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小说网 > 历史军事 > 十三太保重生之白虎转世 > 第八章 咸宜观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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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长安夜宴

    长安的夜幕如浓墨浸染的丝缎,沉沉覆盖坊市。皇帝銮驾东迁的悲泣声仿佛还在城垣间低徊,朱雀大街的血腥气尚未散尽,东南隅的咸宜观,却已化作一盏巨大的、兀自燃烧的琉璃灯笼。白日青灰高墙尚存的几分庄重,此刻被撕得粉碎。笙箫管弦的靡靡之音,混杂着纵情欢笑与浓烈的酒气脂粉香,穿透院墙,搅碎这死寂的夜,也搅动着人心深处无处安放的惶恐。朱漆大门上,“诗文候教”的招贴红得刺目,如凝固的血痕,无声宣告着此间颠倒众生的主人,成了这权力真空、末世将临的长安城中,唯一尚存的热闹与虚幻的锚点。

    二,众生浮相:

    步入中庭,波斯织金地毯光影摇曳,人影幢幢,汇聚了长安夜色里最鲜活也最颓靡的魂魄——一群失了庙堂、失了君父、失了方向的迷途者。

    新贵轻狂(王郎):新科进士王郎,锦袍未暖便沉溺此间。那顶象征新贵的簪花官帽,此刻在他醉意醺然的头上歪斜欲坠,仿佛一个不合时宜的笑话。他乜斜醉眼,抓起蘸满葡萄酒的狼毫,竟在一舞姬旋舞的石榴裙摆上奋笔疾书“云想衣裳花想容”。墨迹被丝绸吸吮、被裙裾甩开,留下暧昧洇痕。哄笑声中,他愈发得意,将整杯琥珀美酒倾倒在另一舞姬雪白臂弯,看酒珠滚落,引颈高歌“春风得意马蹄疾”,声已嘶哑,唱出的却是繁华落尽的空茫。

    诗酒佯狂(李补阙与张翰林):这对清流自诩的挚友官仪尽失。李补阙玉带钩松脱,紫袍半敞,挥舞着昔日朝堂奏对的象牙笏板权作长剑,与踉跄的张翰林“斗”在一处。笏板相击发出沉闷空洞的声响,口中吟哦破碎的“人生得意须尽欢”,唾沫星子飞溅琉璃盘。那笏板,本是通向天子丹墀的凭证,如今却成了醉后嬉闹的玩物。张翰林则以笏板轻佻地挑弄歌伎鹅黄披帛,引来娇嗔,试图在这脂粉堆里找回一丝早已崩塌的尊严。

    商贾豪奢(安萨宝):胡商安萨宝,身着联珠对兽纹粟特锦袍,踞坐白虎皮矮榻。面前金盘玉盏堆叠如小山,粗短手指上硕大的猫眼石戒指在烛火下耀目生辉。他拎起嵌宝银壶,将昂贵如金的西域葡萄酒豪饮入喉,酒液顺虬髯滴落,污了华袍也浑不在意。醉眼朦胧地欣赏旋裙舞伎,不时解下腰间成串金铢,带着一种近乎发泄的粗豪,用力抛向舞池中央,引发一阵阵争抢的骚动与谄媚到刺耳的欢呼。这金铢的叮当声,是此刻长安唯一响亮的“权柄”。

    名士落拓(郑谷):诗人郑谷独坐一隅,案上清酒纹丝未动。目光穿透满堂喧嚣的虚火,投向主殿茜红纱帐后半掩的三清神像。神像庄严的面容在摇曳烛光中模糊不清,如同那远在洛阳、生死未卜的天子面容,只剩一个遥不可及的符号。他铺开素笺,墨点滴落晕开,终写下“道场即欢场,神圣堕泥尘”,颓然掷笔,将残笺揉作一团投入兽炭铜炉,看它化作几片飞舞的黑蝶,焚尽最后一点对清平世界的念想。

    浮浪子弟(韦公子):京兆尹幼子韦公子,衣饰熏染的浓香几乎盖过了酒气。斜倚锦垫,怀中搂着娇小乐伎,手指不安分地在她怀中琵琶丝弦上拨弄调情,目光却贪婪如鹰隼,追逐着场中每一个曼妙身影,口中啧啧评价“绿翘腰肢似新柳,红绡眉眼含春水”。狐朋狗友的浪笑附和声此起彼伏,剥下的荔枝壳随意丢弃在名贵的缠枝莲纹地毯上。父兄的官职或许还在,但头顶的天已塌,及时行乐成了这群纨绔唯一懂得的生存法则。

    三,清醒的旁观:

    在这浮华旋涡的中心,鹤发萧疏的温庭筠(温飞卿)踞坐紫檀宝榻近前锦茵,却如隔着一层无形的冰障。半旧的青灰澜衫在满堂锦绣绫罗中格格不入,鹤发随意挽髻,银丝垂额。清癯面容上皱纹深刻如刀刻,浑浊的老眼沉静如一口映照着末世狂欢的古井。目光偶掠狂欢人群,带着洞悉一切的疲惫与疏离,最终定格在宝榻上那抹惊心动魄的茜红身影时,盛满深沉的悲悯与痛惜——似看一件稀世名瓷正被疯狂地推向悬崖。

    他手中青瓷盏盛着清冽的剑南烧春,缓慢如仪式般小口啜饮,每一口都像是在吞咽这时代的苦酒。案几上摊着磨旧发黄的《庄子》,旁有端砚、半干墨、搁笔架上的狼毫。几片墨痕未干的素笺新词,被一方青玉镇纸轻轻压住。王郎裙上题诗引哄笑时,他嘴角微撇,眼中闪过极淡的失望与讥诮,枯指下意识地轻敲书页,如同在叩问这满堂的荒诞。安萨宝抛金喧嚣传来,他阖上眼睑,似要将那浊音彻底隔绝。当一曲他自创的《菩萨蛮》琵琶声幽咽响起,他身体几不可察地微绷,抬眼望向弹奏者陈韙与簪花侍立、眼波流转的绿翘,少年赤裸的爱慕与少女含羞带怯的情态尽收眼底,复杂的神色——交织着追忆、惋惜与某种更深的忧虑——掠过皱纹密布的脸,终是沉重地摇了摇头,将盏中清冽一饮而尽,如同咽下无法言说的苦涩。

    他像投入鼎沸油锅的一滴冰水。醉醺醺的客人近前搭话索诗,常被那沉静到近乎冰冷的目光一扫而退。他沉默地坐于狂欢风暴眼,如一尊悲悯的佛,一块拒绝融化的千年寒冰,清醒而痛苦地见证着这场由他曾最欣赏的才女导演、注定在毁灭达到高潮的末世盛宴。鱼玄机每一声放肆的清笑传来,他眼角的皱纹似乎就刻得更深一分,**那笑声里,有对这无主之城的嘲弄,也有对自身命运的抗争,更撕扯着在场每一个失魂官员心底无处安放的凄凉。

    四,颠倒众生的主人:

    当所有目光——迷醉的、贪婪的、敬畏的、窥探的、悲悯的——如百川归海,最终汇聚于这咸宜观的主人,这乱世长安最后的“太阳”——鱼玄机身上。

    此刻这位主人鱼玄机斜倚紫檀木榻,浓烈的丝绣靠枕与织金锦衾皆成她绝世风华的黯淡陪衬。茜素红纱衣,融晚霞光焰与初生血液的妖异,薄如蝉翼,慵懒滑落肩头,露出大片莹白生晕的肌肤,锁骨精致如刻。金线缠枝芙蓉纹在薄纱下若隐若现,如暗夜妖花随着她慵懒的呼吸开合吐纳。

    姿态是极致的慵懒与颓废。一腿屈起,蔻丹染就的玉足玲珑如雪中红梅,随意搁于紫檀榻沿;一腿舒展,红纱流泻,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她睥睨着堂下众生,眼神如神祇俯瞰蝼蚁,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自信与疏离。

    远山含黛的眉斜飞入鬓,天然带着一股不羁的英气与疏离感。眼波流转间,似江南三月迷蒙烟雨,又似深秋寒潭般清澈深邃。眼尾天然微挑,风流媚态浑然天成,足以摄魂夺魄。琼鼻挺直,唇色饱满如初绽的玫瑰。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如同冰面上反射的阳光,明媚却冰冷,带着洞悉一切与嘲弄世情的疏离。

    榻前鎏金小案上的景象,恰是她复杂内心的外化:螺钿妆奁中璀璨夺目的胭脂水粉、金簪玉钏、宝石花钿,与墨迹淋漓、力透纸背的诗稿杂乱地混置在一起。“玄机”白玉印随意搁在酒渍旁。青铜仙鹤香炉口吐青烟,袅袅婷婷,那清逸出尘的姿态,与满案的奢华、情欲、诗意混乱形成尖锐到令人窒息的对比。

    她纤纤指尖拈着一只透明白玉夜光杯,琥珀色的美酒在杯中轻漾,她浅抿一口。每一次举杯,每一瞬眼波流转,皆牵动满堂心神,成为这迷醉夜的核心引力。王郎的献媚诗、安萨宝抛洒的金铢、韦公子贪婪的窥视……在她那双深潭般的眼眸中,不过是一场场浮世绘般的戏剧,是供她解闷的微末道具。她唇角那抹永恒的笑意,是对世间一切虚伪规则与赤裸欲望最轻蔑的注解。

    然而,在那灼人美艳与豪放不羁的表象之下,深潭眼眸的最底处,当她的目光不经意掠过神龛上被酒气熏染得污浊的神像,或是投向窗外沉沉如墨、象征着帝国无主的长安夜空时,一丝冰裂般尖锐的痛苦与不甘倏忽即逝——那源于“自恨罗衣掩诗句”的刻骨遗恨,源于情爱幻灭后灵魂的荒芜,源于对禁锢在这美丽皮囊下那炽烈灵魂的绝望。这转瞬即逝的裂痕,旋即被更浓的笑意覆盖,化作更放肆的言语或举动。她的目光,终会落回那沉默独饮的青衫老者温庭筠身上,交织着复杂的情绪:有对他不合时宜悲悯的嘲弄与恼怒,也有一丝深藏未察的、近乎孩子气的渴望——渴望那浑浊老眼能再现当年纯粹对她惊世诗才的激赏,而非如今这沉甸甸、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悲悯。

    她玉臂倏然轻扬,皓腕灵巧一抖,半杯残存的琥珀美酒划出一道闪亮的弧线,精准无比地淋在侍立榻旁、怀抱琵琶的俊美少年陈韙身上!冰凉的酒液顺着他错愕的脸颊、崭新的锦袍流淌而下。陈韙僵立当场,撞上鱼玄机那双深不见底、玩味中带着冰冷审视的目光——那目光无声宣告:你,不过是我这场盛大游戏中的一枚棋子,一件活的道具。

    “哈哈哈……”清越放肆的笑声如金玉相击,瞬间穿透鼎沸的喧嚣,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癫狂快意。她笑得花枝乱颤,茜红纱衣随之波动,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纤纤玉指带着妖异的蔻丹红,遥遥点向主殿那巨大的神龛,醉意朦胧中声音却异常清晰,响彻全场:“三清祖师在上!且睁眼看看!看看这人间……何等荒唐,何等……热闹!”笑声渐染凄厉,眼波流转,扫过角落阴影里沉默如铁的李存孝,扫过紫檀案前悲悯沉静的温庭筠,最终落回自己染着蔻丹的指尖,那眼神,仿佛在欣赏一件绝世独立的艺术品,又似在凝视掌心一道正在渗血的深刻伤痕。

    顶峰

    夜宴的癫狂攀至顶峰。丝竹管弦之声愈发急促如骤雨,旋舞的裙裾带起迷离的光影,令人目眩神迷。浓烈的酒气、蒸腾的汗味、馥郁的脂粉香、氤氲的熏香与空气中弥漫的赤裸欲望混合发酵,形成一股浓稠得令人窒息的堕落气息,沉沉地压覆在咸宜观的每一寸空间,仿佛要将这最后的浮华也拖入深渊。

    安萨宝早已醉卧在华丽的白虎皮上,鼾声如雷。王郎与李补阙声嘶力竭地猜拳行令,紫袍玉带纠缠,状若疯魔。韦公子的手已不安分地探入怀中乐伎的衣襟,引来半推半就的嘤咛。温庭筠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浑浊的眼中悲悯之色浓得化不开,如同一位医者看着病入膏肓、回天乏术的绝症患者。枯瘦的手指最后一次缓缓抚过《庄子》冰凉的竹纸书页,仿佛在汲取世间最后一丝清凉与慰藉。角落里,那些醉眼朦胧的官员们,短暂的欢愉退潮后,脸上只剩下更深的茫然与空寂——天子已远,朝堂已空,明日该往何处去?这满堂锦绣,金樽美酒,终究填补不了那被连根拔起、曝晒于荒野的巨大凄凉。

    靠东第二席,康君立正与一位丰腴的乐妓调笑嬉闹,乐在其中,似乎全然沉浸于这温柔乡,并无他图。角落阴影里的李存孝,冷眼观察至此,确认康君立此行似乎仅为寻欢作乐,亦无意在此久留。他仰头饮尽杯中最后一点残酒,辛辣的液体滑入喉中。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最后一次掠过神龛上那尊被酒气熏染、如挂泪痕的三清神像,最终定格在鱼玄机那艳绝尘寰却又冰冷如霜的侧脸上,似要将这末世奇景烙印心底。

    烛台上,红泪垂落,滴在仙鹤香炉冰冷的青铜羽翼上。沉香屑在铜炉腹中明明灭灭,挣扎着释放最后一缕幽香。梁间,《霓裳羽衣》的琵琶余音缠绕着最后一个颤动的尾音,惊起了藻井彩绘间栖宿的燕子。黑色的翅膀无声地掠过繁复的彩绘,带着一丝仓皇,振翅声迅速没入长安城外那无边清冷、死寂的月色之中。

    七言绝句:

    道观笙歌彻夜闻,茜纱醉舞乱星辰。

    金樽尽染三清泪,残冠犹拜茜红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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