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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0年1月9日的四九城飘着细雪,海子里怀仁堂的暖气开得很足,窗玻璃上结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年近七十的陈樾搓了搓有些发僵的手指,他今天特意穿了件藏青色的中山装,领口别着那枚已经有些褪色的"501农机厂先进工作者"徽章。会议室里的檀木长桌被擦得锃亮,倒映着天花板上的宫灯,像一条流动的星河。"各位领导,我先汇报一下毛熊国内的最新情况。"对外事务部的王研究员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镜腿上缠着的胶布已经发黄。他翻开笔记本时,袖口露出块明显的墨水渍——那是昨晚熬夜写报告时不小心蹭上的。陈樾盯着那块墨渍,突然想起1950年代在麻省理工留学时,那个总爱克扣留学生咖啡配给的食堂管理员——那家伙的白大褂袖口永远沾着咖啡渍,只不过是因为经常偷拿实验室的酒精灯去煮私藏的咖啡豆。
王研究员清了清嗓子,声音有些沙哑,显然是连夜准备材料熬的:"根据我们驻莫斯科办事处发回的最新情报,毛熊官员腐败已经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沓照片,手指在照片边缘留下几道汗渍,"这是上个月在基辅拍到的,一个区委书记家的车库,里面停着五辆进口轿车,可他每月工资只够买半条轮胎。"
照片在众人手中传阅,陈樾注意到其中一张的背景里,有个老太太正佝偻着腰在垃圾堆里翻找食物。这让他想起在《真理报》上看到的一则笑话:问:什么是毛熊特色的红色主义?答:就是所有商店的货架都是红色主义的,而所有商品都是特色的。
"经济方面,"王研究员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恶性通胀让卢布比卫生纸还不值钱。上周黑市汇率,一美元能换三十卢布。"他苦笑着补充,"当然,是用麻袋装的卢布。"会议室里响起几声轻笑,但很快又沉寂下去。陈樾看见财政部的林副部长在笔记本上算了笔账,钢笔尖把纸都戳破了。
"最严重的是民族问题,"王研究员的声音低沉下来,"波罗的海三国已经在偷偷印制自己的护照,高加索地区天天爆发冲突。"他展示了一张格鲁吉亚街头骚乱的照片,有个年轻人的蓝眼睛里燃烧着仇恨的火焰,让陈樾想起抗鹰援棒时见过的鹰酱军俘虏。
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雪花扑簌簌地打在玻璃上,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敲门。服务人员轻手轻脚地进来添茶水,暖水瓶的银嘴冒着袅袅热气。陈樾接过茶杯时,发现杯底沉着两片茶叶,像两条纠缠的小鱼。
"要我说,干脆让毛熊彻底垮掉算了!"国防部的张将军突然拍案而起,他军装上的将星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咱们周边不能有太强大的邻居,这是血的教训!"他说话时胡子一翘一翘的,活像只发怒的山羊。陈樾注意到他的军装袖口已经磨出了毛边,但皮鞋擦得锃亮,这是个注重仪表的老军人。
经济计划委员会的刘主任慢悠悠地喝了口茶,茶杯里泡的是最便宜的茉莉花茶梗:"老张啊,你这话说得轻巧。毛熊要是真垮了,鹰酱下一个对付的是谁?"他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指甲缝里还留着上午视察钢厂时沾的煤灰。陈樾突然想起上周在百货大楼看到的一幕:几个年轻人围着台液晶彩电,眼睛瞪得比屏幕还亮。
争论越来越激烈。陈樾悄悄往茶杯里加了第三块方糖——这是他从501厂带来的习惯,当年搞科研熬夜时就靠这个提神。糖块落进茶水里,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像个小型的爆炸。农业部的老赵正用浓重的山东口音讲述他在乌克兰考察时的见闻:"好家伙,那集体农庄的麦子都烂在地里,联合收割机没柴油,牲口饿得皮包骨..."
"陈老,您也说说看法?"主持会议的赵次辅突然点名。陈樾这才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他手里的茶杯微微一颤,茶水在杯沿晃出一道金线。
陈樾清了清嗓子,眼前闪过前世被鹰酱技术封锁的艰难岁月。那些在实验室通宵达旦的日子,那些因为缺少一个零件而被迫停产的生产线,那些被卡脖子的日日夜夜...他想起几年前参观上沪电视机厂时,工人们用锤子一点点敲出电视机外壳的场景,那"叮叮当当"的声音至今还在他耳边回响。
"我认为,"他声音不大但很清晰,"首先,兔子需要和平发展的环境。"窗外的雪突然停了,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会议室的党徽上,金灿灿的。"其次,毛熊可以帮我们顶住鹰酱的压力。"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上的"为人民服务"红字,那是1960年代的产品,釉彩已经有些剥落。
"最重要的是,"陈樾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毛熊作为邻国不能成为我们的威胁。最好...就让它一直保持半死不活的状态。"说完这话,他自己都愣了一下,这语气太像当年在麻省理工跟导师讨论实验数据时的样子了。他余光瞥见王研究员在笔记本上写了"温水煮青蛙"五个字,又赶紧划掉了。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赵次辅的钢笔掉在地上,"啪嗒"一声格外清脆。陈樾看见王研究员正偷偷在笔记本上画了只兔子,兔子手里举着根胡萝卜,正逗弄着一头病恹恹的毛熊。
接下来的七天会议,陈樾见识了什么叫真正的唇枪舌战。每天会议室里的烟灰缸都堆得像小山,清洁工来换茶水时总忍不住皱眉。有次争论到激烈处,张将军的假牙都飞了出来,正好掉在刘主任的茶杯里,溅起的茶水把墙上的世界地图染出一片茶渍,恰好盖住了莫斯科的位置。
"同志们,冷静!"赵次辅敲了敲茶杯,杯盖上的瓷狮子头已经掉了半个耳朵,"咱们这是在讨论国家大事,不是菜市场讨价还价!"但他的声音很快又被淹没在争论声中。陈樾注意到,每当有人提到"技术引进"时,国防部的人就会不自觉地挺直腰板;说到"粮食贸易"时,农业部的代表就会摸出个小本本记上几笔。
最终形成的策略让陈樾暗自点头:向毛熊倾销轻工业品,用暖水瓶和搪瓷缸换他们的钢铁;进口东南亚粮食转手卖给毛熊,赚个差价;通过西伯利亚管道大量进口油气,把他们的地下资源变成我们的发展动力...
最妙的是第四条——趁着毛熊官员腐败,大肆收购他们的先进技术。陈樾想起系统里那些来自麻省理工的资料,要是能再补充些毛熊的航空航天技术...他的手指在桌下悄悄攥紧了,指甲陷进掌心的肉里。他仿佛已经看见沈阳飞机制造厂的工人们围着一台毛熊产的航空发动机啧啧称奇的场景。
会议结束那天下着小雨。陈樾走出怀仁堂时,警卫员小跑着送来一把黑伞。伞面上有个小洞,雨水漏下来,正好滴在他鼻尖上,凉丝丝的。他看着雨中模糊的中南海轮廓,突然想起前世看过的一句话:国际政治就像下棋,有时候让对手活着比死了更有用。
远处,一辆满载着"菊花"牌电风扇的卡车正驶向火车站,那是第一批准备销往毛熊的货物。司机哼着《莫斯科郊外的晚上》,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两道扇形的水痕,像在擦去一个时代的尘埃。陈樾突然很想看看,当这些夏国制造的电风扇在毛熊的商店里转动时,会掀起怎样的风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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