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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阳关雄踞于雍、梁二州交界咽喉之地。两侧山势陡峻,峭壁如削,苍黑的岩石被风雨侵蚀出深浅不一的裂痕。
关城嵌于山脊最窄处,垛墙顺着山势起伏,似巨龙脊背蜿蜒盘旋,气势恢宏。
石缝间生长着些许倔强的矮树,根须深扎,枝干虬曲,却终岁苍翠不减。
山风过时,声似呜咽,卷起沙砾击打在关墙之上,簌簌作响。
登关远眺,但见层峦迭嶂,云雾锁住山腰,竟寻不出一条像样的路径。
此等险要地势,莫说是人,便是飞鸟亦难逾越。
自雍州大灾以来,朝廷便敕令锁闭武阳关,许进不许出,以防流民四散冲击邻州,引发更大的动荡。
关隘终日重兵把守,气氛肃杀凝重。
这一日,齐云与松风老道直至关前,表明欲入雍州。
守关兵卒闻之,皆露诧异之色。
一名老兵忍不住啧啧称奇:“这些时日,雍州人千方百计欲出此关而不得,竟还有人要往里头去?
莫非二位不知,此门现在可是鬼门关,进入了,就别想出来了!”
齐云与松风相视一笑,并未多言。
关门缓缓开启,二人迈步而入,身后沉重的关门轰然闭合,隔绝了内外两重天地。
踏入雍州地界,果然如同一步跨入了鬼门关。
天地间是一片褪了色的昏黄。
龟裂的田地向着远方延伸,直到与灰蒙蒙的天际线融为一体,像是大地张开了无数干渴焦枯的嘴,无声地哀嚎。
风卷起沙尘,打着旋,掠过官道两旁零星倒毙的骸骨。
那骨头早已被野狗秃鹫啃得干干净净,在日头下泛着惨白的光。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尘土、腐朽,还有一丝极淡却钻入骨髓的尸臭。
稀稀拉拉的流民如同被抽去了魂灵的枯草,歪斜在道路两侧。
大多眼神空洞,望着虚无的前方,连伸手乞讨的力气都已耗尽。偶有呻吟声响起,也很快湮灭在死寂里,像是被这无边的荒芜吞噬。
齐云与松风行走其间,布鞋踩过浮土,发出沙沙的轻响,是这片死亡之地里唯一的生机。
松风面色悲戚,目光不忍地掠过那些蜷缩等死的躯体。他虽久历红尘,见过贫病,却何曾见过这般地狱景象?
齐云自从进入雍州地界后,口中便不住的诵念往生经文。
其面色悲悯,唯有一双眸子深不见底,映着这人间惨剧,不起波澜,却冷得骇人。
他宽大的袖袍下,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承云”剑冰凉的剑柄。
前方道旁,一阵微弱的嘶啭声吸引了注意。
一个妇人蜷在枯树下,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襁褓。
她瘦得脱了形,颧骨高耸,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出血口子。见到有人经过,她浑浊的眼珠动了动,伸出枯柴般的手,声音气若游丝:“行行好……给点……给孩子一口!”
松风心生怜悯,下意识便要伸手去取随身带的干粮水囊。
齐云却上前一步,目光落在妇人怀中的襁褓上。
那襁褓裹得严实,一动不动,毫无声息。
妇人见齐云目光,浑身猛地一颤,将襁褓抱得更紧,几乎要勒进自己干瘪的胸膛里,眼神里骤然迸发出一种混合着极度恐惧和疯狂的光芒,尖声道:“别抢我的孩儿!别抢!他只是睡了!睡了!”
松风此时也察觉不对,凝神望去,只见那襁褓缝隙中,隐约露出一角毫无血色的青灰皮肤,哪有半分活气?
他瞬间明白了什么,他踉跄退后一步,脸色惨白如纸。
齐云沉默地看着那已然癫狂的妇人,眼中终于掠过一丝极淡的涟漪。
他未发一言,从松风手中拿过水囊和一小块面饼,轻轻放在妇人面前的地上,然后转身,继续前行。
松风深吸几口冰冷的空气,强压下胸腔间的翻涌,快步跟上。
再看这荒芜天地,只觉得每一缕风都带着冤魂的哭嚎。
又行数里,官道拐入一片地势略高的干涸河谷。
两侧土壁陡峭,风吹过,呜呜作响。
突然,前方土坡后窸窸窣窣站起十几条人影,摇摇晃晃地堵住了去路。
这些人同样面黄肌瘦,衣衫破烂,与沿途所见流民无异。
但他们眼中没有那种死寂的麻木,反而闪烁着一股饿狼般的绿光,死死盯住了齐云二人,尤其是齐云背上那柄以布裹缠的长剑和松风背着的行囊。
为首的是个高瘦汉子,颧骨突出,眼珠浑浊却透着凶悍,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两位道长,身上可有吃的?借兄弟们点儿,活条命。”
他话音未落,身后那十几人已默契地散开,呈半包围之势缓缓逼近,手中虽无像样兵刃,但紧握的粗木棍和削尖的竹竿,在此时此地,也足以杀人。
松风目光扫过这伙人,他们的饥饿是真的,但那凶戾之气,却非一日养成心中一紧。
而更为心惊的是,这伙人一个个目赤发焦,牙缝豁大,和书籍之中所记载的食人者一般无二!
其当即低声对齐云道:“道长小心,是‘吃路’的!”
这是雍州大旱后冒出来的黑话,意指这些盘踞要道、将过往之人,当做两脚羊吃食,故称“吃路”。
他淡然开口,声音平稳无波:“没有吃的。让路。”
那高瘦汉子闻言,脸上那点伪装的可怜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狰狞笑容:“没有?咋没有,我看你这道士,细皮嫩肉,倒是香的紧啊!”
他猛一挥手:“动手!剁翻了拖去后坡!”
十几条饿狼顿时嚎叫着扑了上来,木棍竹竿没头没脑地砸下,目标直指齐云和松风的要害。
他们动作因饥饿而略显虚浮,但那股子亡命之徒的狠劲却丝毫不弱。
松风虽得齐云涤荡阴煞,体内真炁也开始滋养气血,身躯强健了不少。
但终究不通武功,当下有些手忙脚乱,拿着齐云所赠的长剑便开始胡乱挥舞起来。
而齐云则身形不动,只在第一根木棍即将沾身的刹那,左脚向前趟泥半步,右手如电探出,后发先至,精准地叼住那持棍的手腕,一抖一拗!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响起!
那汉子惨叫一声,木棍脱手。
齐云动作行云流水,毫不滞涩。
拗腕、进身、肘击、肩靠!
形意拳的近身短打在他手中发挥得淋漓尽致。
但听“嘭嘭”几声闷响,冲在最前面的三条汉子已如遭重锤砸击,口喷鲜血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挣扎不起。
其余人攻势一滞,眼中露出骇色。
齐云却如虎入羊群,身形晃动间,每一步都踏在人群缝隙,每一拳每一脚都简洁凌厉,绝无多余动作。
劈拳如斧,崩拳如箭,钻拳如锥,炮拳如雷,横拳如梁!
五行拳意流转不息,空气中响起短促的劲风呼啸。
这些饿狼帮的匪徒空有一股凶悍,却无丝毫章法,在真正的拳法大家面前,如同土鸡瓦狗。
不过三五息功夫,地上已躺倒一片,呻吟惨嚎不绝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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