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小说网 > 玄幻奇幻 > 烛火映河山 > 顺纹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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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顺纹居的油毡顶被雪压得往下塌了寸许,云澈踩着板凳往上垫木板时,听见巷口传来“叮铃”的铜铃声——是收废品的老陈头来了。他动作一顿,手里的钉子在木板上留下个浅坑,转头就看见老陈头的三轮车停在顺纹居外,车斗里堆着半车废铁,最上面压着个断了弦的旧胡琴。

    “小云澈,看看这个能修不?”老陈头裹着件军大衣,从车斗里拎出胡琴,琴杆裂了道缝,蟒皮蒙的琴筒瘪了块,“张木匠说修不好,你要是能弄响,我分你一半废品钱。”

    云澈接过胡琴掂量了下,琴杆是凡木的,却带着股温润的包浆,显然是用了几十年的老物件。“得换块蟒皮,”他指尖划过琴筒的瘪处,“缝里的胶得刮干净,不然粘不牢。”老陈头咧嘴笑了,露出缺了颗牙的牙床:“就知道你有办法,我下午来取。”

    送走老陈头,云澈刚把木板钉牢,就见林心怡从雕花马车里下来,月白色的狐裘斗篷扫过雪地,沾了点碎雪,像落了片云。她身后跟着两个提着食盒的仆妇,红木食盒上雕着缠枝莲,一看就是万宝楼专供的上等货。“这些你能用不?”她示意仆妇把一摞线装书放在工具箱上,封面上烫着金纹,印着“联邦器修大典”,纸页泛着细腻的光泽,“我爸说这些旧版的留着没用,顺纹居修东西或许能参考。”

    云澈翻开最上面的一本,夹着片压平的冰晶叶,是灵植园百年才结的珍品,脉络在阳光下像碎钻拼的银丝。“太贵重了。”他合上书本,指尖在烫金纹路上轻轻摩挲——这等典籍,雪城只有城主府的藏书阁才有。林心怡却已踩着锦缎靴走到他身边,斗篷下的银线袄子绣着暗纹,袖口露出截玉镯,碰在工具箱上叮当作响:“昨天的铁环呢?体术课要考负重滚环,我让管家备了锦缎套子。”

    工具箱旁摆着两个圆铁环,是用李家锻造坊的废铁打的,边缘磨得发亮,滚起来“咕噜”响。林心怡拎起一个,仆妇立刻递上绣着云纹的锦套,她却摆摆手,直接往雪地上一抛:“不用那些虚礼,你打的铁环重心匀,比家里定做的灵铁环趁手。”铁环在雪地上转得稳稳的,她跟着跑了两步,狐裘斗篷在风里展开,像只展翅的白鸟。

    上课铃突然响了,林心怡把铁环往仆妇手里一递,转身时发间的珍珠步摇晃了晃:“我让马车在顺纹居后巷等着,放学带你去取新到的灵胶——是联邦商会特供的,修凡器或许用得上。”她说着往教学楼走,青石路上的积雪被仆妇提前扫过,只留下她轻浅的脚印。

    下午的器物课上,张昊盯着云澈手里的青铜镜,眼神像淬了冰。那镜子是林心怡早上送来的,镜面裂了道缝,据说是她母亲的陪嫁。云澈正用青禾胶混着细银砂填补,动作轻得像在给瓷器描金。“林家大小姐倒是肯给你送东西,”张昊突然嗤笑,手里的刻刀在凡铁上划出刺耳的声,“你知道那镜子值多少灵植粉吗?够你这破棚子烧十年炭火。”

    云澈没抬头,往镜面上呵了口气,用麂皮布细细擦着:“器物不论贵贱,裂了就得补。”他刚把镜子放平,就见林心怡的侍女站在教室门口,手里捧着个鎏金托盘,上面放着盏白瓷杯——是给云澈送的灵参茶,怕他修东西伤神。

    放学铃一响,云澈往顺纹居走,刚拐进后巷就看见林心怡的马车。车夫正往车辕上盖厚毡,见他来忙掀起车帘,车厢里铺着羊绒毯,矮几上摆着套银质茶具,林心怡正翻着本器修图谱,指尖夹着支玉笔,在书页上圈画着什么。“你看这里,”她把图谱推过来,“青禾胶混灵银砂的古法,是不是比你单用细砂更牢?”

    图谱上的批注是簪花小楷,墨迹带着淡淡的兰香,显然是她亲手写的。云澈刚要说话,就见云清棠背着画板从巷口走来,藏蓝色的校服裙熨得笔挺,领口别着修士高中的银质徽章——那是她靠全额奖学金考上的,雪城只有三个名额。“哥,林姐姐。”她把画板往臂弯里拢了拢,帆布画筒上印着联邦艺术学院的徽记,“周婶的孙子要办画展,让你给修修画框。”

    云清棠今年十六岁,身形已经抽条,眉眼像极了早逝的母亲,只是眼神更沉静。她手里的画板夹着张素描,画的是顺纹居的棚顶,油毡上的破洞被她画成了星子的形状。林心怡凑过去看,玉镯在画筒上轻轻磕了下:“清棠的笔触比画廊里的画师还灵动,下次给我画张顺纹居的雪景吧,我让管家裱成卷轴。”

    云清棠笑了笑,露出颗小虎牙:“林姐姐要是不嫌弃,我明天带过来。”她走到工具箱旁,熟门熟路地拿出卷尺量画框尺寸,袖口露出块半旧的银表——是云澈用十个修好的铜锁换的,表盘上的裂痕被她用金漆补了,像道别致的花纹。

    顺纹居后的菜地里,林心怡的仆妇正指挥着园丁翻土,准备种些耐寒的灵植。林心怡蹲在雪地上,手里的鎏金小铲往冻土上戳,动作有些生涩,却学得认真。“我爸说凡土种出来的灵植更养人,”她举着个刚挖出来的紫萝卜笑,萝卜缨子上的雪落在她的银袄上,像撒了把碎钻,“这是联邦培育的新品种,炖汤给你和清棠补补。”

    云澈帮着把萝卜装进竹篮,云清棠在旁边整理画具,画板斜靠在顺纹居的木柱上,夕阳透过油毡的破洞照在画上,给棚顶的“星子”镀了层金。林心怡突然指着棚顶:“明天让管家带工匠来,把油毡换成琉璃瓦,再装个暖炉,冬天修东西就不冻手了。”云清棠立刻摆手:“不用麻烦,哥说顺纹居的破洞能看星星,比琉璃瓦有趣。”

    回到顺纹居,云清棠铺开画纸,开始勾勒林心怡刚才挖萝卜的样子。云澈则在修老陈头的胡琴,琴筒上的新羊皮被他用青禾胶粘得服服帖帖,像天生就长在上面。林心怡坐在旁边的紫檀木凳上——那是她让人从家里搬来的,怕顺纹居的板凳硌着她——手里翻着器修大典,偶尔提醒云澈某页的古法技艺。

    王师傅哼着小曲进来时,差点被门槛上的地毯绊倒——那是林心怡让仆妇铺的羊绒毯,怕老人摔着。“哟,林家大小姐也在。”他把个黄铜座钟往桌上一放,钟壳上的龙纹被岁月磨得发亮,“这钟是前清的物件,走针慢得很,你爸在世时修过三回,说钟芯里藏着机关。”

    云澈打开钟盖,铜簧上的锈迹像层绿壳,云清棠递过父亲留下的修理笔记,泛黄的纸页上画着复杂的齿轮图。“这里有个暗槽,”她指着图上的红点,“得用细铜丝勾出来,我哥上次修座钟时试过。”林心怡立刻让仆妇取来银丝盒,里面的纯银丝细得像头发,是她父亲给她练手的材料。

    云澈用银丝勾出暗槽里的积锈,座钟突然“滴答”响了一声,钟摆晃得愈发有力。王师傅看着钟面上的珐琅彩慢慢亮起,烟袋锅子在紫檀木凳腿上磕了磕:“你爸说‘顺纹而修,顺理而活’,这顺纹居啊,有你们仨在,才算真的活过来了。”

    夜深时,顺纹居的油灯换成了林心怡送来的琉璃灯,暖黄的光透过灯罩洒在地上,像铺了层蜜。云清棠的画快完成了,林心怡挖萝卜的身影在纸上活灵活现,背景里的顺纹居棚顶,破洞真的像缀满了星星。云澈在给云清棠补校服上的纽扣,用的是林心怡给的珍珠扣,针脚细得几乎看不见。

    林心怡靠在紫檀木凳上打盹,狐裘斗篷滑落肩头,露出里面绣着云纹的里子。云清棠轻手轻脚地给她盖上,转头对云澈眨眨眼:“哥,林姐姐的睫毛好长,像画里的仙子。”云澈刚要说话,就见林心怡睫毛颤了颤,嘴角偷偷勾起个笑,把斗篷往紧裹了裹,像只贪恋温暖的猫。

    窗外的雪还在下,顺纹居的琉璃灯映着三个人的影子,在墙上拉得长长的。云清棠把画好的画挂在工具箱旁,轻声说:“等换了琉璃瓦,我就画张亮堂堂的顺纹居。”云澈嗯了一声,手里的珍珠扣在灯光下泛着柔光,像握着团化不开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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