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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陈安的声音在驿馆里显得突兀又执拗,“那……那龙王的神通是真的!老头的土遁也是真的!能不能……教教我?我也要学!”
他目光灼灼地烧向陈光蕊,仿佛要看穿自己这位兄长身上所有隐藏的秘密。
昨日那颗庞大狰狞的龙头刺破他十多年来拳脚定乾坤的世界,砸碎了他所有的认知,此刻只剩下一种迫切渴求:触碰那更高、更强、更神秘的领域!
陈光蕊正在窗边慢条斯理地整理昨夜写下的几句札记,闻言手指微微一顿。
龙!仙!遁术!
我也想学。
身处死局的是我啊!我若是有天大的神通,现在还用这么费尽心机吗?
要知道,在西游世界,我陈光蕊现在……赤手空拳啊!
但是,谁来教我啊?
他心里翻江倒海,面上却只似水面掠过一丝风痕。他抬眼看了陈安一下,没有直接回答他这莽撞的要求,反而语气平淡,仿佛那只是孩童嬉闹,
“神通好啊,神通得学。”
至于怎么学?陈光蕊只能呵呵一笑。
......
“砰!砰砰砰!”
这个时候,急促又带着几分刻意克制节奏的敲门声响起,将这话题生硬打断。
“光蕊兄!光蕊兄可在?”
一个堆满刻意熟稔的声音穿透门板挤了进来,正是那昨日还在八仙楼断言陈光蕊“插翅难逃”的榜眼张昌龄!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他探头进来,脸上已经带笑。
陈安的脸瞬间沉了下去,一股恶气直冲顶门。他跨步上前就要挡门,却被陈光蕊伸手一拦。陈光蕊对他缓缓摇头,眼神意味深长。
陈安心中不忿,
哥!这种货色也配登门?你忘了他是如何编排魏征大人、如何踩着你往上爬的吗?长安城的唾沫星子都快把你淹了!这种人,就该让他把那张脸面扔进护城河里喂鱼!
但是因为陈光蕊的阻拦,他只能重重“哼”了一声,收手站回陈光蕊身后,但一双虎目仍死死盯着那扇门,仿佛要将其烧穿。
“咯吱。”
门被陈光蕊拉开。
门外正是张昌龄,一身簇新的杏色圆领袍,脸上挂着一种既想讨好又极力想维持风度的僵硬笑容。他手里还提着一个颇为精巧的双层竹盒,隐约有淡淡的豆乳香气飘出。
“光蕊兄!”
张昌龄的笑容像是用刷子糊上去的,
“哎呀,方才路过西市张记糕饼铺,刚出炉的‘琼玉糕’香飘十里!想着这等软糯清甜之物,最合清晨脾胃,特意……特意为兄台带了两盒,新米磨的浆,滴了上好的槐花蜜……”
他语速又急又快,像是生怕被人打断,一边说一边就把那盒子往前递。
陈安没忍住,一声“嗤”的冷笑像冰块砸在热铁上。
张昌龄的脸色一滞,但是很快,那笑容更加亲切灿烂了,就好像没有瞧见陈安一样。
脸皮不厚,他今天就不登门了。当官嘛,不丢人!
此时的他,脑中在快速分析当下的形势,
是陈光蕊叫他开门的!
难道……真有回寰的意思?
张昌龄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脸上的尴尬瞬间被更炽烈的讨好取代,声音也高了三分,几乎是在宣告:
“光、光蕊兄心胸如海!岂是我等能妄加测度?来来来,尝尝!热乎的最好……”
他说着就要迈步往里挤。
“不必了。”
陈光蕊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无形的门,将张昌龄钉在门槛之外。
“张榜眼的心意,领受了。”
陈光蕊平平淡淡地说,脸上既无被捧高的傲色,也无被羞辱后的怨怒,目光澄澈得像两口深井,看不出任何情绪。
张昌龄脸上那点强挤的热情瞬间冻住了,递出去的糕点盒收也不是,递也不是。心底那点侥幸像是被泼了盆冰水,对方不追究,却也压根不接受他的亲近!这平静,竟比破口大骂更令人窒息!
“兄台!”
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声音因急切而微微拔高,带着一种刻意的悔恨,
“昨夜……昨夜小弟辗转反侧,深悔失言!那魏征大人忠心可昭日月!乃社稷股肱之臣!得太子重用,正是众望所归!至于当日……当日在八仙楼……”
他语无伦次,急于剖白,
“那都是些酒后的孟浪之言,当不得真!当不得真啊!实非小弟本意!小弟年幼无知,见识短浅……”
“孟浪之言?”
陈光蕊眼睫微抬,目光平静地落在张昌龄脸上,那平淡的眼神仿佛能穿透他精心雕琢的忏悔面具,
“一句‘插翅难逃’,长安城怕是半数坊市都知道了。张榜眼言如利刃,倒是好快的刀口。”
这句话如同锥子,猛地扎进了张昌龄自以为严丝合缝的道歉里!
“!!!”
张昌龄的心脏骤然紧缩!陈安在陈光蕊身后冷哼的声音格外刺耳。
他脸上煞白了一瞬,强作镇定的笑容彻底垮塌,声音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抖,
“这、这……光蕊兄明鉴!那都是……都是那帮无赖小人起哄架秧子!弟、弟不过……不过一时失言……”
他眼神乱飘,极力想将责任推给旁人。
身后陈安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盯着张昌龄的后脑勺,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心中已经开始破口大骂了。
放屁!你带着那群废物把浑话喊得震天响时怎么不说了?现在装什么孙子?
他看向陈光蕊,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哥,这种人你就该让他跪在门槛外头磕八个响头!叫他爬着出驿馆!看他还有脸赖在这儿?
“失言……”
陈光蕊没有去看陈安的眼神,而是重复了一句,语气听不出褒贬,却让张昌龄心头更加发毛。
就在张昌龄以为彻底没戏,心沉入谷底,甚至开始后悔今日自取其辱时,陈光蕊的目光却从他身上移开,仿佛失去了兴趣一般,转而投向廊外那片渐渐散去阴霾的天空。
他沉默了数息。
这短暂的沉默,对张昌龄而言却像是上刀山下油锅般漫长。
来之前,他是判断过的,陈光蕊的那首诗已经写出的他的心性,有如此心性之人,应该不会与他一般计较的。
但是此时,看到陈光蕊思考,他也大气不敢喘,在等待着结果。
终于,陈光蕊轻轻叹息一声,那叹息极轻,却仿佛带着一种洞察世情的疲惫和无奈,打破了僵局。
“好了。”
他的声音缓和下来,不再像刚才那般带着无形的压力,反而多了一丝……说不清的意味,不再是拒绝,更像是一种置身事外的冷静审视。
他看着张昌龄那张因紧张而绷紧、又因这声叹息而重燃希望的脸,缓缓道,
“是非成败转头空。张榜眼,你我皆是新进之臣,何苦执着过往,自困囚笼?”
这句话说的就有胸襟了,两人都刚刚为官,可以结交好友,但是不要树立敌人。
所以张昌龄听到了陈光蕊的话,心中忍不住称赞。
张昌龄只觉得那堵无形的门,仿佛因这一声叹息开了一道缝!巨大的狂喜夹杂着不确定让他声音都颤抖起来,
“光、光蕊兄豁达!弟远不及也!只是……只是眼下这长安风云变幻,弟愚钝,实在……”
他再次深深一揖,这一次腰弯得更低,姿态放得前所未有地谦卑,带着全然的、近乎哀求的信赖,
这一次陈光蕊的政治投机算是让他开了眼界。
如今,魏征被重用了,而孙伏加那里却一点信都没有,这让张昌龄有些心慌。
现在,成功的陈光蕊就在面前,他当然想学了,毕竟还没有授官,一切都还来得及。
“兄长!弟如今心中惶恐已极!如同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这风紧浪急的长安城,弟是真的……摸不着边了!望兄台……看在你我同窗应试的份上,看在……看在……”
他想找更多理由,却发现只有这一个还算实在,
“看在同窗的情分,不吝赐教一二!给条明路吧!”
他用了“兄长”和“情分”二字,将自己钉在了“同窗晚辈”的位置上,几乎是把自己摆在了求教学生的姿态。
陈光蕊看着他那副将全部身家性命和前程都赌在自己一句话上的焦灼姿态。这种孤注一掷的卑微讨教,心中也是敬佩:
这家伙的脸皮太厚了,还没说几句呢,张昌龄就把自己当熟人了。
而陈光蕊等到就是这个时机。
“明路不敢当。”
他的声音放缓,带着一丝刻意为之的循循善诱,如同老师对着一个冥顽不灵的学生,终于决定点拨一二。
“不过,”
他话锋一转,如同吊足了胃口,
“倒是有个难得的机缘,或许……正合张榜眼的心性、才情与当下处境。”
他特意强调了“心性”、“才情”、“处境”,每个词都仿佛敲在张昌龄的痒处。
“若是错过……”
陈光蕊遗憾地摇摇头,那未尽的余韵比明说更具诱惑力,“着实可惜。”
“机缘?!”
张昌龄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如同饿狼嗅到了血腥的气息,呼吸不自觉地变得急促,先前所有的不安和恐惧都暂时被这“明路”的光芒驱散,上前一步几乎要贴在门槛上,急声问道,“还望兄长明示!什么机缘?”
陈光蕊微微颔首,唇角那抹淡得近乎无形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一点,带着一种尽在掌握的从容。他清晰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殷开山,殷司空。位在三公,军功赫赫,深得陛下信重。其独女年已及笄,温淑端方……”
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一个最合适的词,目光意味深长地扫过张昌龄瞬间因震惊而僵住的脸,
“听闻府中已在筹备,八日之后,要搭起彩楼,效古礼抛彩观选,寻一位才德兼备的佳婿。”
“你的机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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