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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捏着她下巴的手,指节分明,修长有力,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仿佛不是活人的手,而是用千年寒玉雕琢而成。温眠眠被迫仰着头,跌入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温眠眠浑身的血液在这一瞬间几乎凝固了。她忘了呼吸,忘了哭泣,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天地万物都已远去,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这张俊美到令人窒息,也恐怖到令人战栗的脸。他脸颊上那道缓缓滑落的血痕,非但没有破坏他的俊美,反而为他平添了一种妖冶而残酷的美感,像是地狱深处盛开的曼珠沙华,美丽,却也致命。
巷子里浓郁的血腥味混杂着他身上清冷的檀香,形成一种诡异而霸道的气息,毫不留情地侵占了温眠眠所有的感官。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这恐惧,甚至远胜于方才那三个地痞流氓带给她的威胁。那些人是人间的恶,是她可以理解的丑陋;而眼前的男人,是超脱于善恶之外的、非人的存在,是她无法理解、无法揣测、更无法抵抗的绝对力量。
她像一只被无形巨网牢牢锁住的蝴蝶,连扇动翅膀的力气都已失去。
顾淮野的目光,如同一把锋利的手术刀,一寸寸地剖析着她。他看到她惊恐瞪大的杏眼,长而卷翘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看到她因恐惧而毫无血色、微微颤抖的嘴唇,像极了风中摇曳的初樱,脆弱得不堪一击;他还看到了她被撕破的衣领下,那片细腻白皙的肌肤,以及手臂上被粗鲁抓握出的红痕。
当他的视线落在那些红痕上时,那双猩红的眼眸深处,杀意如实质的寒冰般一闪而过。虽然制造这些痕迹的杂碎已经化为尸骨,但这并不妨碍他心中戾气的翻涌。这世间,还没人敢动他看上的东西。
他的拇指,带着薄茧,忽然动了。
那微凉的指腹,轻轻地、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力道,擦过她柔软的唇瓣。那动作很轻,却让温眠眠如同被烙铁烫到一般,浑身剧烈地一颤。
这轻佻的、带着强烈侵略性的触碰,让她猛地从极致的恐惧中惊醒过来。羞耻与恐慌再次占据了高地。
“别……别碰我……”
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哭腔,破碎得不成调。这是她今晚,对第二个男人说出这句话。第一次是对着地痞,充满了嫌恶与绝望;而这一次,却夹杂着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哀求的示弱。
顾淮野的动作顿住了。他似乎是没想到,这只吓得快要昏厥过去的小白兔,竟然还有胆量反抗。他非但没有生气,眼底那抹猩红反而愈发浓郁,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他松开了捏着她下巴的手,转而缓缓抬起,似乎想去触碰她满是泪痕的脸頰。
温眠眠吓得往后猛地一缩,后背重重地撞在冰冷而粗糙的墙壁上,撞得她生疼。可身体的疼痛,远不及眼前这个男人带来的心理压迫。她双手死死地抓着自己破碎的衣襟,蜷缩在墙角,像一只被逼入绝境的幼兽,除了发抖,什么也做不了。
她的躲避,让顾淮野周身的气压瞬间又低了几分。巷子里的空气仿佛都凝结成了冰,寒意刺骨。
他没有再靠近,只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那目光沉沉,带着审视与不悦。
夜风从巷口灌入,吹起了温眠眠单薄的衣衫。她本就衣衫不整,此刻更是觉得寒意侵体。身体的冷和心底的寒交织在一起,让她牙关都开始“咯咯”作响。
就在温眠眠以为自己会在这令人窒息的对视中冻僵或者吓死时,男人忽然动了。
他解开了自己玄色外袍的系带。
温眠眠的瞳孔骤然收缩,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他要做什么?极致的恐惧让她脑中闪过无数可怕的画面,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
然而,预想中的凌辱并未到来。
那件绣着金色修罗图纹、宽大而厚重的外袍,带着一股强大的、不容抗拒的力道,迎头朝她罩了下来。
瞬间,温眠眠的整个世界都被黑暗和那股混合着血腥与檀香的霸道气息所笼罩。
外袍上还残留着他滚烫的体温,隔绝了外界的寒风,却也将她整个人都禁锢在了属于他的气息里。这件外袍对她来说实在太大了,将她娇小的身躯完完整整地包裹了进去,仿佛一只巨大的茧。
鼻尖萦绕的全是他的味道,身上感受的全是他的温度。这种感觉太过诡异,太过强势。这并非温柔的给予,而是一种不容置喙的标记,像是在一件物品上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这突如其来的、带着强烈侵占意味的“温暖”,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温眠眠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终于“啪”地一声断裂,巨大的冲击让她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娇小的身体软软地向一旁倒去。
在她倒地之前,一双有力的臂膀稳稳地接住了她。
顾淮野垂眸,看着怀中陷入昏迷的少女。她安静下来的样子,褪去了方才的惊恐与戒备,显得格外乖巧温顺。小脸只有他巴掌大,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脆弱的阴影。
他伸出手指,这一次,再无人躲避。他的指腹轻轻拂过她紧蹙的眉头,似乎想将那抹惊惧抚平,可他天生带着煞气的指尖,却无法带来任何安抚。
“主上。”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出现在巷子深处,单膝跪地,头颅深垂,姿态恭敬到了极点。来人名叫墨影,是顾淮野最得力的心腹,也是他手中最锋利的一把暗刃。
墨影的目光始终不敢抬起,只是盯着地上那三具死状凄惨的尸体,以及那片已经开始凝固的血污。
“处理干净,一丝痕迹都不要留下。”顾淮野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冰冷,听不出任何情绪。
“是。”墨影沉声应道,随即又问,“那……相府那边……”
顾淮野的目光落在怀中小人儿那张毫无防备的睡颜上,眼底的猩红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沉的、谁也看不透的墨色。他当然知道她是谁。相府嫡女,温眠眠。那个老狐狸温伯安藏得最深的宝贝疙瘩。
他查过她,从她出生开始的每一件事,他都了如指掌。包括她喜欢吃甜食,喜欢看话本,讨厌阴雨天,以及……今夜会偷跑出府。
这场“英雄救美”,从来就不是一场巧合。从她踏出相府后门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落入了他精心编织的网中。这些不长眼的地痞反倒是让她阴差阳错走进自己的世界了。
只是,他没想到,这只小兔子比他想象中还要胆小,也……还要诱人。看着她衣衫破碎、泪眼婆娑的样子,他心中那头名为“占有”的凶兽,几乎要冲破理智的牢笼。那一瞬间,他甚至后悔让那些杂碎碰到了她的一片衣角。
“不必理会。明早,相府只会发现他们的千金小姐,安安稳稳地睡在自己的闺房里。”顾淮野淡淡地开口。
墨影心中一凛,瞬间明白了主上的意思。这代表着,主上不仅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带走,还要用障眼法瞒过整个相府。看来,主上对这位温小姐,是志在必得。
“属下明白。”
顾淮野不再多言,抱着怀中轻若无骨的少女,转身,踏着一地血色与月光,离开了这条即将被彻底抹去所有罪恶的暗巷。他的步伐沉稳而矫健,怀中的人儿没有丝毫颠簸,仿佛他抱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稀世珍宝。
……
意识像是沉浮在无边无际的温水里,温眠眠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她一会儿回到那条恐怖的暗巷,被狰狞的恶鬼追逐;一会儿又坠入一片冰冷的深海,被巨大的阴影所笼罩。她想呼救,却发不出声音;想逃跑,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在黑暗与恐惧的间隙,她又仿佛感觉到了一丝模糊的温暖。好像有人用温热的布巾,轻柔地擦拭着她的脸颊和手脚,将那些冰冷与污秽一点点带走。又好像有一股清凉的药膏,被小心翼翼地涂抹在她手臂的伤处,舒缓了火辣辣的疼痛。
最后,她感觉自己被安置在一张无比柔软的大床上,一床带着清冽檀香的锦被覆盖在她身上。那味道,与记忆中那个可怕男人的气息如出一辙。
这个认知让她猛地惊醒!
温眠眠“霍”地一下从床上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
陌生,却又极尽奢华。
她身下是一张用整块紫檀木雕琢而成的巨大拔步床,床沿上雕刻着繁复而肃杀的云纹与兽首,威严而冷厉。身上盖着的,是触感丝滑的黑色贡缎锦被,上面用金线绣着与那件外袍上相似的图纹。
房间的陈设简单到了极致,却无一不是价值连城的珍品。一张黑玉长案,一套白玉茶具,一尊前朝的青铜香炉里,正燃着袅袅的安神香,那味道,正是她昏睡中闻到的檀香。
整个房间的色调以黑、金、暗红为主,显得庄重、沉郁,甚至带着几分不近人情的冰冷。这里不像是一个人的居所,更像是一座华丽而威严的宫殿,或者说……一座富丽堂皇的坟墓。
温眠眠低头看了看自己。
身上的衣物已经被换掉了。那身半旧的浅碧色布裙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件柔软舒适的白色中衣。手臂上的红痕处,被涂上了一层淡绿色的药膏,散发着清凉的草药味。身上也清清爽爽,没有了暗巷里的血污和泥垢。
有人……帮她清洗了身体,还换了衣服?
这个发现让温眠眠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血色尽褪。
她是谁?她是未出阁的相府千金,身体发肤,除了贴身侍女杏儿,从未有第二个人碰过!
是谁……是谁对她做了这一切?
是那个男人吗?
那个有着一双猩红眼眸的杀神?
一想到那种可能,温眠眠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几乎要再次晕厥过去。她踉跄着爬下床,双脚接触到冰冷光滑的黑曜石地面,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赤着脚,像一只无头苍蝇般在空旷的房间里转了两圈,心中的恐惧和茫然几乎要将她吞噬。这里是哪里?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要回家!她要立刻离开这个鬼地方!
她跑到一扇雕花木窗前,用力将其推开。
窗外,是一片极为开阔的庭院。月光如水银般倾泻而下,照亮了修剪过的奇花异草,以及一座引活水而入的精致池塘。庭院的尽头,是高不见顶的围墙。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个身着黑衣、腰配长刀的护卫如雕像般肃立,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是与那个男人同出一源的、冰冷的杀伐之气。
这里……防卫森严,如同一座牢笼。
温眠眠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逃不掉了。
就在她手脚冰凉,陷入绝望之际,身后那扇沉重的、紧闭着的殿门,“吱呀”一声,被无声地推开了。
温眠眠的身体瞬间僵住,像一尊被点了穴道的木偶。她甚至不敢回头,因为那股熟悉的、让她灵魂都在战栗的压迫感,已经如同潮水般从门口涌了进来,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
他来了。
脚步声很轻,几乎微不可闻,但每一下,都像是踩在温眠地心尖上。
她能感觉到,那个身影在她身后不远处停了下来。没有言语,没有动作,只有沉寂的、带着强烈存在感的注视。那目光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牢牢地罩在其中,让她无处可逃。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温眠眠死死地咬着下唇,用疼痛来维持自己最后一丝清明,不让自己因为恐惧而失态尖叫。她背对着他,双手紧紧地抓着窗棂,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终于,那个低沉沙哑的、仿佛淬了冰的声音,在她身后缓缓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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