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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陈光蕊的话,张昌龄脸上那份刻意摆出的谦卑骤然僵住,眼底的惊愕几乎要溢出来。“彩楼观选?你……你是说殷开山,殷司空的女儿?”
他的声音因为意外而显得有些发干。
张昌龄盯着陈光蕊,好像要从他的脸上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正是。”
陈光蕊语气平静,表情真诚,仿佛在谈论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可……可殷司空乃武德朝柱石,这……”
张昌龄后面的话没说出口,但意思再明白不过,新太子刚刚以雷霆手段清洗了东宫阵营,殷开山这种武德老臣就像暴风雨中的危楼,随时可能倾覆!他家女儿难嫁,以至于要走到彩楼观选这一步,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谁敢在这种时候凑上去?
这个时候,他有些警惕,心中想着,是不是因为自己说了陈光蕊的坏话,这个家伙开始设计害自己了。
毕竟,陈光蕊说的事情,在他的眼中,那就是一个火坑,谁跳进去都是死。
陈光蕊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微微摇了摇头,目光深沉,
对于张昌龄的顾忌,他也曾有过,但是自己早就想通了其中的关键,若不是因为这是西游世界,自己才不会将这等秘密告知,
“正因如此,才是你的机会。昌龄兄且想,殷司空地位尊崇,根基深厚。若他真的一朝失势……那与他联姻的,难道仅仅是牵连一人?这届天子开科取士,你我乃新晋的‘天子门生’。若榜眼郎君只因联姻前朝勋贵就无故获罪,天下寒窗苦读的士子之心,岂非顷刻寒透?秦王……太子殿下深谙治道,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果然,这一番言论出来,张昌龄的眼神微微一滞,内心剧烈地翻腾起来。
陈光蕊这话,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骤然打破了表面的死寂。寒了士子之心……这后果的确难以估量。或许……或许真能借此抱住一棵看似腐朽、实则内部盘根错节的大树?
这些道理,为何我从来没有想过?
陈光蕊所说,他思忖再三,没有任何的破绽。
而他看待问题的角度,让张昌龄惊为天人。
难怪陈光蕊敢在那个时候抱紧魏征的大腿,以前他还觉得是偶然,但是现在想想,这绝非是运气。
想到此处,张昌龄已经开始佩服这位状元的眼界与见识了。
他心头刚刚升起一丝火热,不过很快,又被新的疑虑瞬间浇熄。
“光蕊兄!”
他紧紧盯着陈光蕊的脸,像是想从上面找出任何一丝伪装的痕迹,
“既然这……这等机缘如此之好,那、那为何……”
他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出了最关键、也最让他不安的问题,
“为何你不去?状元与相府千金,难道不是珠联璧合、天作之合吗?”
张昌龄心里飞快地盘算:陈光蕊已搭上了魏征那条线。那可是太子面前刚刚炙手可热的人物!若他再攀上殷开山,岂不是在朝堂上根基更加深厚?这种好事,凭什么轮到他张昌龄?
难道这真的是他给自己挖的坑?
现下还不是高兴的时候,一定要谨慎,不然被这陈光蕊骗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陈光蕊嘴角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苦笑,转瞬即逝,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如果这不是西游世界,你以为这种事我会告诉你?
不过现在,这是西游世界,那就对不住了,有些险,还是你去替我冒一冒吧。
他端起桌上的粗陶茶杯,抿了一口冷茶,声音清晰而冷静,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清醒,
“第一,我已得了魏洗马的青眼。洗马虽新为詹事,但终究……乃是前东宫旧人,身份特殊。魏洗马是旧太子的人,我已经与他有了瓜葛,若再与殷司空这种武德勋贵结亲……”
他轻轻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目光直视张昌龄,
“你觉得,太子殿下会如何看待一个既手握东宫旧臣引荐,又身联武德权贵的状元郎?此非良策,福祸难料。太过亲近两方,反倒可能被两方都不容。”
他说的清楚,也见张昌龄听的认真,然后又带着一点得意,
“而且,你这件事若是成了,我也是有了媒人的情谊,以后若是需要张兄帮衬,恐怕你不会推辞吧?”
张昌龄眼神闪烁,心中恍然大悟。
对,陈光蕊已经和魏征绑在一起了,他再吃相难看地去抢殷家,等于把新旧两边的好处都占了,反而会成为最显眼的靶子!
高!实在是高!
这位状元郎,实在是不简单!
以后一定要多与他结交。就算是不能结交,那也不能轻易树敌。
想到此处,张昌龄又想到了之前的愚蠢做法,极为汗颜。
“第二,”
陈光蕊的声音顿了顿,想起了陈安曾经说过的评价,
“那殷温娇,从未有人见过她真容,长安亦未闻其半点美名。坊间传言纷纷……怕是容貌堪忧,非‘丑八怪’莫属了吧?”
张昌龄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他差点笑出了声,这坊间的传言真的误导人啊!
别人不知道,但是他张昌龄知道啊!
在一次极其偶然的宫苑祈福法事中,他躲在回廊后,曾远远地、惊鸿一瞥地见过那个众人口中“深闺不露面的丑女”!
那女子……那女子身姿窈窕,虽隔得远看不清五官细节,但举手投足间的风致,眉宇气韵间隐隐透出的柔和与端庄……绝非俗物!尤其那一身清冷皎洁的气度,宛如月宫仙娥!绝不是什么“丑八怪”!
巨大的狂喜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张昌龄的心防!他感觉自己的指尖都在微微发麻!
一个天大的秘密!一个陈光蕊、乃至整个长安城都还不知道的秘密!
而陈光蕊,显然被“丑八怪”的流言死死困住,竟然因为这种荒谬的原因就放弃了这个天大的机会,甚至还将这机会“好心”地推给了自己?!
这状元郎,竟然会因为这个原因?
张昌龄又不自觉看轻了陈光蕊几分。
同时,他心中大笑,简直是老天爷开眼!是祖宗显灵啊!
一股强烈的、生怕陈光蕊反悔的恐惧和狂喜交织在一起,张昌龄脸上的肌肉因为极力克制几乎扭曲。
他猛地低下头,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让自己那快要咧到耳根的笑容看起来不那么明显,声音也带上了一种极力压抑的颤抖,
“原……原来如此!光蕊兄此言当真是……当真是金玉良言!一语惊醒梦中人!真……真是为弟着想!愚弟感激涕零!感激……感激涕零啊!”
他生怕再说下去会忍不住笑出声来,也怕陈光蕊会察觉到他的异常,猛地站起身来,几乎是语无伦次地拱着手,连那份“歉意”的伪装都顾不上了,
“我……愚弟我……这就去准备!这就去准备!万不能辜负了兄长的提点之恩!感激不尽!愚弟先行告退!先行告退!”
已经问到这里,张昌龄也不再有什么顾虑,他现在是真相信了陈光蕊的话,
而且觉得自己捡了一个天大的漏。
没有人发现,只有自己知道的那种!
想到此处,他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以免夜长梦多。
“陈兄,大恩不言谢,我这就准备拜访相府!”
话音未落,张昌龄已急不可耐地转过身,像一阵风似地冲了出去,只留下一个仓促、狼狈、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狂喜背影,消失在驿馆昏暗的走廊尽头。
他跑得飞快,好像迟了一步,那美娇娘和登天的阶梯就会飞走一般。
陈光蕊没有说话。他重新走到窗边,推开窗棂,带着初夏微燥的风吹拂进来。窗外依旧是长安的天空,却似乎比刚才阴沉了许多,几片不知从何处飘来的厚重云团,正悄无声息地遮蔽了原本透亮的天光。
如果这不是西游世界,我现在……
当然,没有那么多如果,现在能做的,就是救自己的命要紧。
现在,把这殷温娇推出去了,那唐僧的轨迹就与我无关了吧。
他这样想着,
什么桃花劫?
他张昌龄的桃花劫与我陈光蕊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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