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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江池畔的皇家园林,花木静立。新科进士们垂手侍立,个个屏息凝神,连虫鸣鸟叫都仿佛被这皇家威压惊得噤声。阳光穿过浓密的树荫,在地上投下片片光斑,却不能带来丝毫暖意,只衬得这林间空地愈发肃杀。
“太子殿下驾到!”
尖利的唱喏声如同冰锥,刺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瞬间,所有交谈、所有目光的流转全都凝固,只见一行人从林荫道深处转出。
年轻的太子李世民身着赤黄色常服,面容沉静如水,目光内蕴却带着掌控一切的锐利,步履沉稳。
在他身后半步,是宰相殷开山。
房玄龄、杜如晦一左一右稍后一步,长孙无忌面无表情,程咬金的大眼瞪得像铜铃扫视全场,李靖则刻意落在更靠后些的位置,眼神复杂地瞥过人群中心的陈光蕊。
在绝对的寂静中,李世民缓步行至早已布置好的主案之后落座。无需言语,无形的威压已笼罩四方。
新科进士们,包括之前还气定神闲的张昌龄等人,此刻全都深深低下头,大气不敢出,只觉得后背似有芒刺扎着。
李世民的目光如沉潭寒水,扫过垂首的新科进士时,林间的蝉鸣骤然喑哑。
陈光蕊立于人群中,清晰地感受到那目光的分量,并非史书中渲染的“天策上将”的飞扬神采,而是一种对局势绝对的掌控。
赤黄常服衬得他肩背挺拔如松竹,面容年轻得近乎锐利,下颌线条绷紧如弓弦,可眉宇间那股沉淀的威压,却让满园花木都似低了三分。
陈光蕊心头掠过一丝荒诞的熟悉感,这哪里像后世推崇的“圣君明主”?
分明是史册未曾记载的,一把尚未出鞘的刀。刀鞘华贵,刀锋却隐在沉静之下,只待时机斩断所有变数。
来到这个世界,第一遭见到人间帝王,陈光蕊虽然没有众人那种膜拜之心,但是心中也将李世民打量个上上下下,至于那些繁文缛节,也在不知不觉中走了过去。
终是倒了出题的环节了,陈光蕊看到,所有人的表情全都变得凝重。而这个时候,他的目光慢慢想四周发散。
只见李世民一抬手,两名内侍立刻恭敬地展开一幅尺许宽的水墨长卷。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画作笔触简约却意境深远:
江面宽阔,风卷浊浪,一叶孤舟被水波高高托起,船底吃水极深,仿佛下一刻就要被浪头吞没,船头艄公奋力昂首望向天际乌云,背影透出几分绝望与不屈。
“即景生情,”李世民目光扫过全场,亲自出了这道题,“诸位以此图为题,谈所感,无论体裁,限时一炷香。”
指令简单直接,却让所有进士心头一紧。
画题一出,不少人的眼神立刻变得微妙起来,交流着只有他们自己才懂的神色。
很多人虽然已经模糊知道了题目,但是看到题目之时,仍然万分谨慎地对待。
李世民看着这些进士,似是想起了什么,“宰相,听人说,你家要彩楼观选,可有此事?”
殷开山捋了捋胡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是曾有过这个想法,不过……”
李世民脸上带笑,“何必那么麻烦,您看下面这些进士,可有看中的,待会你告诉我,我来帮你说这个媒。”
殷开山面露喜色,急忙起身行礼,同时眼中神色更浓,没有再说什么,只等一会太子询问,他便将心中的人选说出来。
气氛更加紧张压抑。笔墨纸砚迅速分发下来,场中只余下纸页翻动、研墨和笔尖划过粗纸的细微声响。每个人都在绞尽脑汁。
陈光蕊也拿起笔。但他并非真的在写诗。他只是随意蘸了墨,笔尖悬在纸上,目光却像鹰隼般,借着看图的机会,不动声色地扫视全场,尤其是随侍在李世民身周的那些内侍、侍卫,甚至是一些低品阶的属官。
贼会回巢看火烧。
这是他前几日盘算的关键。
他用魏征的疑心和李靖的人手,在这几日把大兴善寺监视的极为严密,而他自己则在长安吃喝玩乐,一点没有其他动作。
这就死死摁住了那个青面狮子的退路,就是要让它笃信外面风雨飘摇,而宫中暂时安全,既不会坏了自己最后要做的事,也能短暂避避风头。并且让他在作案之后,有一种想看众生百态的感觉。
返回作案的现场看看人们的暴怒与焦急,是多么有吸引力的一件事?
而它回来了,却没有人认出它来,这是多么有成就感!
就像今日这么大的动静,它必定会好奇,会想亲眼看看李世民震怒之后,会怎么样对待这些进士。同时,他也想想确认自己偷来的东西是否仍是秘密!
同时,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近距离看看陈光蕊,这个自己的最终目标。
它来到长安,不就是为了让金蝉子顺利出世么?
所以,陈光蕊觉得,那青面狮子十有八九就在的宴席的现场!
于是,他潦草地在纸上写上两行字。随即停笔,将笔随意搁在砚台旁,发出轻微一声“嗒”响。纸上的字迹随意,仿佛对这御前考题毫不在意。
这份“随意”,在无数埋头苦思、笔走龙蛇的进士当中,显得格外刺眼,几乎是狂妄!
太子案旁,房玄龄已经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嘴角不易察觉地撇了撇,随即向前微躬身子,用刚好能让太子和近臣们听到的、带着一丝圆滑“惋惜”的声音,细声细气地说道,
“殿下,您看,众人皆尽心应制,唯有那状元郎,似乎……下笔寥寥,难以为继?莫不是这新晋状元,遇到这长安风云,也失了灵犀妙笔?”
他语速不疾不徐,字字句句却都在暗指陈光蕊徒有虚名,且心性倨傲,不敬考题。
话音未落,长孙无忌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世家大族特有的矜持与冰冷审视,
“少年得志,难免气盛。只是御前如此轻慢,恐非人臣之道。”
他的目光扫过陈光蕊,没有任何情绪,却如冰水浇头。
程咬金更是按捺不住火爆脾气,浓眉倒竖,嗓门大得能震落树叶,
“哼!小娃娃摆什么架子?殿下出题,乃是天大的恩典!莫非还要八抬大轿请你动笔不成?”
他怒视着陈光蕊,拳头都微微攥起,想起了那日他与李靖和魏征吵架,这小子就在一旁看热闹。
几位重臣陆续发言,或委婉或直接的不满,汇成一股无形的压力,沉沉压向场中孤立的身影。
而陈光蕊此时根本没有听到上面的议论,目光随意,但是仔细地将皇家的随从看在眼中,分析着其中的异常。
李世民面色依旧平静,看不出喜怒。但那双沉静如潭水的眼眸深处,却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不悦。他身为储君,治下首重规矩和体面。新科状元在御宴上如此怠慢,实是大不敬。
同样不悦的,还有这几日让他烦恼的,案牍丢失的事。
那件事与魏征有关,这个状元,听说与魏征的关系也很好,嘿!
李世民没有说话,更是让人猜不透他此刻在想什么,但是他的眼底,隐隐约约流露出了一抹……
这个状元,不好好答我的题,眼睛竟然开始看向周围那些宦官了!
全当是这状元没有见过世面,此时被场面迷住了思绪。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此时陈光蕊的视线,锐利地钉在了一个原本毫不起眼的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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