波般的细腻光泽。手套的材质非丝非革,边缘线脚细密到肉眼几乎无法分辨,完美得如同艺术品。此刻,它静静地躺在冰冷的黑色地面上,沾染了几点细微的粉白点心碎屑,显得脆弱而格格不入。
这绝不是石人身上掉下来的东西!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云晚混乱的脑海:
柱子后面那位,在石人送餐失败、点心被打翻的瞬间,因为过度惊吓或者慌乱,连自己掉落了一只手套都没察觉?!
云晚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只银丝手套上,又缓缓抬起,看向柱子边缘那片因细微颤抖而微微晃动的玄色袍角。
剥皮战神?冷酷杀神?柱子后面那个……好像只是个被意外打翻了点心的、会紧张到发抖的……奇怪家伙?
最新网址:www.00shu.l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