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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橱窗里的倒影清晨七点十五分,我对着镜子系领带,玻璃上还沾着昨晚的雾气,隐约映出对面写字楼的轮廓。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林姐发来的消息:“陆先生今天上午十点看江景大平层,他太太也会来,记得准备好咖啡。“
“陆先生“ 三个字像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我心里漾开圈涟漪。陆承宇,三十岁,金融投资总监 —— 这是我从他的谈吐和随行助理的称呼里拼凑出的身份。上周第一次带他看房,他穿着深灰色手工西装,袖口露出的百达翡丽在阳光下闪着低调的光,说话时总微微颔首,连说 “麻烦了“ 都带着股恰到好处的温和,像精心调试过的钢琴键。
更让人羡慕的是他身边的女友,叫苏晚,是小有名气的穿搭博主。上次见面穿了件香槟色连衣裙,衬得皮肤像瓷娃娃,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指着阳台说 “这里放个秋千肯定好看“,陆承宇立刻转头对助理说 “联系设计师,按苏小姐的意思改“,语气里的宠溺像融化的蜂蜜。
我对着镜子扯了扯衬衫领口,昨天带客户跑了三套房,领口磨出点毛边,袖口还沾着点咖啡渍 —— 是上次给陆承宇倒咖啡时不小心洒的,当时他笑着说 “没关系“,我却窘得半天没敢抬头。同样是三十岁,他在江景房里谈着千万级的合作,我在出租屋里数着皱巴巴的零钱,连件像样的衬衫都买不起。
地铁上,我翻出陆承宇的需求表:“江景大平层,面积不低于 200 平,装修标准不低于每平五千,全款。“ 笔尖划过 “全款“ 两个字,指腹有点发烫。上次他签意向书时,用的是支万宝龙钢笔,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声音都比别人的清脆,像在宣告某种与生俱来的优越。
到店里时,小张正对着咖啡机研究:“周哥,林姐说陆先生只喝蓝山,我这手冲的能行吗?“ 他紧张得手心冒汗,“听说他对咖啡的要求比选房还严。“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其实我比他更紧张 —— 不是怕搞砸单子,是怕在那种精致生活的对照下,自己的局促会无处遁形。
十点整,陆承宇的黑色保时捷停在小区门口,车身亮得能照出人影。他替苏晚拉开车门,动作流畅得像电影里的绅士。苏晚今天换了件白色套装,手里拎着爱马仕的包,和小区的大理石地面一样晃眼。
“小周,辛苦你了。“ 陆承宇和我握手,指尖微凉,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我引他们进样板间,阳光透过落地窗铺在地板上,江景像幅流动的画。苏晚走到阳台,裙摆被风吹得轻轻扬起:“承宇,你看这日落,拍出来肯定好看。“ 陆承宇从身后搂住她的腰,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喜欢我们就买下来。“
我站在旁边,手里攥着户型图,突然觉得自己像幅画里多余的笔触。他们讨论着阳台要不要装恒温泳池,主卧的衣帽间能不能放下苏晚的衣服,那些对话里的数字,是我不吃不喝十年也攒不够的钱。
中午陆承宇留我们吃饭,在小区自带的米其林餐厅。菜单上的菜名我大多不认识,服务员报菜价时,我悄悄把菜单往桌下藏了藏。陆承宇给苏晚切牛排,刀叉碰撞的声音都透着优雅,他抬头问我:“小周平时喜欢吃什么?“ 我愣了愣,说 “路边的牛肉面“,苏晚掩嘴笑起来,眼里的光像碎玻璃。
回店的路上,小张说:“周哥,你说人跟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呢?陆先生什么都有,长得帅,有钱,女朋友还漂亮。“ 我望着车窗外掠过的高楼,突然很想知道,住在那些亮着灯的豪华公寓里的人,是不是真的就没有烦恼。
傍晚整理陆承宇的资料时,发现他的身份证落在了茶几上。1993 年生,和我同岁。照片上的他穿着白衬衫,没戴手表,眼神比现在青涩,像株还没长开的树。我对着照片看了很久,突然很想体验一天他的生活,哪怕只有一天 —— 想知道被阳光洒满的大平层早上是什么样子,想知道喝蓝山咖啡时是不是真的比牛肉面香,想知道被那样漂亮的女孩挽着胳膊,是不是连风都是甜的。
这个念头像颗种子,在心里悄悄发了芽。晚上躺在床上,我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缝,想象着陆承宇此刻可能在做什么 —— 也许在和苏晚看电影,也许在酒会上和大人物碰杯,也许正躺在能看见江景的大床上看书。后颈突然传来熟悉的麻意,比前几次都强烈,像有只手轻轻把我往另一个世界推。
二、精致的枷锁
再次睁开眼时,窗帘缝隙里漏进的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伸手去摸手机,却摸到一片冰凉的丝绸 —— 是件深灰色真丝睡衣,料子滑得像水。我猛地坐起来,发现自己躺在张巨大的床上,床头的落地窗正对着江,晨雾中的江水像条银色的带子。
这不是我的出租屋。
墙上的电子钟显示七点整,旁边的床头柜上摆着个精致的托盘,里面放着杯黑咖啡,旁边是几粒白色药片。我拿起药片看了看,包装上写着 “奥美拉唑“,胃药。
“承宇,醒了吗?“ 苏晚的声音从浴室传来,带着点刚睡醒的慵懒。她裹着件香槟色浴袍走出来,头发湿漉漉地搭在肩上,脸上没化妆,却比上次见面更动人。“张总他们九点到,你快点,别又迟到。“ 她拿起托盘里的咖啡喝了一口,眉头皱了皱,“还是太苦了,我说过要加半块糖。“
我这才意识到,我变成了陆承宇。
穿西装时,手指有点不听使唤。这套手工西装比我最贵的外套还合身,却硬得像层壳。衣帽间大得像间小公寓,挂满了各式西装和衬衫,领带按颜色排列得整整齐齐,像列队的士兵。苏晚在镜子前试包,从爱马仕到香奈儿,换了一个又一个,嘴里念叨着 “今天见张总的太太,背哪个更合适“。
“这个吧。“ 我指着个米白色的包,其实是随便说的。她眼睛一亮:“你也觉得这个好?我就知道。“ 她转身在我脸上亲了一下,口红印在脸颊上,有点凉。我想伸手擦掉,却发现自己的手停在半空 —— 这具身体好像不太习惯这样的亲昵。
早餐在餐厅吃,长长的餐桌上摆着牛奶、面包、煎蛋,还有几份看不懂的财经报纸。苏晚边刷手机边说:“我下午约了做 SPA,晚上的酒会你自己去,我懒得动。“ 她的语气很随意,像在说 “今天天气不错“。
“不是说好了一起去吗?“ 我下意识地问,声音是陆承宇的,低沉悦耳,却带着点自己没察觉的失落。
“忘了跟你说,我闺蜜来了,要陪她逛街。“ 她头也没抬,“对了,我妈说想换辆车,你让助理给她转点钱。“
我握着刀叉的手紧了紧,煎蛋在嘴里没什么味道。原来他的早餐,还没我出租屋楼下的豆浆油条香。
去公司的路上,保时捷在车流里缓慢移动。车载电话响个不停,都是 “陆总““ 陆总监 “的称呼,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恭敬。有下属汇报项目进度,声音慌张得像要哭;有合作方催着签合同,话里话外都是威胁;还有个陌生号码,响了三次我都没接,苏晚说“ 别管,肯定是催债的 “。
我这才发现,方向盘后面的储物格里,放着个小药盒,里面除了胃药,还有褪黑素和抗焦虑的药。
上午的会议在顶层会议室,落地窗外是整个江城的风景。我坐在主位,听着他们讨论并购案,那些 “估值““ 杠杆 ““现金流“ 的词像天书。张总拍着我的肩膀说 “承宇啊,这单成了,你年底的分红能再买套江景房“,他的手很重,我却只能笑着点头,后背的衬衫已经被汗浸湿。
中场休息时,我躲进洗手间,对着镜子里的 “陆承宇“ 发呆。他的眼角有淡淡的细纹,笑起来时嘴角的弧度都像是练习过的,连皱眉都透着股刻意的从容。我扯了扯领带,突然觉得这西装像副精致的枷锁,勒得人喘不过气。
下午去看江景大平层的装修进度,刚进电梯就撞见个熟悉的身影 —— 是小张,他手里捧着束粉色玫瑰,看见我们立刻露出夸张的笑容:“陆先生苏小姐!好巧啊!我来给别的客户送资料,没想到能碰见您二位。“ 他把玫瑰往苏晚面前递,“苏小姐今天美得像仙女,这花配您正好。“
苏晚愣了愣,笑着接过玫瑰:“谢谢你,太客气了。“
“应该的应该的!“ 小张搓着手,眼睛直勾勾盯着苏晚的包,“这款爱马仕是限量款吧?我上周在时尚杂志上见过,说全球只有五十个,苏小姐您真是太有品味了!不像我们周哥,上次还说您适合背帆布包,简直没眼光。“
我皱了皱眉,刚想开口,苏晚已经笑着打圆场:“你们周哥可能比较务实吧。“ 小张却不依不饶:“那也不能不懂审美啊!苏小姐您这气质,就得配这些奢侈品,您往这儿一站,整个楼盘的档次都提高了!“
我看着小张那张谄媚的脸,突然觉得很可笑。不过是个想讨好客户的中介,没必要跟他计较。装修师傅在旁边催 “陆先生这边看细节“,我便转身过去了,没再理会身后叽叽喳喳的奉承。那时的我还不知道,这看似无关紧要的攀谈,早已在暗处埋下了算计的种子。
离开楼盘时,苏晚突然说:“那个小张虽然话多,但挺会说话的,比你那个中介有意思。“ 我 “嗯“ 了一声,心里想着下午要处理的项目危机,没把这句随口的评价放在心上。
去医院给父亲签授权委托书时,护工说 “老先生一直念叨你,说好久没见了“,我站在病房门口,看着病床上插着管子的老人,突然想起自己的父亲,每次打电话都只会说 “注意身体“,却会悄悄给我寄家乡的腊肉。
“陆先生,签这里。“ 护工递过笔,我握着那支万宝龙钢笔,手却抖得厉害。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歪歪扭扭的痕迹,像个孩子写的字。
离开医院时,路过儿科病房,看见个男人抱着孩子跑,怀里的病历单掉在地上。我捡起来还给她,发现上面的名字很熟悉 —— 是上次租临江苑的那个大学生,他太太刚生了孩子,早产,一直在保温箱里。他红着眼睛说 “谢谢“,我突然很想告诉他,我认识个房产销售,或许能帮他找个便宜点的房子。
晚上的酒会在五星级酒店,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我穿着熨帖的西装,和陌生人碰杯,说着言不由衷的客套话。苏晚没来,发消息说 “玩得开心“。我看着那些假笑的脸,突然很想念林小满的面包店,想念刚出炉的全麦面包的香味,想念她递面包时指尖不小心碰到我的温度。
后颈的麻意袭来时,我正靠在酒店的墙角抽烟。江风吹过来,带着点凉意。远处的写字楼亮着灯,像座巨大的蜂巢,里面有多少个 “陆承宇“,正困在自己的围城里,羡慕着别人的生活?
三、碎掉的憧憬
再次醒来时,窗外的天刚蒙蒙亮。我躺在自己的小床上,身上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 T 恤,手里还攥着昨晚没看完的房源表。后颈有点酸,像落枕了。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是林姐发来的:“陆先生上午十点签合同,你准备好文件,这次提成够你换个大点的出租屋了。“ 我盯着屏幕笑了笑,指尖在 “收到“ 两个字上顿了顿 —— 是啊,这单提成够交三个月房租,够给家里寄笔钱,够请林小满吃顿像样的饭。
穿衬衫时,我特意找了件没磨出毛边的,对着镜子系领带,打了个比平时更标准的结。路过早餐摊时,破天荒地买了碗加蛋的牛肉面,热气腾腾的汤雾模糊了眼镜片,我吸溜着面条想,等签了单,每天都来加个蛋。
到店里时,小张正眉飞色舞地跟同事说什么,看见我进来,立刻闭了嘴,眼神有点闪躲。我没在意,径直走向办公室准备合同,指尖划过 “陆承宇“ 三个字时,心里突然有点空落落的 —— 昨天在他身体里尝到的苦,好像还残留在舌根。
十点整,陆承宇和苏晚准时到了。苏晚今天换了件粉色连衣裙,头发上别着珍珠发夹,像朵盛开的芍药。我刚把合同递过去,小张突然凑上来,手里捧着本苏晚的写真集:“苏小姐,我是您的粉丝!您上次推荐的那款香水我买了,真的特别好闻,您今天这身搭配更是绝了,简直是行走的时尚画报!“
他的声音又尖又亮,像指甲划过玻璃。我这才猛然想起穿越时在电梯里的场景 —— 那时的谄媚根本不是偶然,是处心积虑的铺垫。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钝痛蔓延开来。
“苏小姐您不知道,周哥昨天还说您穿香槟色不好看呢。“ 小张突然转头看我,眼里闪着狡黠的光,“还是粉色衬您,显得皮肤像剥了壳的鸡蛋。“
我的血一下子冲到头顶,刚想反驳,苏晚已经收起了笑容,看向陆承宇:“承宇,我觉得这位小张更懂审美,要不...... 让他跟进后续吧?“
陆承宇愣了愣,随即笑了笑,那笑容和昨天酒会上的一样,没什么温度:“都听你的。“ 他把合同推回我面前,“小周,不好意思,麻烦你跑了这么多次。“
小张***过合同,殷勤地递笔:“陆先生苏小姐这边请,我带您去 VIP 室签,林姐刚泡了顶级的金骏眉。“ 他转身时,故意撞了我一下,嘴角扬得老高。
我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份被退回的合同,纸边的毛刺刮得手心生疼。办公室里同事的目光像针一样扎过来,林姐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背:“没事,下次再努力。“ 可我知道,这不是 “下次“ 的事 —— 我熬了三个通宵整理的房源,跑了七趟现场拍的实景图,甚至记住了陆承宇胃不好不能喝冰咖啡,到头来,抵不过几句油嘴滑舌的吹捧,抵不过人心深处那点隐秘的算计。
走出门店时,阳光刺眼得让人睁不开眼。我没回出租屋,坐在街心公园的长椅上,看着陆承宇的保时捷绝尘而去,小张坐在副驾上,正拿着手机跟苏晚合影。胃里突然一阵抽痛,我摸了摸口袋,没有奥美拉唑,只有半包昨天没吃完的南瓜饼,是林小满给的,已经凉透了。
原来这就是生活啊。陆承宇有他的身不由己,我有我的狼狈不堪。他的围城是用金钱和体面筑成的,我的枷锁是柴米油盐和无处不在的算计。我曾羡慕他站在金字塔顶端,却忘了那里的风更冷,而我踩在泥土里,至少能闻到青草的味道 —— 可这泥土里,也藏着绊倒人的石子,藏着暗处滋生的藤蔓,稍不留意就会被缠绕得喘不过气。
手机响了,是林小满发来的:“下午做了红豆沙,给你留了一碗,放凉了更好吃。“ 我看着那条消息,突然想起穿越时陆承宇床头柜上的黑咖啡,苦得让人发抖。
站起身时,长椅上留下个浅浅的印子,像我此刻的心情。远处的写字楼依旧亮着灯,江水流淌不息,江城的午后一如既往地热闹。我摸了摸口袋里的南瓜饼,虽然凉了,却还带着点甜。
也许生活就是这样,你羡慕的人在羡慕你,你失去的,会以另一种方式回来。只是这回来的路上,总要见识些人心的褶皱,尝些世态的凉薄。重要的不是站在哪个位置,而是能不能守住心里的那点甜 —— 是林小满的南瓜饼,是老吴搪瓷杯里的热茶,是自己挣来的每一分钱,干净,踏实,带着人间的温度,也带着闯过险滩后的清醒。
我朝着 “发酵时光“ 的方向走去,脚步很慢,却很稳。后颈的麻意没有再来,或许它知道,我已经不需要靠穿越去看清生活了 —— 此刻踩在地上的感觉,就是最真实的人生,有甜,有苦,有坦途,也有暗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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