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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城一中的分班红榜贴在公告栏最显眼的位置,红纸上的墨字被北风吹得发僵,边角卷成了波浪——那是用普通松烟墨写的,只是纸厚些,能多撑几天。云澈蹲在公告栏斜后方的煤堆旁,正给云淮川修那只漏底的搪瓷碗。青禾胶混着面粉糊在碗底抹开时,冻裂的指尖被黏得生疼,他往手心里哈了口白气,看见胶水里映出自己的影子——像这只破碗,满是补丁,却还能盛住些什么。

    “云澈!红榜!”周欣举着张揉皱的纸冲过来,发梢的雪粒落在纸上,融成一个个小圆点,“林心怡……她去冲刺班了!”她跑得太急,怀里的破保温杯撞在煤堆上,发出“哐当”一声,杯盖掉在雪地里,滚出老远,露出里面半杯混着药渣的热水——是给云澈母亲留的,据说加了灵植园的青禾根,能暖身子。

    云澈的手顿了顿,青禾胶在碗底拉出道细银丝,像极了林心怡昨天往特长班表格上填名字时,铅笔尖悬在“器物修复”四个字上拉出的笔锋。他记得她当时指腹蹭得纸面发毛,把“修”字的竖钩蹭成了个歪歪扭扭的圈,像他补过的铜葫芦口那圈补痕。她用的那支铅笔,笔杆裂了道缝,缠了圈蓝布条,还是去年云澈帮她修的。

    “听说张昊他爸找了教务处主任,”苏晓晓抱着她的凡铁测灵盘跟过来,盘底的铁锈在雪地上拖出条褐色的痕,“说冲刺班得有几个像样的,硬把林心怡塞进去了。”她把测灵盘往红榜底下一放,缝衣针做的指针在“锻体境一阶”上抖个不停,针尖上沾着的雪粒簌簌往下掉,“你看!它都知道张昊也在冲刺班,跟咱们一样都是锻体一阶,神气什么?”这测灵盘是她爷爷用补锅剩下的凡铁敲的,测谁都是锻体一阶,唯独对灵材反应大——上次张昊带了块锻体境灵铁来,指针直接歪成了直角。

    往操场走的路上,积雪被踩得“咯吱”响,像咬碎了冰碴子。云澈听见学生们凑在樟树下议论,呼出的白气混在一起,在枝桠间凝成了层薄冰。

    “张昊家是雪城四大家族之一的张家,”穿厚棉袄的女生说,声音里带着点羡慕——她家就在张家商铺隔壁,知道张家库房里堆着不少锻体境修士用的灵材,“听说他家孩子从小喝灵米水长大,虽然跟咱们一样是锻体一阶,拳头硬多了。”

    “还有李家,”旁边的男生接话,手里攥着块普通铁块,却宝贝似的,“给雪城护卫队供兵甲的,他家小子的铁牌据说掺了点灵铁,练锻体拳时能多挡两下。”

    “赵家的灵膳也厉害,”有人咂咂嘴,“我妈说赵家的灵粥里加了点灵植粉,喝了练锻体境不容易累,就是太贵,一碗要五块钱。”

    “王家更别说了,”最后一个声音压得很低,“雪城的灵材都靠他家马车运,他家孩子的靴子底垫了灵草,冬天踩雪不冻脚,咱们哪比得了?”

    这四家的孩子,全在冲刺班。樟树上的冰棱突然“啪”地掉下来,砸在云澈的棉袄上,碎成了星子——他想起去年冬天,王师傅让他去修王家马车上的铁轴,轴心里就垫了片灵草,王师傅说“也就他们家,锻体境的孩子用通玄境的草垫脚”。

    “林心怡能进冲刺班,还不是沾她父亲的光?”有个尖细的声音从人群里挤出来,“真以为凭她那枚铜徽章能进去?上次我还看见她在菜市场跟人讨价还价呢!”

    云澈抬头时,正看见林心怡从冲刺班教室出来。她穿件洗得发白的蓝棉袄,袖口磨破了边,露出里面的棉絮,领口别着的还是那枚铜徽章,只是被擦得发亮,在阳光下泛着点暖光,像块被手焐热的铜板。张昊跟在她身后,手里转着支普通毛笔,笔杆上缠着圈灵丝线——据说是他爸从灵材铺讨来的,说能助锻体境修士凝神,其实就是根染了灵气的棉线。

    “林心怡,”张昊的声音带着点施舍的意味,毛笔在指尖转得更快了,“我爸说让你跟我组队练锻体拳,我这拳套掺了灵铁,能帮你快点升阶。”他把拳套往雪地上一磕,发出“哐当”响——那拳套确实比普通的沉些,张昊总说戴着它能一拳打穿木板,其实上次试了,只在木板上留了个浅印。

    林心怡的脚步顿了顿,没回头,手往棉袄口袋里缩了缩——云澈知道,她口袋里揣着块凡铁打造的小锤子,是她自己磨的,练锻体境时用来敲木桩,说“凡铁的顺手,灵铁的太沉,握不住”。

    “不用,我自己练就行。”林心怡的声音很轻,像怕惊了谁。

    “装什么清高?”张昊突然几步追上她,伸手就去扯她领口的铜徽章,“你家那菜地的菜,不还是靠我爸跟王家打招呼,才没被马车轧?现在进了冲刺班,就不认人了?”

    “松手!”云澈的声音撞过来时,张昊的手指已经把铜徽章扯得变了形,边缘的毛刺扎进了林心怡的脖子,留下道红痕,像被冻裂的萝卜皮。

    张昊挑眉打量云澈,目光扫过他袖口的青禾胶硬壳——那是补法器时蹭上的,洗了好几次都没洗掉,硬得像层痂。“哪来的野小子?也配管张家的事?”他身后跟着两个跟班,一个是李家的小儿子李虎,手里把玩着块掺了点灵铁的牌子,练锻体境时总往别人身上砸;另一个是赵家的女儿赵雅,发间别着支银簪,据说是镀了点灵银,走路时总晃得人眼花——这两人在冲刺班向来横着走,仗着家具有点灵材,总觉得比别人高一等。

    云澈没说话,从口袋里掏出把凡铁镊子。这镊子是他用补坏的铁壶嘴改的,尖头上还沾着点青禾胶,在阳光下泛着点淡绿。他捏住张昊拽着徽章的手指,镊子尖顺着对方指缝轻轻一挑——用的正是练锻体境时学的巧劲,避实就虚。张昊只觉得指尖一麻,像被针扎了下,手“啪”地就松了,毛笔差点掉在地上。

    “你敢动我?”张昊的脸瞬间涨红了,从背上拽下根木棍——说是灵木的,其实就是根普通枣木,被他爸用灵水洗过两次,“知道我这棍值多少吗?够你买十斤灵米!”

    “值多少也不能欺负人。”云澈把变了形的铜徽章捏在手里,用镊子尖一点点把边角掰回去,动作轻得像在补片碎瓷——他练锻体三阶时,王师傅教过他“力道分三六九等,修器物跟练拳头一样,得懂轻重”。“而且你这棍梢裂了,”他抬头指了指木棍顶端,“里面的木纤维断了不少,再使劲抡,就得劈成两半。”

    李虎突然笑出声,手里的灵铁牌拍得“啪啪”响:“他懂个屁!这是用灵水浸过的!我哥说,锻体境修士用这个练棍法,半年就能升一阶!”

    话音刚落,“啪”的一声,棍梢真的掉在了地上,裂成了三瓣,露出里面干巴巴的木茬,根本没什么灵气。张昊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这木棍确实裂了好几天,他仗着家里能再找根新的,从没想过要修。

    这时教导主任匆匆从办公楼跑过来,军绿色的棉袄上沾着雪,看见张昊手里的木棍,脸色顿时变了,皱纹里的雪都抖了下来:“怎么回事?冲刺班的学生不准私斗!都是锻体一阶,不好好练基础,整天舞刀弄枪的!”他以前是雪城护卫队的伙夫,最知道锻体境基础的重要性,总说“凡铁练不扎实,给块灵铁也握不住”。

    “主任!他动了我的棍!”张昊指着云澈,声音里带着哭腔,木棍被他攥得咯吱响,“他就是个修破烂的,在特长班捡别人不要的破铜烂铁,还敢对我动手!”

    “他只是帮我捡了徽章。”林心怡突然开口,伸手把铜徽章别回领口,指尖把被扯歪的别针捋直,“而且我的徽章上次被我踩扁了,是他修好的,比以前还结实。”她的声音不大,却像块小石子投进了水里,让周围的议论声都停了——谁都知道林心怡的铜徽章是学校发的基础款,凡俗铜料做的,踩扁了根本不值得修,可她练锻体拳时总戴着,说“顺手”。

    教导主任盯着云澈手里的凡铁镊子,又看了看地上的木棍梢,突然“哦”了一声,皱纹里的雪化了些:“你就是那个能修东西的云澈?王师傅跟我提过你,说你练锻体拳时特别稳,补的铁壶都能当练拳的靶子。”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张昊,声音沉得像压了雪,“灵材再贵也得惜着用,锻体境拼的不是家伙什,是底子——这周的体术课,你去特长班旁听,跟云澈学学怎么把基础打牢。”

    张昊差点跳起来,木棍在雪地上划出道深痕:“凭什么?我可是张家的人!我爸给学校捐过灵米!”

    “雪城不只你张家,”教导主任的声音更沉了,军绿色棉袄的领口立了起来,“别忘了城主府的人上周刚来看过锻体境考核,说了谁要是仗着家有灵材就偷懒,直接从冲刺班除名。”

    这话像盆冷水浇在张昊头上,他的脸瞬间白了。雪城谁不知道,城主府的护卫都是从锻体境一步步练上来的,最瞧不上仗势欺人的;修协更不用说,考核时管你家有多少灵材,一拳打不出锻体三阶的力道,连修士执照都别想拿;还有灵植园,虽不起眼,却握着锻体境修士最需要的灵植粉,谁家孩子肯好好练基础,周叔总会多给两勺,比什么灵材都实在。

    人群散时,樟树上的冰棱又掉下来几块,砸在雪地上,碎成了亮晶晶的片。林心怡把铜徽章摘下来,递到云澈面前,掌心的冻疮被徽章边缘硌得发红:“还能修吗?”徽章边角被张昊捏出了个小坑,像块被踩过的铜板,坑底还沾着点张昊袖口的灵丝线——那线早就没了灵气,跟普通棉线没两样。

    云澈用镊子尖蘸了点青禾胶,又从地上捏了点干净的雪,在手心搓成个小球,往小坑里一填:“晾一晾就好,青禾胶混雪冻住,比铜还硬,练拳时戴着也结实。”他抬头时,看见林心怡的课本从棉袄口袋里露出来,封皮是用牛皮纸包的,上面用铅笔写着行小字:“冲刺班的体术课跟咱们一样练扎马步,灵材再多,站不稳也没用。”

    “为什么去冲刺班?”云澈忍不住问,镊子尖在补痕处轻轻压了压——这手法跟他练锻体境时压腿一样,得慢慢使力,急了就会出岔子。

    林心怡的耳尖红了红,像被冻红的,又像被雪映红的,她把课本往怀里塞了塞,露出的封皮上还沾着点泥土——是从她家菜地带来的,“我弟说想考修士小学,那里要锻体五阶以上的推荐信……我得试试。”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落在雪上的羽毛,“但我不会像他们那样靠灵材,我爸说锻体境就该用凡铁练,灵材用早了,根基虚得很。”

    苏晓晓突然从樟树后钻出来,测灵盘的指针正对着张昊离开的方向,针尖上沾着点灵丝线——是刚才从张昊袖口粘下来的,“你看!他这线早就没灵气了,跟咱们缝衣服的线一样!还当宝贝呢!”她把测灵盘往云澈面前凑,铁锈蹭了云澈一胳膊,“我爷爷说,锻体境的灵气值,靠的是汗水不是灵材,张昊的指针抖成那样,肯定是平时偷懒!”

    云淮川抱着修好的搪瓷碗凑过来,碗底的青禾胶在阳光下泛着淡绿,像抹了层青苔:“管他什么家族势力,咱们把锻体境练扎实了,比啥都强。”他突然一拍大腿,“对了!灵植园的周叔说,他那口浇水的铁桶漏了,让你去修,给三个肉包当工钱,还说多加两勺灵植粉,够咱们练体术时补力气的!”

    云澈笑了,把补好的铜徽章递回去。徽章上的小坑被填得严丝合缝,青禾胶在阳光下泛着点微光,像落了颗星星。远处的冲刺班教室里,张昊正对着断了梢的木棍发呆,而特长班的方向,周欣已经在喊他们去练扎马步——操场边的木桩上,还留着林心怡练拳时的拳印,深浅均匀,比张昊用灵铁牌砸的还结实。风卷着雪粒子掠过,带着股青禾胶的淡香,像在说,锻体境的路,从来都是一步一个脚印踩出来的,跟徽章是铜是银,真没多大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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